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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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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和风行烈策马行至北方边陲上一小镇,风行烈突然不再往前赶路,反而放缓了脚步像是专门等谁似的。两人在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等了三天。
第三天的傍晚,夕阳斜照,天边一片血艳艳的红。漠北的风缺乏春风的柔美,带着尘土的味道,刮来一片肃杀。
许久不见的里赤媚突然出现在这个小镇上,这是自风行烈重入江湖后,徐子陵第一次看见他。作为风行烈手下第一高手,徐子陵对风行烈等的人是他并不感觉意外。但特意在此偏僻之地等他三天,不知为何,竟让徐子陵无端生出些不安。
“少主……”里赤媚看了站在一旁的徐子陵一眼,见风行烈朝他微微点头才接着说,“格鲁等人已被我宫弟子押回魔师宫,再不能在大漠上兴风作浪。”
风行烈点了点头,“很好,好生看顾他们,只要限制他们自由行动即可。”
“格鲁等人追随鬼力赤已久,这次被他策动意图谋反,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赤媚知少主宅心仁厚,但……”
风行烈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只管看好他们就行,其他事情,勿需操心。”
“是……”里赤媚深深的低下头,眉心紧凝,“少主,式微在此。”
接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红色小瓶,呈到风行烈面前,忍不住开口问道:“式微乃江湖排名前十的剧毒,却不知少主寻来作何用途?”
风行烈微微一笑,却避而不答,“赤媚你长途跋涉至此,想必也已疲惫,先下去歇着吧。”
里赤媚迟疑了一会儿,终还是依言退下。
风行烈故意无视里赤媚担忧的眼神,又转头对徐子陵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徐子陵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风行烈等他们带上门,便伸手去拿桌上那个红色小瓶。谁知此刻他的气力竟如退潮般急速退去,手止不住的颤抖,竟连一个小瓶都拿它不起。
砰……小瓶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风行烈此刻早已站立不住,软倒在地,只得半倚桌脚勉励支撑起身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制住从五脏六腑席卷至全身的剧痛,手在地上勉力摸索,近在咫尺的小瓶此刻却如远在天涯海角般无法触及。
“风行烈!”木质的房门被粗暴的踹开,气力之大几乎要将其震成碎片。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知为何风行烈却还在心底暗笑那人,如此惊慌失措,哪里还有半点即将得道飞升的仙人款啊。
一把将已经痛得几乎昏厥的风行烈捞进自己怀里,徐子陵伸手去摸他的脉搏,一探之下更是大惊失色。风行烈体内真气乱窜,五脏移位,竟是早中剧毒之相。
“你……”一时间,徐子陵心痛如绞,是心痛忧虑,更是自责自己伴在他身边多日,却直到今日毒性发作才看出了不妥。这个男人,到底是用何种意志力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到底要坚强残忍到何种地步,才能如此一人背负所有痛苦?
“式……微……”徐子陵的长生诀功力虽与风行烈修习的道心种魔属性源头皆不符,但他源源不断输入风行烈体内的真气,至少让风行烈恢复了一丝气力,让他能颤抖着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勉力吐出这两个字。
徐子陵心中一紧,低头看向风行烈手指努力够去的那个小瓶。但式微本身也是剧毒……徐子陵在犹豫,他不清楚风行烈中的是什么毒,也不知道风行烈要里赤媚为他找来的式微是不是真的能解了这种毒,更不知道即使以毒攻毒解去他现在所中之毒,残留的式微会不会给他造成更大伤害?
罢了!眼见风行烈的五官被剧痛搅得几乎变形,徐子陵心下一横,打开小瓶倒出一粒红色的小丸喂进风行烈口中。他扶起风行烈,一手覆在身后要穴,一手按住他的头顶,用长生诀之力引导药丸在他体内发挥作用。两种剧毒在风行烈的体内互相冲击,若不是徐子陵耗废大量真气护住他的五脏六腑,光是这蛮猛霸道之力就可以要了风行烈的性命。徐子陵仗着自己功力深厚,运起长生诀护住他五脏六腑的同时,更运用剑心通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引导天地之气来疏导风行烈体内霸道的毒性。长生诀的无尽真气在风行烈体内运行了七七四十九个小周天后,他所中剧毒被逐渐导出体外,把两人端坐的地面都染成了黑褐色。
徐子陵逐渐收力,风行烈的身体失了支撑,软软的倒在他的怀中。风行烈之前强行用内力压制毒素造成全身真气运行不畅,翻云刀刀气伤及的经脉又迟迟未愈,现在虽然已将剧毒逼出,但伤上加伤,风行烈的脸色依然一片惨白。
徐子陵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心中痛楚更盛,井中月的境界再不能保持,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徐子陵苦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如今心已动,诸劫即至,因果将证,避无可避。
轻叹一声,徐子陵将风行烈的头扶至自己肩上靠稳,他再运长生诀,只见体内真气如沸水般翻滚运行,最后如江湖汇海一般全部凝于丹田处,竟慢慢形成了一粒实体的金色内丹。
徐子陵低头将这两甲子功力形成的护体金丹哺入风行烈口中,风行烈只觉一股热流流进自己的五经八脉,全身说不出的舒畅温暖。他的神智逐渐清醒,便惊觉这股热流是来自唇上轻压自己的柔软。心中一沉,便知徐子陵为救自己是付出了何等代价。
“护体金丹……耗去你百年功力,值得吗?”心下一阵酸楚,风行烈抬眼向徐子陵望去,目光中一片戚然和迷惘。
“为你,什么都值得。”无需语言,徐子陵只用坚定的眼神告知对方自己的决心。
“即使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死……”风行烈喃喃道。
鬼力赤在他回大漠的第一天就在酒中下毒,连续七天,下的都是萨满教最厉害的巫毒。第一次是他一时不察才着了道,但接下来的六天的毒酒却是他故意喝下。鬼力赤一派见他丝毫不受毒酒影响,疑他真是天神下凡,阵脚大乱,于是才轻易被里赤媚率魔师宫弟子个个击破。祭天大典上风行烈看似轻易的让鬼力赤心悦诚服,实际上他是用耗尽自身全部功力的代价,威慑大漠所有部族。巫毒无药可解,只有靠另一种至刚毒药互相制衡赢得缓冲时间。所以他才拜托里赤媚为他寻来式微,孤注一掷式微和巫毒互相冲击时,他体内的保命真元可以为他赢得一丝生机。他没有想到的是,徐子陵竟有办法在两种毒素互相中和到最低点时把毒素引出体外,更用护体金丹挽回自己一身功力。不,这两甲子功力凝成的金丹,甚至让风行烈的功力更上一层楼,相当于瞬间拥有了百年修为。
曾经也有一个人,用他的一身功力换回了风行烈的一条命。那个时候,其实原本的风行烈就死了。他活着的目的,就是代替那个人完成他未完成的梦想。即使他明白理想的道路已经铺满了白骨,他再不配用理想来粉饰他的道路,他也再也停不下脚步。因为风行烈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那个,是属于蒙古的风行烈。
“不……”风行烈突然一把推开了徐子陵,眼神如深邃的海洋,满满全是悲哀,“把你的功力拿回去,我不要,我不要再背负另一个人的生命活在这个世上!你们不能如此残忍!”
徐子陵一愣,想起了他最初救他时那些通过剑心通明传到他脑海中的悲伤往事,明白此时的风行烈是把往事和现时情景重叠了起来。他上前拥住因痛苦蜷起身体的风行烈,轻轻在他耳边说道:
“我不要你背起,我要你放下……你现在,只是风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