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风）共谁争岁月》huanyue

19、第 19 章

　　徐子陵悄悄翻进小院，日夜兼程的刚回来，却在抬手敲门的那一刻犹豫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也许他只是想看看风行烈安静的睡颜，像久行荒漠之人对绿洲甘露怀着热切的渴望一般。

　　轻轻推开门，没有上拴，想来是对赖神医这座隐蔽的小院极有信心。房内有药熏的淡淡香味，桌上还搁着剩了药渣的白瓷碗，徐子陵回来之前就收到消息说风行烈的伤又重了。忍不住轻叹一声，自他们相识以来，大大小小的伤就没离过他的身。仔细回想一下，他这辈子所煎的药大概都在这段时间煎完了，所谓久病成医，若是有煎药比赛他一定能得个第一。

　　苦笑着靠近安睡中的风行烈，虽是伤病不断，但即使躺在床上，也不会给人柔弱的感觉。即使有一天他耗尽了自己，也定然是如那松竹一般，笔直站立着死去。徐子陵心中一惊，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冒出“死”这个字眼，让他没来由的战栗。

　　带着夜露的手覆在那双轻颤几下却紧紧闭住的眼，风行烈一早便知有人进屋，却因为认出了自己的气息而没有做出反应。好像孩童一般，一边带着忐忑的心情装睡一边红了耳根，不敢睁开藏不住欢喜的眼。

　　徐子陵勾起唇角，伸出另一只手解去自己的外衫，爬上床搂过风行烈道：“好冷。”

　　秋夜露浓，日夜兼程的赶路即便是徐子陵也有些吃不消，紧紧搂住无言靠过来的风行烈，之前所有的焦躁忧虑瞬间消失，云开雾释便是如此。

　　“我想去一趟黄土山。”享受了一段沉默后，风行烈开口道。

　　徐子陵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对上那双月光下晶莹剔透的眼眸，道：“也好，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逃似的垂下眼帘，风行烈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你去。”

　　徐子陵怔了怔，“你担心李布衣提到的太玄净器？出去这段时间我回过慈航静斋，翻遍典籍也未寻获此说的蛛丝马迹。”

　　“自古皆是由凡入圣者修真飞升者，哪里去找你这样的特例。虽然李布衣说慈航静斋向他提及此物，仅言双星相合，太玄再现，魔氛扫，狼烟平，天下大定。李布衣观星度势，帝星不稳天狼逼宫，天下又现乱相，这才答应帮忙。我思量再三，总觉得太玄净器是针对你而来。传国之秘一事，从一开始就透露出很多不寻常之处。若是只需我开启宝藏，根本无需将此事交给他们不能完全控制的裂云。就算裂云是天下第一的机关师，也没有必要让他涉入如此深。”

　　“你是说……朱棣他们的重点一早便是放在我身上？”

　　“或者说一箭双雕……为了让你我联手，他们引入裂云来平衡双方实力。但裂云是个变数，朱棣料不到他与我的恩怨，更料不到此人乃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不知为何又搭上了汉王朱高煦。本来意在均衡，却不想引狼入室，因此他们又回过头要与我合作，便不顾之前的约定，强行对蒙族用兵。”

　　“不如……你我均放弃此事，朱棣此人的承诺从不可信。既是如此，又何必再开黄土山。”徐子陵紧了紧手臂，月色如水，静静的流淌在他们之间，给整个世界罩上一层虚无缥缈的外衣。只有怀中的温暖，才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他却傻的一而再的提出，若是能回头，早在涉入不深时便抽身而退了。如今……他又如何能放风行烈一人独行。

　　诧异的是，风行烈竟似低头沉思考虑了一下，虽然最终还是叹息道：“子陵，你可知之前一战，蒙族损失多少？”

　　徐子陵一怔，“先前一战，你不是早已想出对策，以安南之变遏制朱棣的北征吗？”

　　“虽是如此，明军也一路追击蒙古八部直到斡难河。一路上我为了让蒙族保存实力，派出诱敌应战的，均是八部中老弱病残者，蒙族损失三万余人……”风行烈的叹息声，久久回荡在夜色中，承载着无边无尽的黑暗。

　　“斡难河……是我先祖成吉思汗统一各部威震天下之地。可笑的是……身为子孙的我，却不得不在斡难河分裂各部，愿意投诚明军的跟随鬼力赤留下，不愿意投诚的则继续北上进入北方荒芜之地。北方之地寒苦，族民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我必须取得先祖留下的宝藏，才能助他们觅得生路。我风行烈已然愧对祖先，若不能尽力护住我族生机，九泉之下如何有脸去见我黄金家族的列祖列宗。”

　　“阿烈……”温柔的握住那双因自责紧握的手，徐子陵也叹道，“天下大势已去，你也是为了保住蒙族血脉才不得已宣布各部独立。若不是如此，蒙族如何能蛰伏养息，如何能让大明王朝放心。自古最难的不是盛时飞龙在天，而是穷极知进退存亡，你顺天应命，退一步，定能为蒙族换得海阔天空。”

　　风行烈微笑，“知我者，莫如子陵也。”

　　“但你既已决心取得宝藏，我便不会半途而废，定要伴你自始至终。既是星象命数，我绝不逃避，何况你我联手，我真想不出天下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徐子陵目光炯炯，胸中再生当年双龙帮之豪气，一时间竟看得风行烈有些呆去。

　　直到徐子陵轻声唤他，风行烈才宛如梦中初醒般的赤红了脸颊。

　　徐子陵心中好笑，忍不住出言打趣道：“你我同床共枕，却尽说这些无趣的话题，不觉得有些虚度这良辰美景吗？”

　　风行烈嗤笑了一声，“你一炼丹老道，又懂什么风月韵事？”

　　徐子陵微微起身，作势便要吻上。风行烈虽是一惊，却坦然以待，眼睛缓缓阖上，放任自己沉溺于徐子陵海一般的温柔中。潮水般涌上，再微微退去，又涌上，安静的洗刷着贝齿柔壁和嫩舌，吞下所有温暖的气息。待风行烈剧烈起伏着胸膛时，徐子陵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的唇舌，心满意足的看着那淡淡的唇色因自己生出水泽的光芒。

　　“睡吧……”顾及对方身体而没有再进一步的行动，徐子陵紧紧搂住风行烈，缓缓沉入从未有过的安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