《零环2》乱聿

15、一日恋人

　　骗子时寻光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尽管还需要等上两年才作数，也足够他笑着睡着又笑着醒来了。

　　处于整个人都在天上飘似的状态，就连脾气和精神都变好很多，更是在仲迎来帮倪仲搬东西的时候，自告奋勇抢走了贺珩翼手里全是书的箱子，大步走出宿舍楼放进车子后备箱。

　　“还有吗？”站在车尾整理后备箱以便可以放下更多东西的仲迎问。

　　“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我去拿。”抢在倪仲前面回答的时寻光转身朝宿舍跑。

　　仲迎没抬头，却还是笑出了声：“你们俩发生什么事了？”时寻光过于兴奋的状态他当然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等他毕业的时候，会跟我回家。”倪仲说出这句话时没有觉得丝毫别扭，坦荡得让仲迎感到吃惊。

　　“你们打算在一起？”

　　“不是现在。”

　　提着袋子出来的贺珩翼正好听到这两句对话，不禁愣住。

　　在一起……是指像恋人那样？他们已经相互表达过心意了？倪仲的家人也都同意？

　　“给我吧。”仲迎直起腰发现站在不远处的贺珩翼，伸手要接他手里的东西，“麻烦你了同学。”

　　贺珩翼收敛起惊讶，往前走了几步将东西递给仲迎，脸上已经恢复平日里看起来暖暖的笑：“不麻烦。”

　　仲迎对他笑笑，也没替倪仲过多地解释什么。两个同性决定在一起，必然要面对许多非议和旁人的不理解，这只能由时寻光和倪仲两个人共同去承担。作为家长，他和倪璨能做的不过也就是尊重他们的每一个选择，并在他们即将踏上错误的道路时，将他们带回来。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拿漏的。”贺珩翼说完转身准备走，就看见时寻光手里拎着好几只包和口袋走过来，于是问他，“寝室里还有东西吗？”

　　“没了，全都在这里。”

　　“后备箱放不下了。”仲迎看了看时寻光手里的东西，拉开车门，“都放后面吧。”

　　时寻光麻利地将东西放进去，站在车门边上没打算走，看着倪仲：“东西这么多，你和叔叔两个人搬着费劲，反正我今天没课，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仲迎笑着看了看时寻光又看了看倪仲，没打扰，而是关上后备箱的门转身对贺珩翼客气地说：“谢谢你，有空到家里来坐。”

　　“那我可一定要去了。”明知道只是句客套话，贺珩翼仍然感到开心，目光落在正往车里坐的时寻光身上。

　　“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的，叔叔再见。师哥，再见。”

　　手扶着车门的倪仲回过头来：“再见，谢谢你。”

　　噼啪，浓雾中突然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声音。贺珩翼不禁感到好奇，不禁寻着声音走去。噼啪，又是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折断，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生长。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找着，远远的，终于看见一片灰蒙中透出来的橙色微光。于是步子再也停不下来，于是拼命用手挥开雾层，他急切地冲过去，终于看清了微光的实体。

　　那是一团刚刚燃起的火堆，只能看见零星火花的火堆，作为燃烧材料的，正是他自己。

　　车很快就消失在贺珩翼的视野里，仿佛从未来过。

　　后排座的时寻光并没有任何不自在，跟来的理由除了先前说的那条，还有一条就是再也不担心倪仲耍赖不告诉他地址了。

　　通过后视镜，仲迎正好能看见时寻光的脑袋，瞧见那副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就忍不住抿嘴笑起来。这样的表情他也曾经在倪璨脸上见过。他又瞟了眼倪仲，发现靠在椅背上的倪仲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遮光板正盯着上面的镜子。而倪仲眼中的镜子里，出现了时寻光的脸。

　　看来给倪仲买房子的决定是对的。他不禁这样想。

　　积极充当劳动力的时寻光没让仲迎和倪仲碰重的东西，全都由他一个人搞定。留下来蹭过晚饭后他告别了两位叔叔和倪仲，准备回学校。

　　倪仲跟到了玄关处看他换鞋：“明天，我等你。”

　　穿好鞋的时寻光站起来，想抱抱他却又不敢，毕竟在没有隔断墙的房子里他做什么都会被两位叔叔看见。

　　“我下了课就过来。”时寻光偷偷瞄了眼屋里，见倪璨和仲迎都没往这边看，就快速拉了下倪仲的手，“我走了。叔叔再见。”

　　“等等，我送你。”沙发上的倪璨站起来，再三想过之后还是决定送送他。

　　以为倪璨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时寻光一路上都很局促，也做好了要被刨根问底的心理准备。什么家里几口人，月收入多少，是否能接受倪仲，等等等等，他全都准备好了答案。然而倪璨全程没出声，真的只是单纯将他送回学校，连对时寻光的谢谢也只是嗯了一声，就走了，剩下时寻光独自站在宿舍楼外反复思考是不是该主动交代自己的家庭情况。

　　不过在此之前，他更应该想办法怎么在两年内让家里人接受他要和男人在一起这个事实。陷入沉思的时寻光转身走回寝室。反正不管家里同不同意，他都要和倪仲在一起，大不了私奔。想来想去都没头绪的他，首先给自己定了个保底。

　　做饭时，和仲迎小声聊天得知了情况的倪璨已经放弃反对，所以才觉得天黑路远的，自己应该送送时寻光。来回的一路上他都在想象着最坏的结果——时寻光的父母大发雷霆，两家交恶。他和仲迎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期，所以才明白夹在中间的两个人会有多辛苦。

　　但这不是阻止他们的理由。当他在打算坚决不同意的时候，仲迎这样对他说过。正因为经历过，才更清楚不会放弃的人怎么都不会放弃，会放弃的人一开始就不会让事情变得最糟。

　　“我们都不反对你和时寻光在一起。”仲迎微笑着看向倪仲，“但是我们有个要求，对时寻光，也是对你的。”

　　“要求？”倪仲有些疑惑。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跟我们说实话。”

　　这个不难。倪仲点点头：“我知道了。”

　　在倪仲看来，相比起说实话，撒谎其实要更困难，尤其是还要欺骗自己的时候。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仲迎看了看表，转头问倪璨。

　　“走吧。”倪璨站起身，“我们明天再过来。”

　　仲迎拽了他一下，递个眼色：“明天我们有事，来不了。”

　　倪璨懂是懂了，之前倪仲和时寻光在玄关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可这屋子里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倪仲那些乱七八糟零零碎碎的行李也还全都扔在一旁。

　　仲迎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立刻跟倪仲说：“倪仲，你自己的行李自己收拾，该放哪里放哪里。这么大的人了，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好。”嘴上是这么应了，可当倪璨和仲迎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看着那些堆放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他觉得它们就应该放在那里。

　　直到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想倒杯水喝，路过那堆行李时踢到脚趾，他才开始重新考虑这堆东西的归属地。

　　脚趾流血了，裂开的指甲疼得他蹲在地上半天都没能起来，最后连走路都有些跛，缓了好久才终于能忍受。

　　被脚踢到的箱子里装满了书，本来他是想将书拿出来放进书柜的，却不知怎么就顺手翻开看了起来。这本是他考助教的时候用到的参考书，也是那晚被锁在图书馆之前看的书，每当他再次见到这本书，仅仅不过是无意之中余光瞥见，也会令他想起时寻光。

　　时寻光怎么还不来。

　　怎么还不到五点。

　　如果时间能走得快一点就好了……

　　坐在地上的他抱住双膝，盯着受伤的脚趾，不停地、不停地期盼着时间快点过去。等待与时寻光见面的时间，快点过去。而然后，与时寻光相处的时间，能停下来。

　　门铃终于在他无聊地度过了一整天后响起，来不及细想，他立刻翻身起来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好，直奔门口。

　　伸出的手在半空停住，然后才慢慢放上锁把，打开门。

　　“我还以为你又不开门呢。”门外的时寻光笑着说。

　　“请进。”他让开了一些位置，能让时寻光进来。

　　时寻光进来顺手带上门，自己找了昨天穿的拖鞋换上：“你脚趾怎么了？”弯腰换鞋的时候无意间抬眼看见，很明显那是受了伤。

　　倪仲低头看了眼：“踢到箱子，流血了。现在已经不痛了。”

　　“抹药了吗？”时寻光蹲下身去看，见倪仲突然收到后面，就抬头问他，“我又不碰，你躲什么。”

　　“我也不知道，真奇怪。”

　　时寻光站起来，取下单肩包放回沙发又走过来拉着倪仲的手腕，尴尬地比划了两下。他想将倪仲抱去沙发，又不敢，担心惹倪仲不开心。

　　“已经不痛了。”倪仲引着时寻光往里走，“只要你不碰它。”

　　时寻光没拒绝：“你很怕痛？”

　　“有的痛很怕，有的就还好，但我都不喜欢。”

　　“也没人会喜欢痛吧。”时寻光说完自己先怔了一下，想起从尹司那里借的那些书里头，就有人挺喜欢的。

　　不对……现在不该想这个。虽然倪仲已经知道他在看什么书，但也绝不是现在能被想起来的内容，绝对不是。

　　“你现在还不算是正式助教吧？”仿佛嘴巴和意识共用的并不是同一个大脑。

　　“秋天入学之后才是。”倪仲不明白他突然问这个问题是为什么，“你想让我帮你凑学分？”

　　“我想亲你。”完了，心里已经反复提醒过自己，可嘴还是说出了最不该说的话，“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怎么亲？”他所见过的亲吻方式有许多种，至于时寻光说的是哪种，他一时间没能找到答案。

　　时寻光深吸口气，像是前往国王陛下面前被授予荣耀那般挺直了后背，下巴高高扬起，充满了严肃与敬意。他轻握住倪仲的双肩，慢慢倾身靠近，将吻落在倪仲唇上。

　　倪仲有些懵，回过神来的时候，时寻光的亲吻已经退去，只在唇上留有余温。

　　凝神闭气快把自己憋死的时寻光大喘口气，躬下身不敢看倪仲，刚才紧张的感觉完全没有消散的打算，准确来说，是在逐步升级。要是现在抬起头看见倪仲的脸，他一定会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就只是今天……”倪仲低头也只能看见时寻光的后脑勺，“要在一起吗？”

　　时寻光愣了一下，立刻仰起头惊喜地看着倪仲：“要！”

　　倪仲捧住他的脸，拉向自己：“我也想亲你，可以吗？”

　　“嗯……”

　　就着当前的姿势，倪仲对着时寻光的唇亲了下去。这个吻比刚才那个停留的时间更长，比刚才那个引发的骚乱更大。

　　如果没有看过尹司的书就好了。时寻光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至少现在，他就不会再冒出想更进一步的欲望。幸好看过了尹司的书。在与欲望抗衡之中，他又不禁这样想。不然现在，他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手，不受控制地绕向倪仲的后背，因担心被自己抱住的人会不愉快，而有些迟疑。每多触碰一寸倪仲的身体，颤抖就多增加一成，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掺杂了多少兴奋。

　　“书上的那些……就最初的那些……”喉咙不由自主地发紧，不由自主地吞咽，一次又一次打断时寻光想说的话，这是拦住他的最后一根丝线。可是丝线太脆弱，即使不够用力，他也能轻轻捻断，“能做吗？”

　　长满禁果的树从深渊里伸出枝条，时寻光牵起了倪仲的手，引导着他顺着大树往下走。倪仲被布条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这或多或少让他有些害怕，于是只能紧紧抓着时寻光的手，于是只能紧紧靠在他身上，任凭他将自己带向未知的地方。

　　禁果已经熟透，只是轻轻一碰就滴下汁液，顺着手指落到地上。

　　时寻光解开了倪仲遮住眼睛的布条，让他能够看清深渊的模样，并为他献上一颗流淌着甜蜜汁水的果实。

　　吃吧。这次仿佛是时寻光化作了恶魔，让倪仲再也爬不出这谷底。

　　倪仲张开嘴，轻轻咬下一口，终于也吃过了恶魔之果。浓郁的果汁随着他的啃咬而溢出来，渗过时寻光的指缝滑下手背，于是时寻光也慢慢凑上前，伸出舌头，舔去果液。

　　幽暗的谷底在倪仲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果肉的时候，瞬间明亮起来，那些岩石峭壁化作云，轰然就塌了，鼓出滚滚浪气没过他们的双脚。

　　树已开花，衬着青光更显美。

　　这哪里还是深渊，明明就已经成为了天堂。

　　“对不起。”时寻光跪在地板上，不敢抬头看倪仲。

　　倪仲躺着没起，微微有些喘：“不舒服……”

　　他攥紧了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手，黏黏糊糊的手：“对不起……”

　　“内裤粘着……不舒服。”倪仲支撑着坐起来，扶好已经歪掉的眼镜，“我想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