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高山赧颜

23、番外四

　　陈静挂着职业微笑和面前这个吃晚饭戴墨镜的叔叔碰了下杯，还尽量抬了下对方的杯底，免得自己的杯子比他高。
　　这位墨镜叔叔看到陈静的动作，表面上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跟叔叔客气啥子！你们才是祖国未来的花朵！以后的世界还是你们说了算啊！”然后大力的拍了几下陈静的肩膀，端着酒杯朝桌子那边大声说道，“老陈！你勒个儿子生的是真的好！一表人才！又懂事又听话！哎呀哈哈哈哈羡慕啊！”
　　桌子对面的老陈——也就是陈静的爸爸——也正和其他人推杯换盏中，听到这边有人夸他儿子，一口把手里的酒喝了，大笑了几声：“哪儿比得上你哦！4个公主1个少爷！我才是羡慕哦！”
　　客套话说完了，墨镜叔叔又拍了几下陈静的肩膀，然后举了下杯子，仰头喝了，喝完还晃了晃酒杯，表示自己喝空了。
　　陈静也端着杯子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他不适应的呼了口气。然后就又听到了墨镜叔叔“爽朗”的哈哈声。
　　陈静配合的笑了笑，等墨镜叔叔走了，他才坐下来，夹起碗里的丸子一口吃进嘴里。
　　这才刚把菜上齐，酒已经走了3轮了。
　　虽然他已经习惯被老爸叫出来吃这种看似请儿子实则是为了自己谈生意的饭，但今天却格外的烦躁。看着这一桌加起来二百多岁人毫不在意的开些低俗玩笑，他觉得没意思透了。
　　他埋头吃着自己的丸子，试图远离这些人，奈何他们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说：“哎呀哈哈你看陈老哥吃个饭还要和老婆报备，世纪好男人啊！”
　　另一个毫不逊色的声音接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婆打来的哟？”
　　然后是一阵齐声的哈哈大笑。
　　陈静实在是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正琢磨着怎么借着尿遁悄悄离开，就被点名了。
　　“哎呀你们这些人，没看到我们小陈还在吗！”
　　陈静抬起头，继续挂上职业微笑，不说话。
　　墨镜叔叔——也就是说“哪个老婆”那个中年男人——又是一阵夸张的哈哈声，看向陈静的方向：“勒你们就不懂了塞，现在的娃娃精灵的很，我屋头那几个，看到我在外头吃饭绝对不得给他们妈妈说！是不是小陈！”
　　陈静还是笑，装作乖巧的样子。
　　他知道这些人根本也不在乎他怎么想，也不在乎他们的“老婆”怎么想。
　　果然，接下来他们的话题就变成了墨镜叔叔的现任妻子到底是第几任，以及每任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趁他们热烈讨论的期间，陈静给他爸发了条微信说他去趟洗手间，然后光明正大的溜了。
　　出了包厢，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软件还没点开电话就来了。陈静叹了口气，接起来。
　　“喂，妈。”
　　“静静，你们饭吃完没得？”
　　“还没有，我准备走了，他们可能还要吃一哈儿。”
　　“你喝酒没？”
　　“没喝好多。”
　　“放屁！你老汉儿那个德行我还不晓得，你把电话给他，我来说他！”
　　陈静叹气，他知道肯定又是她打老爸的电话没人接：“我已经走了，我明天还要上课的嘛。”
　　电话那头的声音高了起来：“你是不是又在帮他瞒到我！今天他又是带的哪个妖精！”
　　陈静把电话拿远了一点，等对面说完了才重新放回耳边：“今天真的没得——”
　　“你不要帮到他骗我哈！你要是敢跟到他学，看老子不收拾你狗子的！”
　　陈静捂着额头：“我骗你干啥子嘛！本来我都不准备跟他吃饭的，还不是你说喊我看到点他，我明天还要上课你忘了？”
　　那头稍微冷静了点，不过语气还是不怎么好：“那还不是怪你那个老汉儿！他自己一天不检点，不然还用得着监督？”
　　又是这种话，陈静突然很想问她，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几年不累吗？每天沉浸在麻将里不觉得空虚吗？每次吵完架就把他夹在中间有没有考虑过他呢？但又觉得很累。
　　他看了看天上，什么也没有，然后就想起来金逸跟他说明天是阴天，想到这里他觉得更累了，有些无力的问道：“那你为啥不离婚呢？”
　　不过也许她已经听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了，没什么强烈反应：“他想得倒是美！离了他就好光明正大的找那些妖精了！我还是为了你！离了婚他的钱你就一分儿都拿不到了！”
　　“我都读大学了，自己有手有脚的，毕了业就可以挣钱，不需要他的钱啊？那4套房子不都是写的我的名字，大不了卖了就是了。”
　　“你挣那两个钱算啥！四套房子算啥！他所有的钱都该是你的！你放心就是了，妈肯定不得让你吃亏！”
　　陈静知道她根本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如果是平时的话，他可能会好言好语的安慰她或者转移到她感兴趣的韩剧上。但他今天真的有些累。
　　上了一天的课，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吃了一顿毫无意义的饭，喝了一壶酒。
　　还听到一个不想知道的消息。
　　他现在只想洗个澡躺倒床上睡死过去，什么都不想思考。
　　“妈，其实我今天喝的差不多有二两，这阵脑壳有点儿昏，我先挂了哈，明天醒了再给你打电话嘛。”
　　“二两？好好好，那你先休息，多喝点儿水哈！妈妈给你发红包！”
　　“嗯，拜拜。”

　　学校门口，陈静跟师傅道谢后下了车。捂着脑袋往宿舍走去，看来是酒劲上来了，头越来越晕。他皱着眉看了看路边的行道树，还好，没有变成两排，看来没有醉。
　　所以看到迎面走来的身影时，虽然费了点时间，他还是认出来了，是金逸。
　　金逸小跑着过来的，一到陈静面前就扶了上去：“可找到你了宝贝儿，你喝的不少啊，我说怎么不接电话呢，你手机没丢吧。”
　　陈静扒下金逸的手，面无表情的打量起金逸的脸来。
　　金逸歪着头笑了笑：“醉啦？还认识我吗？”
　　陈静点头：“认识。”
　　金逸大笑几声：“原来我的宝贝儿喝醉了是这样啊，下回咱俩一起喝怎么样？”说着又去扶陈静，“我扶着你吧，别摔了。”
　　陈静继续扒金逸的手：“不要你扶。”
　　金逸又笑，举着双手：“好好好，不扶不扶，那我送你回去总行吧。”
　　陈静还是摇头，自顾自往前走：“也不要，你走开。”
　　金逸跟上去：“该不会真醉了吧，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陈静用手撇金逸：“认识。”
　　“那你说我是谁？”
　　“你是金逸。”
　　金逸拉住陈静的胳膊，站到他面前：“叫我大名？你究竟喝了多少？”
　　陈静举起两根手指：“二两。”
　　金逸扶额：“难怪，怎么喝这么多？”
　　陈静放下一根手指，摇了摇剩下的食指：“我酒量3两。”
　　金逸已经不相信了，上手去揽陈静的肩膀：“行——3两，很厉害，那也得回去休息了。”
　　陈静缩着肩膀躲开，指着金逸的手：“我说了不要你扶。”
　　金逸觉察出不对劲来了：“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陈静站的有点累了，左右看了看，最后靠着行道树坐在了地上。
　　金逸见状也蹲了下来：“宝贝儿，地上坐着凉，回去坐椅子不好吗？”
　　陈静靠在树上摇头：“我现在就累了。”
　　金逸顺着他说：“嗯，知道我们宝贝儿累了，但这里坐着不是不舒服吗？回去吧，好吗？”
　　陈静看着金逸的脸好一阵没说话，然后抬起手摸了摸金逸的下巴，眼里有很深的不舍。
　　金逸不明白，但陈静的表情让他莫名的心疼，于是放低了声音：“怎么了，嗯？”
　　陈静放下手，还是看着金逸的脸，但眼神又没有聚焦，像是透过眼前的金逸在看别的什么：“我之前不懂，是因为我没经历过，对你，对你们，不太了解。”
　　金逸还是不明白，但他知道陈静还没说话，就静静的等着。
　　“现在我懂了。”
　　“懂什么了？”
　　“你说的、做的，都是真的，对其他人是，对我也是。”
　　金逸有点讶异，原来是在说他吗：“什么其他人？什么真的？”
　　陈静不理会金逸的提问，继续说道：“其实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在这个期限里了，后面的时间只不过是倒数而已，是我自己明白的太晚。”
　　金逸越来越糊涂，他把手放到陈静的肩膀上：“你到底在说什么宝贝儿？是我惹你生气了吗？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陈静已经进入到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到金逸在说什么：“是我自己明白的太晚。”
　　金逸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就摇了摇陈静：“你到底在说什么？陈静！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陈静眼神聚了下焦：“我听得到。”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真的假的？还有期限又是什么？”
　　陈静抬手摸了摸金逸的脸，动作轻柔、带着一丝眷恋：“下周就满半年了。”
　　半年？电光火石之间，金逸突然明白过来陈静在说什么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拿下陈静的手窝在自己手里：“不是这样的陈静。”
　　陈静闭上眼：“你不用安慰我，反正你的心长在你身上，他只与你有关。”
　　金逸无奈：“真的不是这样的！”但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解释。
　　陈静的眼角突然掉下两滴泪来，鼻翼也微微翕动了两下。
　　金逸慌了，捧着陈静的脸：“陈静？宝贝儿？你看看我，真不是这样的，你今天喝的太多了。”
　　陈静睁开眼，泪珠掉的更厉害了：“你不用觉得我比你小，也不用觉得你对不起我。我知道我自己怎么样，我也知道我只是长相符合你的审美罢了。”
　　金逸突然想掐死过去的自己，也不知道陈静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的，这又喝了酒，肯定是钻到牛角尖里去了。他一边忙不迭的给陈静擦眼泪，一边小声哄着：“宝贝儿，宝贝儿，别哭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爱不爱你你应该感觉得到的，对不对？”
　　陈静突然捂着脸哭起来：“我怎么第一次谈恋爱就遇到你啊，我好惨啊。”
　　金逸早已经是半蹲半跪的姿势了，见陈静这样心口开始痛起来，忙伸手把人搂在怀里：“别这么说，我爱你呀，听到了吗，我爱你呀。”
　　谁知陈静听到这话哭的更厉害了：“还有一周就结束了！”
　　金逸又想笑又想哭。
　　想笑是因为第一次知道原来陈静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虽然平时总是一副高冷傲娇的样子，但其实内心很重感情。
　　想哭是因为陈静现在这样虽然有喝了酒的原因，但情绪是真实的，如果他真的和陈静分开，那陈静就真的会这么伤心、这么痛苦。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
　　他紧了紧抱着陈静的手：“不会结束的，相信我好不好，不会结束的。”
　　陈静趴在金逸的肩上抽噎：“你一周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这样，一周后你再问我好不好？”
　　陈静点头：“好。”
　　金逸心中一喜：“那我们现在先回去睡觉好不好？”
　　“好。”
　　金逸立刻扶着陈静站了起来。
　　走到一半他不放心就这么把人放回宿舍，干脆在校内的宾馆开了个房间，带着陈静住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陈静被自己的闹钟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头好痛，然后就发现自己并没睡在宿舍。一转头，金逸的脸庞近在眼前。他脑子里迅速闪过好几个画面，突然捂住自己的眼睛。
　　完蛋了！丢脸丢大发了！
　　闹钟还在震动，他立刻伸手按了停，并悄悄看了下金逸的反应。
　　还好，应该没醒。
　　他一边缓慢的往床边挪动，一边轻轻的掀开被子，准备偷偷溜走。
　　结果刚挪了一点，腰上就伸来一只手，耳边也传来熟悉的声音：“去哪儿宝贝儿。”
　　陈静转头，金逸正看着自己笑。他抿了抿嘴：“那个，我今天一二节有课，你继续睡吧。”
　　金逸手上使了点劲，把陈静拉近了些：“我怎么记得是三四节呢？”
　　陈静迅速说道：“你记错了！”
　　金逸笑出声来：“怎么，害羞了？”
　　陈静别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松开，我要迟到了。”
　　金逸把头埋在陈静脖子里，笑的更厉害了。
　　温热的气息洒在脖子和锁骨上，痒痒的，陈静躲了躲：“我真的要迟到了。”
　　金逸晃着脑袋蹭了蹭：“小骗子，不闹了？”
　　陈静很敏感：“谁闹了？”
　　金逸抬起头，在陈静嘴角亲了一下：“你说谁？”
　　陈静挣扎起来：“快放开！我要上厕所！”
　　金逸直接翻身压在陈静身上，盯着陈静的眼睛：“不行，你得先把话说清楚！”
　　陈静转头去看浴室的玻璃：“什么说清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金逸低头咬了下陈静的嘴唇：“你说谁一周后要跟你分手？嗯？”
　　“啊！”陈静一把推开金逸，捂着自己的耳朵，“我喝多了！我不记得了！”
　　金逸继续去箍陈静的腰：“那你跑什么？”
　　陈静扭来扭去的想挣脱金逸的手，奈何金逸的手跟铁打的一样，他汗都快下来了，这手还纹丝不动。最后都快哭了：“你放开我！”
　　“那你答应我不会跑。”
　　“好。”
　　“你先转过来，面对着我。”
　　陈静不情不愿的转了个身，不知道是刚刚挣扎的还是因为羞耻的，从脸到脖子红了个透。就算人转过来了，他也不肯看金逸的眼睛。
　　金逸松开一只手，抬着陈静的下巴：“怎么不看我？”
　　陈静突然生起气来，抬起两只喷火的眼睛看向金逸：“你想干什么！”
　　金逸没说话，直接探头去吻了下陈静的眼睛。
　　陈静安静下来了。
　　金逸放轻了声音：“你昨天吓到我了。”
　　陈静垂下眼睛：“对不起。”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就是跟方乘聊天，突然听他提起这个。”
　　“提起哪个？”
　　陈静在被子下掐了金逸一下，没好气道：“提起你基本上都是半年就会分手这个！”
　　金逸去抬陈静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陈静沉默了一阵：“我不知道。”
　　“那我昨天说的你还记得吗？”
　　“嗯。”
　　“那为什么还不知道？”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是哪样的人？”
　　“......”
　　“我是哪样的人？”
　　“假如我们分手了，你又在别的地方碰到和我长得差不多，身高差不多，性格也差不多的人，你会去追吗？”
　　“为什么要这么假如？”
　　“你先回答我。”
　　“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我都说了是假如！”
　　“我也说了没有这种假如，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不知道。”
　　“你知道昨天你哭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从前的我真是混蛋，如果我不那么混蛋，也不会让你这么难受。”
　　“对不起。”
　　金逸吻了下陈静的唇：“不要说对不起宝贝，是我以前不好，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会遇到你。”
　　“是这样吗？”
　　“是啊，你现在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们慢慢看好吗，明年、或者十年后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
　　“别哭啊，乖，别哭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嗯。”
　　“那你愿意陪我一起慢慢看这个过程吗？”
　　“嗯。”
　　“那首先从下周开始怎么样，先把半年跨过去？”
　　“扑哧！烦人！”
　　“这才对嘛，还上课吗？”
　　“不上了。”
　　“那咱们运动一下？”
　　“我要在上面。”
　　“哈哈哈，行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