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韵怡心全文》依路佧侬

53、（五十三）

　　东方终于露出一丝鱼肚白，观察室外，严硕以同样的姿势扒在椅子扶手上酣然入睡，旁边的宋瑜则单手支着头昏昏沉沉却怎么都睡不着。
　　早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欧阳芸突然在房间里大叫起来，摇着宋瑜的肩膀一个劲问她：“我的笔记本，昨晚，有没有看到我着拿它回来？” 神志不清的宋瑜转头看向门边的严硕，在得到后者否定的摇头之后，欧阳芸瘫坐在床上，捂住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急！别急！我们回去再找找！我记不清了，严硕也许记错了。” 宋瑜在她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严硕没有记错。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欧阳芸似乎已经完全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失控般地再次哭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我的毕业设计资料、文章、通讯录、简历、单位联系方式、小说、照片、一切的一切，都没了，都没了。还有钱包、银行卡、身份证、学生证、一切的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副驾驶座上的严硕对惊愕不已的司机小声说了几句，出租车迅速折向了派出所。
　　昨晚记录口供的值班警察已经回家了，当班的警察取出卷宗把欧阳芸单独带到了一个会议室中继续问话，宋瑜和严硕则在走廊上继续等待。
　　一夜未眠的宋瑜耷拉着脑袋靠在严硕身上说：“你说他们能帮她找回来吗？我真不忍心看到她这么伤心。”
　　“可能性不大。这样的小案件每天都有，就象公车上的扒窃案，除非当场抓获，不然到哪里去找这些罪犯？有时即便抓到他们，失物已经被销了赃，所剩的也难以物归原主。”严硕说。
　　宋瑜说：“如果能快点抓住那个人，也许他还来不及销赃。”
　　“除非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又有足够的证据，才能跟踪追击。” 严硕不加思索地说。
　　“你知道的真多。”宋瑜佩服地看着他说。
　　严硕搂了搂她的肩膀笑道：“这是基本常识，你上网玩玩警察抓小偷这类游戏就会长脑子了。”
　　宋瑜摇头：“我只想帮帮欧阳芸，丢了东西是小，我担心她再受不了刺激了。”
　　“为什么这么说？” 严硕奇怪起来。
　　宋瑜犹豫半晌，倾诉的欲望终于战胜了保密的初衷，她将欧阳芸、罗海诚和尹文三个人之间的前尘后缘娓娓道来，末了，她恳求严硕道：“帮我保密好吗？另外，我的时间不多了，帮我照看一下欧阳芸好吗？我不知道她家里的联系方式，你能和她一起回家就最好不过了。行不行啊？”
　　严硕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慢慢浮现笑意：“那么多人知道的事还叫秘密？我保证不传播消息。”
　　“那其他呢？” 宋瑜满脸期待地看向他。
　　严硕笑道：“我答应你：在以后的几天里，认真照看欧阳芸，等待案件进展；如果不能和她一起回家，就想办法通知她的父母。放心了吗？”
　　“你真好！” 宋瑜将头埋到了他的胸前。
　　“啊～！第一次说我好，却是为了别人。告诉我，我该怎样努力，你才会一口答应做我的爆米花？”他逗她说。
　　宋瑜抬起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娇羞万状的自己，她脑袋一偏，无心的话脱口而出：“抓到罪犯，找回欧阳芸的笔记本。”
　　严硕微微讶异地看着她，随即笑了起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可不要反悔。”
　　宋瑜故作严肃地正了正他的帽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来，武侠迷，击掌为誓？”他强忍住笑伸出了手。
　　“你还―――”宋瑜打住了自己的话，竖起了手掌。
　　“一击掌还是三击掌？”他笑着问。
　　“三击掌？”复述他的话，她怔了一怔。
　　京剧《三击掌》为程派名剧，宋瑜小时候去老家看望身为京剧迷的爷爷奶奶时，在他们的熏陶之下，对这个故事耳熟能详：相府小姐王宝钏选中贫穷子弟薛平贵为婿，父亲王允却嫌贫爱富命女退婚。宝钏不从父命，于是父女击掌为誓再不相见。最后宝钏离开相府嫁给了自己的恋人。
　　“啪！啪！啪！”清脆的三击掌后，他握住她的手，笑容里是阳光般的温暖：“一诺千金。”
　　宋瑜怕他再招摇下去，将食指按到嘴边，小声说：“嘘―――，别人看我们了。”
　　从派出所到学校，从学校到机场，时间转瞬即逝。
　　飞机场的玻璃墙外，夕阳西下，美丽的晚霞染红了天际。橘黄色的光折射到宋瑜的脸上，照出了她的依依不舍的神情。手中的登记牌已经捏得微微湿了，脚下却寸步难移。通往候机室的安检队伍长了又短，短了又长，两个人的话绕来绕去，欲说还休。
　　最后，严硕扳过她的身子朝着安检口推去：“你看，‘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这里的一切都会好的。别磨磨蹭蹭了，过年后我就去看你，一诺千金。”
　　分手的时刻终于到了，他变戏法般将一盒德芙巧克力放到她的空着的手上，凑到她耳边：“DOVE是什么意思，我可知道了，你这个鬼马小鱼儿！”他的声音轻松愉悦，只有她才听得到：“Do you love me？”
　　“I do！”她脸一红，冲他挥挥手，逃也似的走进了安检口。
　　转身回望的那一刻，她看到他已经调转了头，在夕阳的余晖中，大步前行。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的身影，她觉得他英气逼人。
　　机场大厅，她一眼就看到了翘首期待的父母。当父亲习惯性地象对待小朋友那样摸她的脑袋时，她猫下腰灵活地躲开，咯咯地笑，惹得爸爸也哈哈大笑起来。妈妈就说：“长不大的孩子，怎么嫁得出去。”她心中一动，差点要告诉他们。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她究竟还是害羞起来。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她破例睡了个大懒觉，补了前一晚的通宵不眠，人却还是无精打采。父母已经上班去了，被地暖辐射得热烘烘的房间里，她独自一人东摸摸西摸摸，半天仍没有整理好自己带回家的一个箱子。
　　手捧着洁白的细瓷杯，看着绿色的茶叶沉沉伏伏，她的心也随之起起落落。
　　半年的时间里，她有了想念的恋人，离别了远去的朋友，目睹了悲欢离合，感受到了情感世界里甜蜜的欢乐和无奈的忧伤。
　　缘分自然而来，每个的结果却相去甚远。她还没有习惯这样的分分合合。
　　十多个小时之前，飞机起飞脱离地面的瞬间，她摸到了口袋里那个甜蜜的盒子，心里开始觉得舍不得，后悔没有改签这张母亲预定的机票。虽然只有两周他便会来，可是总归是第一次分开千里之外。上下颠簸中，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在一片灯火辉映中越来越远，她不禁仰起了头。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邻座的阅读灯亮着，灯光如拄。
　　曾经几时，她为书中一个个说爱言愁的故事沉迷得牵肠挂肚，茶饭不思，如今，她只为一个走进她的心中的‘爱’难舍难分，魂牵梦萦。
　　美丽的空姐推来了饮料车，她要了一罐可乐，抿了一口便紧紧握在手上，闭上了眼睛。
　　耳机里是保罗•莫里哀的轻音乐《蓝色的爱情》，柔美中带着几分忧郁，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惊魂的夜晚和另一个他。黑色奥迪载着她疾驰在郊外的公路上，窗外细雨纷飞。
　　蓝色，大海的颜色。他在网络的那一端对她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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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漫游的时分，手机铃清脆响起。
　　“小瑜，到家了吗？”
　　“萍萍！到了！到了！” 听到千里之外好友的声音，宋瑜高兴地叫起来。
　　“我买了今天的火车票去北京，提前到你家住方便吗？”范萍的背后是一片嘈杂的声响。
　　“好啊！太好了！这下我可放心了。怎么想到提前来了？大师的瑜伽课不是说下周一才开始吗？我妈昨晚还说她学校里一个老师因为孩子生病去不成，还担心你也来不了呢。我们说你报名时就犹豫再三，怕邹桐跘你后腿不同意你来。后来，我妈说干脆喊邹桐一起来，他不是有好多调休假。我还没想到呢。” 宋瑜象放连珠炮般不等萍萍回答就说了一大串话。
　　“反正邹桐出差，我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欢迎不欢迎？” 范萍的声音柔和平静。
　　“当然欢迎，我刚才一个人也无聊着呢。”宋瑜笑着说。
　　电话放下，宋瑜象找到主心骨似的忙碌起来，不但迅速理好了自己的东西，又把客房的杂物清理干净，停下喘气的功夫还把打电话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
　　夜晚的气温骤然下降，在拥挤的火车站等待时，没穿羽绒服的她大口大口地吐着白气，感到了凉气透骨。
　　铁栅栏内走出的范萍衣着单薄，只背了一个运动包，脖子上却绕了厚厚一条羊毛围巾。她笑容明媚，给了宋瑜一个大大的拥抱。
　　地铁上，两个人说着闲话，白枳光下，宋瑜看到了范萍有些浮肿的眼睛。
　　范萍的围巾到了宋瑜家才取下，高领的羊毛衫没有能遮住下巴和脖颈处的两道细细的伤痕，新结的血痂鲜红依然。
　　宋瑜妈妈惊叫起来：“萍萍！你脖子上怎么啦，被谁抓的呀？出什么事了？”
　　范萍抚摩着伤处微微笑道：“没事，朋友家的猫抓的，已经快好了。”
　　宋瑜从来没有听范萍提过她的哪位朋友养了猫，她胡乱拨着饭，耳中尽是爸爸妈妈和范萍的欢声笑语。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的好朋友来了，也不懂招呼客人，就会埋头闷吃！” 宋瑜妈妈看着宋瑜啧啧摇头。
　　“阿姨，小瑜为了我都忙了半天了，您这么说她，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范萍说着在桌下给了宋瑜一个暗示。
　　宋瑜明白。
　　客房的窗帘没有拉上，晴朗的夜空下，繁星闪烁，发亮时灿若钻石，黯淡的瞬间便隐匿了踪迹。
　　收音机里是范萍从大学时就一直喜欢的音乐节目，无论到哪里，她都会收听当地的音乐调频。青春洋溢的男声充满阳光的气息，那是F4的《流星雨》。
　　（F4－周渝民）：温柔的星空应该让你感动，我在你身后为你布置一片天空
　　（F4－言承旭）：不准你难过替你摆平寂寞，梦想的重量全部都交给我
　　（F4－吴建豪）：牵你手跟着我走，风再大又怎样，你有了我，再也不会迷路方向
　　（F4－全体）：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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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窗前的范萍，仰望天空，忽然问宋瑜：“你看过流星雨吗？” 宋瑜摇头。
　　范萍靠着窗框，声音柔和而沉静：“我看过。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还在上体校，不记得是谁发布的消息，大家都很兴奋。熄灯了，我们在宿舍里穿着衣服不睡觉，挤在窗口看，一个个仰着的脖子酸了还没等到它。后来实在太困了，几个人横七竖八倒在窗边的下铺就睡着了。”
　　“梦里很冷，男生们在围墙外高声叫喊，我一下子就惊醒了，看到了一道耀眼的光茫划过长空，美得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那是十二月里，一呼吸窗上就结水汽，我们一边用手擦窗户，一边尖叫。白色的流星拖着小小的尾巴，转瞬即逝，有点象慢镜头下喷泉里四散的水花。”
　　“我知道他也在看流星雨，可惜是我的窗户看不到围墙外面的他。”
　　“他曾提醒我，流星出现的时候别忘了许愿，这样许下的愿望就能够实现。我答应了他。”
　　“流星雨里，我只记得尖叫，忘记了许愿，忘记了控制自己的感情，也忘记了我的承诺。”
　　“那夜之后，外出看流星雨的同学都受到了警告处分，我得了伤寒，发着高烧不敢汇报，训练时终于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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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4－言承旭）：伤感若太多，心丢给我保护，疲倦的烟火，我会替你都赶走
　　（F4－周渝民）：灿烂的言语只能点缀感情，如果我沉默，因为我真的爱你
　　（F4－朱孝天）：牵你手跟着我走，风再大又怎样，你有了我再也不会迷路方向
　　（F4－全体）：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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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希望许愿拥有一个简单的幸福，我的愿望到底没有实现。”范萍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天上的星星忽明忽灭，好象细碎的泪花，晶莹无暇。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来北京的事没有告诉邹桐，替我保密好吗？” 范萍给了宋瑜一个疲倦的微笑。
　　“为什么？他不会着急吗？” 宋瑜担忧地问。
　　范萍抚摩着脖子上的伤痕叹道：“他太多疑了，告诉他又如何。闹成这个样子，家里我都瞒着。我不想他闹到这里来，给你爸爸妈妈添麻烦。”
　　“那以后呢？” 宋瑜心纠结着痛，她不能自已地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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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4－吴建豪）：雨和云渐渐散开，洒下一片温暖，我要分享你眼中的泪光
　　（F4－全体）：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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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萍神情安祥，吐气如兰：“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也许我从来就没有好好考虑过。
　　“突然发觉自己的确没有完完全全放下过去。隔了十年，还记得那些傻里傻气的事。真不明白，后来经过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年少时的东西还会记忆犹新，还会让我感动。
　　“我就看过那么一次流星雨，十年都没有忘记，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流失的岁月不会回头，我能做的只有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收藏起过去，在他的怀抱看到繁华褪尽，尘埃落定 。
　　“我没有控制住剪不断的回忆，任性地让自己沉浸在不真实的思念里，可是婚姻不是逃避的场所，所有这些不能全怪他，我没有做好。”
　　米色毛衣灰色西裤，线条简洁而流畅，恰倒好处地衬托出范萍的优雅与沉静。宋瑜父亲曾对宋瑜说，真正成熟的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即便迷茫困顿也会很快振作。这一刻，宋瑜觉得范萍的聪明和美丽搭配得如此天衣无缝，她感到释然，她搭着好友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我答应你，一诺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