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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离别的尾声·上 ...

  •   窗外阳光明媚。

      茶发少女将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好,扣上对应颜色的文件夹。同一级别的研究员里,只有她会这么做。但真要把机密数据用纸质材料保存,有时也算一种天真的愚蠢。

      她用余光瞟过几个目光一直黏在自己后背上,意图不明的人。
      就算在实验室里,也不能说完全杜绝危险。

      她无端又想起了那双蓝色眼睛:海上的冰层是破碎的,她无端从望月良夜的眼睛里读到了不解与悲伤的情绪…伤害到他了吗?那确实是她的应激反应,光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刚杀完人的他面前发出尖叫、出于趋利避害的本性转身就逃已经耗尽她全部力气——而且有Gin“珠玉在前”,她很清楚被蛇这种猎手盯上的生物是无法幸免的。

      那时他确实吓到她了,但是那样的排斥与防备也并非她的本意。
      当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重提那天巷子里的惊惶对视,他却一笔带过转开了话题。

      ——朋友,应当是平等的利益交换。
      宫野志保明白这一点,早慧让她提前接触了学校这个小型社会,并学会如何避开非必须、无意义的社交活动,成为一个“透明的边缘人物”。

      在这之前和她相遇的人则是意外,她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遇见”望月良夜的了——但在他还没获得代号、没开始杀人,仍然是短发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长年相处的人,总会积累多少感情。

      更何况据宫野明美所言,在烈火席卷宫野家的那一天:
      “是他把你带出来的。”
      “那时候你才出生没多久…”

      那时候Gin已经在物色把他塞进哪个实验里了,宫野夫妇负责的“银色子弹”也赫然在列。由于他们的死亡,“银色子弹”实验只能被迫中止,在等待下一场适合被投入的实验时,望月良夜就一直滞留在宫野家。

      告别的那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错就错在,望月良夜给她留下了“行动组的成员也有他这样的”错误印象。导致这之后的许多年,她都无法适应和行动组的生物共处、哪怕后来她也明白,他是为她选择了一种不见血的方法——但那丝毫不会消减一条鲜活生命在眼前逝去的恐怖色彩。

      Sherry一度需要仰望Margarita。
      她申请将那个隐藏性别的少年杀手调到自己的身边来,那时的他还不曾让她失望过。
      她没有直面过他双手淋漓的鲜血,反倒是他对实验体的共情让她看见了底线。只可惜好景不长,先是举报、然后是打着“心理评估”名头的洗脑实验,这次连告别都没有,她后来只听说“那是先生手里一把好用的刀”。

      因为能完全控制在手,所以总是藏锋不露。

      她再从姐姐那里听到关于Casablanca的消息时,自己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有知情者嘲笑“技术组新星”如今的劣势,对他未来的发展皆不看好。
      只有她不这样想。

      边缘又怎么样呢?底层又怎么样呢?又不是他人的目光就能轻易下定论的。
      她十分明白,像他们这种人,潜藏的价值是不为人言所决断的。
      ——她终于能帮到他了。

      那时也是、现在也是。

      她快步穿过走廊。Manhattan说在她申请调离APTX-4869系列实验前,有一个重要通知等着她。
      她必然会成功的。
      不管是那个人不断恶化的身体状态,还是姐姐想要离开组织的心愿。

      严格来说,她得到了一份亡者的馈赠。Gimlet将“破茧”计划和“HEAL”系列实验的资料有所保留,其中以13号实验体的数据最为完整;在追求长生一途上,这两个实验进度都相较于APTX更见长。她固然无法甩脱因APTX-4869意外死亡的罪孽,但接下来将是全新的旅途,她确信自己只会更投入。

      BOSS已经答应她了。
      她会创造另一种价值,作为交换,她的姐姐宫野明美会并入后勤部,她知道故土难离,也不想去美国遇见某些可恶的FBI;而有着实验体身份的朋友,也不用在为了行动组的任务整日在枪林弹雨里拼杀了。

      她满怀希望地叩响门扉。
      等着我、姐姐。

      …

      “…你答应过我的。”

      “是。”
      “但她的任务失败了。”
      “为了避免警方的老鼠跟过来、我只能处理她。”
      他顶着Margarita的妆容,以不容她置疑的口吻回答道。这很想让人撕破那张假面,看看发出声音的到底是不是她朋友的喉咙——他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怎么可能。”她的声音也只是颤,她低垂着头,一字一顿道。“怎么可能?望月良夜?”
      她叫出的真名让旁边的Manhattan眉毛一挑。

      “你以为我总是待在实验室里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是整个组织仅次于Vermouth的情报员…再棘手的范例你也处理过,我甚至还见过情报组培训的个案上的典型…”
      “偏偏、你就这次、‘失手’了?”

      她将重音狠狠地落在失手这个词上。

      他似乎是因为心虚而没有说话。巨大的愤怒与失望让她无法克制指责的冲动,尽管她知道这无用,但她还是抬起了头。

      …

      他撞进那双碧色眼睛,控制住握着桌边的手不要收得太用力。
      她的表情堪称平静,但这更让人感知到她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宫野志保是不甘向敌人轻易示弱的。

      她看向他的眼神是看着凶手的眼神。
      他杀害的不止宫野明美一人,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不亚于对她心中的“望月良夜”扣下一次扳机。
      舌底是纯粹的苦涩,喉咙仿佛只留下供气管呼吸的空间,声带失去振动功能,他用尽全部力气,克制自己的瞳仁和呼吸都不要颤抖。

      她的目光掠过他身上每一寸——是在查找判断他有没有留下伤疤吗。
      但是、她注定要失望的。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碎裂了,紧接着又筑起全新的、无法跨越的、难以视见的。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正发出戏谑的嘲笑声,这堪堪维持住了他最后的理智。

      “看来是我信错人。”
      痛。

      “同时也看错你了。”
      好痛。

      他的情绪躯体化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既久违也压抑的痛苦席卷全身,他的眼前开始泛不规则的光点,白色明灭、闪烁,模糊的视野带来模糊的听觉——

      最终宫野志保克制而隐忍地判决道:
      “我们再也不会一起喝咖啡了。”

      无法呼吸。难以承受的疼痛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被某种愤怒洞穿了胸膛,也许是宫野志保的,也许是望月良夜的。

      门被离去者关上后,他再也不受控地跪坐下去,膝盖重重接触到地面,接着脊背弯曲——从深处喷出的血染红一切、肺腑到咽喉皆似有火在烧。视野骤然黑下去,Manhattan伸手过来试图架起他、而他既觉得自己轻也沉重无比——他没有力量支撑这副躯壳了。

      “你干了什么——”

      他无法回答。
      她的指尖顺着手腕上移,摁住了他隐藏在衣袖下、小臂上已经退去的针孔,由于情况紧急,他为了避开Maraschino、动作太粗糙,所以还留有局部毛细血管被刺破出血导致的淤青。

      “你给自己注射了什么东西?”
      “…吗?喂、醒醒,Ryoya!”

      Manhattan还在试图求证。
      可惜他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