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书）一期一会》huanyue

1、第 1 章

　　梵天对东瀛这个国家，除了抱持一定程度的警惕以外，唯一的概念，只有樱花和茶道。
　　有关这两样东西的记忆，竟都与那位早已随风而逝的蓝色身影相连。
　　那时候他第一次看到那种花期极短的粉色花朵，团团簇簇在未发叶芽的断枝上，有种绚烂至极然后回转平淡静寂的美。
　　海殇君恭敬的将断枝插入随身带来的净色小瓶中，安置于被奇松劲柏环绕的云渡山上。
　　他轻轻笑了笑，心想娇嫩的花朵如何受得了云渡山上的清冷寒意。
　　不愿拂了好友的美意，所以他没有阻止，况且有时候他也会想在一片寂寥中寻一点暖意。
　　如同往常那样，海殇君拿出平日四处游历时寻得的好茶为他亲自泡上，然后话题就从这茶转到了东瀛茶道以及东瀛茶道的茶禅一味。
　　海殇君是一个见识广博又思想深邃的人，但他平日里并不热衷于与他探讨佛理，或者说，他对各家理论从来都只有研究的兴趣没有体悟的愿望。
　　所以很难得的，他们谈到东瀛茶道讲究的“一期一会”时，他并不像往日那样侃侃而谈提出自己的真知灼见，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向梵天身后缥缈的云海。
　　佛家的无常观梵天早已通透，所以他虽理解海殇君此时的叹息，却无法与他生出相同的感慨。
　　对他而言，一生一世只一次的会面，已经足够。

　　再次听到这一期一会的时候，是真正踏上东瀛土地后的某一天。一直为各种事情奔走忙碌的众人，居然难得的在落日故乡得了一天闲暇，莫召奴就专门邀请一页书和众人来参加茶会。
　　小巧雅致的茶室中，梵天虽然并不懂那些繁琐的规程，却也觉得莫召奴飘逸干净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讲述“和敬清寂”的禅思。一直为东瀛纷争和中原局势焦虑的心，在此时慢慢平静下来，回归清澈通明。
　　并没有完全按照既定的规程而是静坐独思了一段时间后，梵天行至独立庭院内的莫召奴身后，听他发出似曾相识的叹息。
　　“前辈！”发现梵天后的莫召奴，略有些慌乱的回身，“召奴影响前辈冥思了。”
　　梵天用淡淡的笑容安抚了他的慌乱：“吾只是随意走走，无妨。”
　　“明明茶道该用以澄明心境，我却反而在此长吁短叹，实在失了茶道精神。”莫召奴依然愧疚的说。
　　“你做得非常好了，”梵天继续微笑，“若是没有澄明之心，如何能泡出澄明之茶。”
　　“只是这永远是一期一会，难得一面。”莫召奴忍不住再次叹息道，“今日过后，谁知我们是否还有机会团坐于此，享受这份平静安宁。”

　　“不知我们是否还有机会安坐于云渡山的星空下，享受这份平静安宁。”那一夜，刚刚被救的海殇君连夜上云渡山探望了一下梵天的毒患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梵天心中一惊，挣扎着要起身时却被温暖的手按下。
　　“别动，”红色的眼眸对上他时永远只填着满满的温柔，“海鲸岛之事你就放心吧，只要一击成功，一切很快就能结束。”

　　“以前曾经有人与吾说起一期一会，”梵天缓缓的说，第一次放缓了语速，如同陷入回忆一般，“他也曾这般叹息。”
　　“前辈？”莫召奴很少见到语气这样温柔略带不确定的一页书，疑惑的看着他。
　　“当时吾并不懂，认为珍惜当下就够了。”他轻轻一笑。
　　莫召奴摇了摇头：“因为前辈是心如止水之人，所以不明白越是珍惜，心越是不满足的焦虑，正是凡人的苦楚。”
　　“若是苦，为何还要心动呢？鬼子母神有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莫召奴看着他，淡淡的笑起来：“不苦，又如何学会珍惜呢？”

　　“若是心动，又该如何？”那天有关一期一会的话题，最后被海殇君转到了奇怪的地方，“因为心动了，所以一生一世只一次，哪里能够填满躁动的心。”
　　“心动则诸劫至。”他不是不明白，只不过他不愿对方深陷而已。
　　“尝遍苦，历诸劫，知爱憎，悟因果，不正是你选择行走的试炼之路么？”
　　海殇君的话令他无法反驳，但他不想把别人的心变成自己成大道的工具，更何况那个人是海殇君。
　　他闭起眼，坚定的切断那唯一一次牵在他们之间的情愫。
　　海殇君慢慢的笑起来，笑得悲苦却坦然。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言。”
　　几天后，那一株樱花并没有凋零于枝头，而是随风飘散而去。
　　后来梵天才知道，樱花本来就是开在早春寒风中的植物，从来韧性得让人惊叹。

　　“看来你既有所觉悟，吾只能愿你苦尽甘来。”有些执著者，梵天从来不会强加干涉。
　　莫召奴认真地问：“前辈认为苦尽甘真的会来？一个人真的可以为另一个人改变吗？”
　　梵天抬头看着碧空，异常肯定的点头。
　　“会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