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韵怡心全文》依路佧侬

5、（五）

　　麓曦瑜伽沙龙是康成的会员自己自发搞的兴趣沙龙，地点就设在麓曦茶坊，它座落在与市区主干道相交的一条闹中取静的未拓宽的老马路上。因为靠近商务写字楼集中的市中心, 平时中午和晚上都常常白领满座，周末反而显得冷清了些，正好可以举办活动。
　　麓曦的老板岳晨，四十多岁的年纪，离婚后独自带着儿子萧岳生活。萧岳今年才考入H大攻读计算机专业，念大学后住到学校宿舍便号称自己长大成人了，不再需要母亲操心，于是常常有家不回，他妈妈也拿他没办法。
　　当岳晨听说宋瑜是H大的学生时便再三嘱咐宋瑜：“听到什么萧岳的坏事，尽管来告诉我。”学校校园那么大，随机遇到一个不同系的大学新人的概率要多小就有多小，不过宋瑜还是笑着答应了。
　　萧岳离家后，岳晨便成了康成健身俱乐部的常客和金卡会员，人也变得神清气爽了很多。虽说一个人的生活不是不寂寞的，但她除了开茶馆外，又是参加健身，又是举办沙龙的，把自己弄得整天忙忙碌碌，自然也没有时间去寂寞。她常说：“活到我这个年纪，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健康才是真的。”
　　宋瑜到麓曦的时候，茶坊里已经来了六七个人，一边品着下午茶，一边三三两两说着闲话。岳晨正拿着一本书与另外一名瑜伽教练小声讨论着，看见宋瑜进门，使冲宋瑜招了招手。宋瑜于是走过去问好，拿出带来的音乐碟片交给岳晨放给大家听，岳晨拉着她刚问到学校的事情就被进来的客人打断了，于是只好放宋瑜走。
　　宋瑜好久都没看见萧岳了，正愁着不知该说什么好，见机赶快开路。她环顾了一眼大厅，立刻就看到了熟人，抬腿径直便走向唐迪坐的小桌。
　　唐迪正和她的同事戴嘉坐在一起讲笑活，把戴嘉逗得上气不接下气。戴嘉刚开始参加瑜伽课，也是宋瑜课上的学员，她长着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性格温温柔柔的。
　　宋瑜问: “什么高兴事呀？”
　　唐迪一把拉宋瑜坐下，叹息着说道：“ 你苦命的老阿姐啊，刚才中午又被迫去相亲，你猜是谁？居然是几年前相过的猪头男。见了大头鬼了，上次偏偏是他先回头我的。”
　　“啊！这么巧。怎么会呢? ”若干年后相亲的对象竟然轮回起来，宋瑜听了也大吃了一惊。
　　“巧什么巧，是欺骗！这个猪头男他倒好，在外企混了几年，改成只用英文名了。我以为李凯文就是李凯文，没想到那个猪头男的英文名叫Kevin (凯文)，连我姑妈和姑夫都以为那是他的本名，要不然我怎么会上当。”唐迪说起来气呼呼的。
　　“你蒙在鼓里不知道他是谁，那他应该知道你是谁啊，你难道不是用唐迪的名字吗?”宋瑜的好奇心大起。
　　“他肯定是相亲相多了，不记得我的名字了。这呢也是有可能的，要不就是他吃饱了撑的恶作剧了。记得我阿姨上个月给我介绍一位公务员小科长，样子还算过得去就俏得不得了，中午跟我吃饭，下午还要再见另一位喝下午茶，一天转几个场子。喏，他吃饭时就象林妹妹一样，这么夹着一根豆丝。我讲五句话，他一根豆丝还没嚼完，生怕局子太多吃撑死。” 唐迪说着比划着林黛玉嗲溜溜细嚼慢咽的样子。
　　戴嘉和宋瑜俩个看着唐迪搞怪的样子, 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唐迪对单身贵族的生活安然自得，反而是她的父母与亲朋好友为她干着急。她常说: “我的恋爱原则是宁缺勿滥，非‘三有三无’的男士不交往。”唐迪把‘三有三无’定义为: 有良好品貌、有高薪职位、有独立的结婚用房；无不良嗜好、无任何身心疾病、无额外家庭负担的未婚男士。
　　与宋瑜同在康成兼职的范萍听了，对唐迪说: “你真牛掰，高度总结概括了现代白马王子的基本特征。”又说: “你这么高标准严要求，哪有这么多王子供你选。你就不怕按这些条件挨个去相亲时，王子们车轮大战，轮一遍就又从头轮起？”唐迪当时故作惊诧地说: “我有这么挑剔吗？H市这么大，三条腿的青蛙精贵，三条腿的男人还不满街都是？我不过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已。再说了，条件对不上，真结婚时便会犹豫，末了还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听了唐迪刚才的故事，宋瑜突然记起了范萍说过的那些关于王子们轮一遍的话, 觉得这世界真是小，范萍还真是料事如神。
　　这时戴嘉又问唐迪: “唐姐，那后来呢？见了面他认出你来了？不尴尬吗？”
　　唐迪装出京剧里老生瞪眼吹胡须的样子生气地说:“哼！他装蒜！假姿假态地装不认识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唐小姐，幸会幸会’，啊呀什么一箩筐女强人、女精英之类的。我一气之下就挑贵的菜猛点，不过我善良的心后来到底还是有点心虚，乘着上洗手间先溜了出来，打电话告诉他我不舒服先回家了。最后呢，中午饭是一口没吃到，只好自己买了两块松糕充饥，算作减肥餐吧。” 唐迪叹了一口气，随后憋不住自顾自笑出来。
　　三个人说得正热闹时，戴嘉放在桌上手机响了，她动作极快地拿起来接听，一下子就变得笑意盈盈。只见她一边转身透过茶坊的玻璃窗向外望，一边对着手机轻言细语。
　　窗外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汽车，车前四个银色的圆环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一个戴着米色棒球帽的英俊男子靠在车旁，一手冲戴嘉打着手势，一手握着手机，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戴嘉挂了电话对唐迪和宋瑜报歉地说: “哎，真不好意思，有点事我要先走了。” 拿起自己的东西就匆匆忙忙小跑着出了门。
　　唐迪望着窗外看似亲亲密密的两个人赞叹道:“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宋瑜顺着唐迪的目光望去也不禁羡慕地笑了。
　　唐迪对宋瑜说:“ 宋瑜啊，你现在可是女孩子最好的年华。乘着年轻，要赶紧抓住一个好男人。别弄到象我这个年纪，尽给别人挑来挑去的，剩女啊剩女！你看看人家戴嘉，在学校里就找到翟奕竑那么一个金龟婿，毕业时，未来婆家几个电话一打就安置到我们行的人力资源部工作，轻轻松松的，上面有人罩着，没人敢惹她。哪象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成天在单位里受气，为五斗米折腰！”
　　唐迪这么现实的话对于宋瑜这样连恋爱经历都没有过的女孩子来说有些太遥远了，宋瑜自已的家境就不错，于是对依赖男友的家境这一看法不甚认同，她听了唐迪的好言相劝有些羞涩地说:“我相信爱的缘份。”
　　“到底是小孩子，还是能做梦的年龄啊。”唐迪笑了，宋瑜的回答是每个女人都有的梦想，或曾经有过的。
　　不知不觉间，清新流畅的乐声缓缓飘然而来，梵音悦耳，两个人都沉思不语……
　　宋瑜想，自己的缘分一直没有来过，连做梦都是别人的故事。大学时，妈妈就是体院的老师，自己家就在体院，三天两头住在家里，男生们对她都很有礼貌，应该是妈妈的原因吧，大家对她都很好，象小妹妹一样，但没人追求过她。不象范萍，一进学校的那个国庆节，就有男生邀请一起出去玩，还收到一份邮寄来的神秘礼物。
　　宋瑜那时在家里照着镜子，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范萍那种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成熟的韵味，有时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儿小孩子气，但也应该算是一个挺可爱的大学女生呀，为什么大家都把她当小屁孩看？宋瑜妈妈在一旁就唠叨开了：“小瑜啊，你可不能再把可乐当水喝了。碳酸饮料最不健康了，看！你的脸都被二氧化碳吹成个小气球了。再过几年，你就不是婴儿肥，而是真正的胖妞了！嫁都嫁不出去。” 宋瑜对着镜子直吐舌头不以为然，但是女孩子的爱美之心仍让她下决心戒了可乐。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有些人喝可乐就是不胖呢，而有些人喝白开水都会发胖？
　　不过话又说回来，宋瑜承认体院那些男孩子并不符合自己心中所向往的男朋友形象。宋瑜的父亲酷爱读书钻研技术，受到父亲的影响，她更喜欢学识渊博、聪明睿智、彬彬有礼的男孩子。
　　宋瑜小时候读书成绩一直不是很好，虽然每天在妈妈的严格督导下一直都很用功，考试前还拼命赶夜车，但结果每每都不如人愿。这时妈妈就会叹着气说：“唉，怎么生了这么笨的一个女儿。”爸爸则会笑眯眯地摸着宋瑜的脑袋说：“我家小瑜只要身体健康就行了，以后给我们找一个聪明的女婿不就得了。” 这时，宋瑜心中便会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一个男朋友的轮廓，潇洒欣长的身影，温文尔雅的笑容，带着浓浓书卷气的脸庞，还有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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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留着栗色长波浪卷发的年轻女子轻轻地走到唐迪和宋瑜的身旁，举起手在两人面前来回晃，“童鞋们，现在随老师进入瑜伽唤醒阶段。”
　　“嗨，范萍，你可来了。” 宋瑜回了回神高兴地喊道。
　　“那还不是重色轻友，男友第一。”唐迪马上挖苦起来。
　　范萍笑了笑说:“他出差昨晚才到家，但我还不是扔下他来跟你们厮混。他正心里不是味儿呢，你还来怪我。我现在可是两头都不讨好。”范萍摊开手作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大学里一直没谈恋爱的范萍毕业后还是认真谈了个男朋友。她参加工作不久便经学校同事介绍认识了作设备售后服务工作的邹桐。俩人都是家在外地，各自独自一人在这个城市工作，多少都有不少共同语言，没事打个电话见面聊聊，慢慢的也交往了一年多时间。
　　“那你就呆家膩着呗，还来馋我们作什么?”唐迪不买帐，打开范萍的手嗔道。
　　范萍把宋瑜拉到一边对唐迪说：“回头馋你！现在我有要紧事找宋瑜帮忙。”
　　唐迪立刻做了个撵她们的手势。
　　宋瑜便和范萍走出几步在角落的一张小桌边坐了下来。
　　“你脸色不太好。”宋瑜看着范萍说。范萍的肤色是健康的淡淡的小麦色，运动后两颊泛红，看上去十分健康。这天的范萍脸上泛白，神色也有些犹豫，她说：“邹桐他父亲心脏病又发作了，送到医院里还在急救。刚才他母亲打电话叫他回去一趟，说医生差点要开病危通知书。他想我陪他一起去。”
　　“你去吗？” 宋瑜问，她知道范萍与邹桐虽然交往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始终不温不火的。邹桐经常出差在外，有时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而范萍呢，白天在职业高中上课。晚上兼职作健身教练，除了教瑜伽，还带踏板操课，每周有四个晚上都在外面忙碌，把自己弄得成天早出晚归的。宋瑜曾问范萍：“为什么要兼那么多课？搞得一点私人时间都不剩了。” 范萍说：“我平时上课挺轻松的，回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挣点钱，以后还要买房子呢。” 宋瑜才不信这话，反问道：“ 邹桐不是已经贷款买了房子吗？你们还要再买投资房啊？”被宋瑜一言说穿，范萍倒是笑了：“我还没想那么远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多点钱都不是坏事。”
　　范萍与邹桐俩人的父母家都不在H市，邹桐的家在北方，而范萍的家在中部的一个小城市。今年过年的时候，邹桐曾打算带范萍一起回家去见一见他的家里人，但职业高中一放寒假范萍就借口她妈妈病了，急急忙忙赶回了自己家，于是也没有成行。看着这些，宋瑜便觉得范萍一直在躲避着什么。
　　“我决定去。”对于宋瑜的简单提问，范萍的回答也很简单。
　　“你这可是第一回进门啊，真想好了吗？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家会以为－――” 宋瑜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明摆着，那不就是准儿媳妇上门看望生病的准公婆嘛。
　　“宋瑜，我仔细想了想，现在这个情况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再说了，他都快三十了，家里也催得厉害。我觉得我们也相处这么久了，应该给他一个交待了。”范萍说得头头是道，可语气不是很肯定。
　　宋瑜没有说话，许多滋味翻涌出来让她无所适从。中午她还做着那个有关范萍初恋的迤逦的梦，梦中的一切此刻依然在脑海中残存着美丽而生动的印记，而眼前却是现实中范萍无法躲避的情感遭遇和选择，更加清晰更加直白，充满着她说不出的无奈和遗憾。
　　宋瑜发愣的时候，范萍说起了正事：“我打算周一早上到学校请了假，下午就和邹桐一起去机场。这次我走得太急，俱乐部那边正好另外一个瑜伽教练也请了假，一时间康成下面的几个健身馆人手有些调济不过来。我打电话问了康成的经理，他也有些为难，说实在没有老师的话就只好放教学光碟了，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宋瑜，你能不能帮我带一下康成下个礼拜晚上的瑜伽课？周一和周三晚上的。” 范萍说着期待地看着宋瑜。
　　宋瑜强迫自己从回过神来，略一思索便答应道: “好！反正我下周也没什么事。回来请我吃饭！”说完调皮地笑了一笑。
　　“好。” 范萍笑着说，顺便刮了一下宋瑜的鼻子。
　　此刻茶坊内众人正热情洋溢地讨论着瑜伽音乐的选择，比较着印度梵曲音乐、中国古典音乐、与西洋现代轻音乐之间的不同感受，议论着在哪种乐声中练习瑜伽更有韵味。回到大部队里，宋瑜和范萍一起加入了其中。
　　沙龙结束时岳晨询问大家对下个月的沙龙主题有什么建议，唐迪建议‘瑜伽与减肥’，结果意想不到地获得了不少赞成票，岳晨于是让大家有空收集一下有关这方面的信息，又定下了下次聚会的时间，同样放在了后一个周六的下午。
　　深秋时节渐渐夜长昼短，众人陆续走出麓曦茶坊的时候才五点多，可太阳已经下山了。宋瑜和范萍刚出门，范萍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传来王菲冷寞而空灵的歌声。范萍接了电话，“嗯嗯”、“唔唔”了几声后说了句“好的，我现在就来”便收了线。她对宋瑜说： “邹桐催我了，我要陪他一起去药店看看给他父亲买些什么，还有他母亲那边也要准备些礼物。他刚从地铁站出来，我先走了噢！”看着范萍着急的样子，宋瑜把许多话都咽了下去，她仅仅笑了笑说：“一路顺风！”
　　秋风起时，落叶纷纷。宋瑜一边往康成大厦前的公车站走，一边想着范萍的事情，唯一的感觉就是：事到如今，范萍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无论过去如何美好如何浪漫如何纯情，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宋瑜见过邹桐几面，典型的北方男子，身材高大魁梧，性格豪爽直率，讲话大声大气的，看上去是蛮好的一个人。坐在公车上，她自言自语地说：范萍，我应该为你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