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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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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来旧话新说,无非又是十年寒暑。
杨家少年初长成,性格温吞乖顺讨人欢喜。
关于父亲的所有关联只是源于母亲五岁那年递到手中的兵器。年少时曾追问过母亲父亲的模样,母亲只是打发他说父亲早逝,生平无锐功无大过,清清淡淡的读书人。少年总是垂首乖顺地听着,虽说每次都是相同的两句话,却不知听在耳朵里又像是重新将父亲勾勒了一番。
儒衫纶巾,平日里脸上都是清浅地笑着。这是少年脑中父亲的形象。敖红看着他乖顺听话的模样,心中不免暗暗感慨,他不像你,杨戬。她不知,初长的少年心里总会有些小主意。如他现今年岁,正是少年心性,无不期盼着生父为无人能比及的战神英雄,身披战甲,浴血沙场。是的,这是他偶尔会在心中期盼的父亲的形象。
少年手中握着兵器,沉甸甸的,内敛着光芒。敖红并没有告诉他这本为何物,只见他虽是少年体弱无力,却生生硬要将沉重的枪戟抬起三分,看似有模有样的,心里锐锐一痛。
前话并没有提及,少年姓杨,名为崔嵬。念起来怪异拗口,看上去前轻后重,总归是带着些许苍劲。少年并不挑拣,母亲给的,总是最好的。敖红并没有把他带回东海,又或者说自从十年前起,她就在昆仑山下过着归隐的日子。那些于她于杨戬割不掉扯不断的人,她已不想再见。只有偶尔夜深人静时,揽着身旁的爱子,语调低婉讲着故事,如同战神一般的男子以一敌众,身怀大义,万千苦楚压身不曾皱眉自艾。此时,她总能看到崔嵬眼中的亮光。
崔嵬记事时候就跟着母亲生活,儿时睡觉前缠着母亲讲故事,故事里最多的是一个男人,他似乎凝结着母亲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德一般。崔嵬心想,他似乎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将其他的故事时的表情,暗含悲凉深刻思念。他曾问起过是否有这样一个人,母亲答道,一定会有。
转眼,时日飞过,桃花落尽秋水淙淙,已是重雪锐寒的天气。
今年的第一场雪恰逢上元佳节。
饶是敖红,也不禁崔嵬面上忐忑的期待,摇摇头,二人下了山。山下是不久前才新兴起的村落,民风纯朴,见到生人并不扭捏打量。这夜,伴着风雪,家家户户挂上灯笼燃起爆竹烟火,好不热闹。
敖红为崔嵬买了一盏莲花灯,瓣瓣徐开如盈暗香,宣纸内的一截蜡烛外衬着碧色的莲蕊。崔嵬在手中久久端详,抬头问母亲:“世间的莲花都是碧色的么?”敖红笑道:“莲花大多只是红白粉兰相生,怎会落得碧色。”随后又端详着手中的花灯,神色一暗喃喃:“若是碧色,也只能是那一朵。”
风雪渐盛,崔嵬并未听得后话,只是被愈见璀璨的夜幕吸住了眼神,脸上一片惊喜咋舌的神情。敖红看着身前的小人,他身畔碧色莲花莹莹擎光,若那日白衣男子昆仑而战,宝莲灯的光辉映衬了半空的凛冽。忽的天上炸开几朵烟火,罩着世间虚幻,敖红不知怎的心头猛然升起久而不曾感受的悲怆,她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半分呜咽。几乎破口而出的“杨戬”和十年来所有的相思委屈怒火感伤,全部封存在心里。杨崔嵬并没有发觉身后母亲的异样,他微微将灯笼举到眼前,“嘭!”又是一朵焰火,像是从莲花中迸射出来。孩童满脸的神采奕奕,顾不得回头就叫着“娘亲,你也曾和爹爹一起看过焰火么?”
一阵风雪卷过,敖红并未听得真切,她似乎从未如今天般想念着杨戬,以及区区相处的几日,那便是除了这个孩子,支撑她活下去的全数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