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韵怡心全文》依路佧侬

47、（四十七）

　　看着黑色奥迪绝尘而去，宋瑜转过身来走进校门。明月当头，洒落一地的晶莹。她想着严硕关于龙潭虎穴的话，心情没由来的好。
　　月光下的一池碧水，清波荡漾，她就是一条快乐的鱼，那他是什么？她想起了武侠小说里一袭黑衣的剑客，头戴斗笠，独坐舟中－－－妄想逮住她这条到处游泳的鱼。
　　她不觉笑了：没那么容易！
　　这么一笑，楼梯上的一个人便迎面朝她撞来，一个女孩的高声尖叫随之响起：“啊－－－！胖子，你走路又不看！”
　　宋瑜摸着自己被撞得酸疼的鼻子，望着眼前拉拉扯扯的郑展飞和楚鑫鑫，叹了口气。
　　“助教大人，莫生气啊！该不是找我吧？”郑展飞让开通道，嘻嘻哈哈地说。“宋瑜姐姐，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楚鑫鑫推开郑展飞，嗲嗲地问。宋瑜说：“好多啦！我没事，你们忙去吧。哦，郑展飞，孙教练老找不到你，他让你有空去他办公室，羽毛球男队今后可能希望你来负责。”
　　“啊－－啊－－，我能力有限，不行！不行！”郑展飞说笑着连连摆手，楚鑫鑫却收起了笑容。
　　到了这一层的男生宿舍，连着几间相邻的房门都大开着，此起彼伏地放着同一首歌：亚瑟小子Usher在《爱的告白（Confession） 》中的R&B的劲曲《Yeah！》，同一个歌手自己的声音混乱纠缠，斗得不可开交，听得人头疼欲裂。
　　门房间里的男士们似乎无动于衷，上网的上网，打牌的打牌，一个个怡然自得。走廊上路过的男生们似乎熟视无睹，有的跟着哼哼，有的干脆扯开嗓子吼上了：“Yeah！Yeah！”乱上加乱。只有一个人无奈地说了句：“又干上了！”
　　宋瑜对这样的擂台战已经司空见惯，不过她突然想到了翟奕竑在车里说的话：“现在的大学生都不太熟悉杰克逊了，有时候不敢相信时间过得这么快。读书的时候迈克•杰克逊走红中国，听他的歌，好象打开了自己的青春记忆。……”
　　目的地的大门出乎意料地敞开着，《Yeah！》的歌声震耳欲聋，房中央的桌旁上，齐恒远攒眉蹙额，正对着面前的围棋残局苦思冥想。他侧面的严硕正对门坐着，笔记本电脑遮住了大半个脸，脑袋却随着音乐在摇摆。桌子的另一侧醒目地放置了六个红色的可乐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犹如等待检阅的仪仗队。
　　宋瑜用手扣了扣门，两个脑袋便不约而同地抬了起来。齐恒远站起身来说：“啊，请进，请进！我正想出去清醒清醒，想得脑子都发烧了。”话音刚落，房间里音乐声嘎然而止。宋瑜看着两人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掠过处却见严硕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却不说话。她立刻对齐恒远说：“别，我马上就要走的，刚才你们的音乐声好大啊！在忙什么呢？”
　　齐恒远说：“闹着玩呗！今天下午，我电脑上的围棋软件有些小问题，严硕正好有空，重新篡改了围棋骗着程序跟我人机较量。边玩边修改，折腾到现在，机器脑袋快把我这个人脑袋整垮。”严硕说：“是咱们精诚合作 ，阿远，就算没经济利益，你也不要放弃冠名权嘛！” 齐恒远笑道：“对，可以在软件的壳子上这么写：棋谚与棋理－－齐恒远；软件开发－－严硕。”严硕笑道：“这太笼统了，应该这么写：软件策划与测试－齐恒远；Python程序设计与开发－－严硕。”
　　齐恒远拍着严硕的肩说：“现在对蟒蛇（Python）的搜索功能深表佩服，一个残局分设四个在局部目标，做活、杀棋、突围、切断，每个目标每步最少约有一百个可行点，七个回合总共十四步，变化就超过一千零二十八种，骇人纳！按这样推算，搜索的博弈树结点不断扩展，就算在博弈树剪枝后，每一步计算的数字也万分庞大，何曾料到，我这样的高手居然比不过傻乎乎算搜索的小程序。倒啊！”
　　严硕笑：“完全依靠我的博弈树搜索的确比不过你的速度，还会因为运算太繁复而引发死机，但我针对你的落子习惯加入了人工智能，博弈树现在只有两根分叉是激活的，其他的处于休眠状态，这样一来，你当然没我电脑算得快罗。”
　　“好啊，坏小子，你玩我！” 齐恒远恍然大悟，抓住了严硕的衣袖，“这帐可怎么算？”
　　“好办啊，这个小程序拱手相让，全归你处置，我秀给你看怎么修改人工智能的段落。你老兄，想怎么玩它就怎么玩它，如何？你原来下载的UliGo也是Python写的，目录下的SGF文件打开可以自己扩充死活题库。你摸透了，人机大战时，知己知彼，花样百出，玩得才过瘾。。” 严硕站起身来，合上笔记本盖子，一手拉过立在门口不动的宋瑜，一边回头对齐恒远说：“已经压缩打包发你邮箱里了，先慢慢看吧。”
　　两个人走在校园窄窄的小路上，风吹着光秃秃的枝桠咔咔作响，宋瑜问严硕：“刚才在宿舍里捣什么鬼？音乐开得轰天响？” 严硕说：“心情好，庆祝一下。”“庆祝什么？原来是你先挑起的！”宋瑜难以置信地看他。
　　“好奇的猫！这事嘛，哈哈！说来话长，到你那里慢慢说，好不好？”正逢有人经过他们身边，趁着让道的机会，严硕一手揽住宋瑜的头颈，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地摸上她的脸。面对面又有人走来，羞得宋瑜只顾加快脚步埋头走。
　　严硕松开手，笑着说：“别走那么急好不好，你今天在外面晃荡了一天，精力还这么充沛！” 宋瑜慢下了脚步，脸上却显出了忧色。
　　“出了什么事？” 严硕问她。宋瑜轻叹：“一言难尽。”他再度揽过她的头颈道：“说来听听，帮你分忧解难。”
　　她用手拉了拉他越收越紧的手臂说：“你要真有这本事就好了。萧岳那个小家伙，今天被公安局扣留了。下午通知了他母亲，才得知他父亲得了肝癌，母亲正在澳洲陪他父亲。他妈妈母亲在电话里好伤心。萧岳才上大一，以后―――”说到将来，一种莫名的难过向她涌来，她说不下去了。
　　严硕将头抵宋瑜的头上，手臂滑下圈住了她的腰，亲昵地说：“你总是为别人的事操心。为什么抓他？有那么严重吗？”
　　宋瑜说：“很严重！他涉嫌商业银行的信用卡信息失窃案，我真为他担心。” 她觉得严硕的手突然松开了，接着她听到了他吃惊不已的声音：“不会吧，那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啊，成天和尹明在一起打打闹闹！尹明的高数学得一头雾水，更别提超前学习其他了。”
　　宋瑜转过身，看着他，神色忧郁：“萧岳跟尹明不一样，他是个鬼机灵。记得几个月到他宿舍，就看到他在一个黑客网站跟人聊天，自称是‘山中不倒翁’，不料他就这么认识了坏人。” 严硕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可打击一大片啊，网上聊天的人多得去呢。”
　　宋瑜说：“是真的！他在网上不学好。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妈妈说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一直找不到人，还让我在学校里注意他有没有干坏事，可惜我太疏忽了。元旦前，萧岳给过我一个U盘，说只要知道别人的ID，就可以监视人家的网聊活动，我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来，这是不也是非法窃取信息？这次出事，就是他网上认识的朋友推荐他去一家公司做系统测试而引起的，萧岳还糊里糊涂以为只要有家长来领人，他就可以回家了。接下来，警方会通知学校，我很担心，他会被开除吗？”
　　严硕的收起了笑容：“萧岳也许被人利用了，那个公司叫什么？” 宋瑜说了公司的名称，严硕说：“原来是这样，我想警方一定会进一步调查的。”
　　走上宿舍楼台阶的时候，宋瑜停下了脚步对严硕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严硕笑道：“我等了你一天，就这么赶我走？我快要回去上班了，可能又没时间陪你了，咱们抓紧！”说着便拉着她进了大门。
　　宋瑜的脸不由热起来，她一边跟上他的步子，一边问：“正想问你呢，为什么没有去上班啊？今天路过你的单位，前台小姐说你家里有事，元旦后一直没上班，什么事情？我怎么没见你回家啊？”
　　严硕回身看她：“你这只好奇的猫！原来还会监视我！” 宋瑜说：“哪里是监视你，只觉得好奇怪，也没听你说起。” 严硕说：“没什么事，现在都解决得差不多了。” 宋瑜看他不愿说，就不再追问了。
　　走进房间，严硕对她说：“现在正好有空，帮你升级一下防火墙和杀毒软件，好不好？”
　　启动电脑的时候，宋瑜突然想到了门房里的那个U盘。她匆匆忙忙地跑下楼，等待她的不是一个小小的U盘，而是一个大大的礼物篮。印着彩色圈圈的玻璃纸层层地包着篮子的外面，粉红色的丝带在提手上打了一个十分可爱的蝴蝶结。
　　看着这份意外的礼物，她想到了许久没有音讯的邵奕炜，记起了白天翟奕竑告诉她，邵奕炜由于受伤影响了情绪。一个充满朝气的大男孩为了她而要在病床上度过许多孤独的时光，她感到过意不去。捧着这个沉重的礼物篮，她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
　　严硕看到这个礼物篮，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些东西补下去，你可成小猪猡了！” 宋瑜噘起嘴：“认识的阿姨都说我瘦了，你还嫌我胖！” 他说：“天呀，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圆乎乎，矮东东，啊哟！那是什么？”说着，他半蹲下身子，摇摇晃晃地模仿起来。宋瑜忍不住笑出来，她推了他一下说道：“我生气了！你再搞怪，我就赶你走了！”
　　他站直身体，轻轻地拥住她：“不要赶，我也要走了。不要随便在电脑上安装来源不明的软件，很多这样的软件捆绑有病毒，有的还会窃取你的个人信息。虽然我帮你升级了防火墙和杀毒软件，但病毒软件的升级也是很快的。”
　　宋瑜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有没有想过装那个萧岳给你的软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摇头：“没有。有什么用呀？”
　　他不答，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说：“接下来，我可能会比较忙，如果找不到我，不要生气啊！”
　　她问：“准备期末考吗？”他笑了：“你好好准备吧！”
　　她说：“我当然会，想到放寒假就很高兴。”
　　他说：“嗯，寒假，回北京吗？”她说：“是呀。”
　　他说：“也许会去看你。”她一呆，脸慢慢红了。
　　严硕捧起她的脸：“上次招聘会，我一份简历没递，却收到一个面试，你说怪不怪？我猜是你捣的鬼！”
　　宋瑜拿下了他的手：“没有，真没有，那个文件袋我都不记得忘在哪里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真的？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宋瑜一脸迷惑：“什么巧的事呀？”
　　严硕笑道：“你这个瞪眼的模样，有点象杭州特产―――水泡眼金鱼，可爱极了！”
　　宋瑜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憨头憨脑顶着犹如两只大灯笼般左右颤动的大水泡的一条傻鱼。她咬住下唇，松肩垂肘、畅胸实腹、大指微扣、竖掌曲臂，风驰电掣般直劈严硕面门。看得他目瞪口呆。掌至他鼻前一寸处，宋瑜收手噗哧一笑，顺势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道：“你这个瞪眼的模样，有点象杭州特产―――水泡眼金鱼，可爱极了！”
　　严硕回过神来，紧紧搂住了她：“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番打闹过后，她坐在他身上，他说：“水泡是金鱼中的名贵品种，严裕家出国前里养过好几条，有红色的，银色的，还有一条非常罕见的紫蓝花水泡。它们游动时，硕大的水泡，清晰透明，和张开的尾鳍一起，飘飘忽忽的，美极了。”
　　“后来呢？”她问。他说：“他走后，那些鱼当然归我了。” “后来呢？”她追问。他笑了：“它们太贪吃了，我喂多少，它们就吃多少，结果撑死了！”
　　“啊～！这都是你的错！” 宋瑜可惜地说。他坏坏地说：“所以结末的教训就是对付小鱼（瑜），一定要多逗逗她，即便偶尔吃多了，也会很快消化掉，就不会撑坏了。” 话音未完，宋瑜已经意识到说话人又一次作弄了她，还没来得及等她有所行动，他吻上了她的唇。
　　……
　　送走严硕，宋瑜站在墙上的小镜子前，镜子映出了她微红的脸，也映出了地上那个大大的礼物篮。
　　她走过去，打开了包装。篮中粉红的衬垫上，摆放了一个个精巧的盒子，从传统的人参、燕窝到时尚的螺旋藻，应有尽有，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父亲的职位使家中常常有送礼者频频光顾，宋瑜知道这些礼物的价值，它们远远超过了送给一个普通献血女孩的心意。
　　她顿时着急起来，翻出手机，不及细想，拨动了那个记下后就从未用过的号码。
　　“喂？”铃声几乎没响电话便被对方接起，他的语气有气无力。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使宋瑜立刻后悔自己的莽撞，她小声地问道：“邵奕炜，你睡了吗？”
　　“无时不刻。除了睡觉，我还能干什么？”他居然笑起来。
　　“你的伤好些了吗？”她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就不叫伤了。”他开始贫嘴。
　　“哦，那我不打搅你休息了。” 宋瑜预备收线。
　　“等等！”他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了？”
　　“嗯？”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昨天你母亲来看我，我正好不在，她留下了一个很贵重的礼物篮，我不能收，我想还给你们。”
　　“不喜欢就扔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这怎么可以，我要还给你们。”她坚持。
　　“好啊，到杭州来吧。我接受。”他笑道。
　　宋瑜叹了口气：“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就这样。算了，我退给你表哥也是一样的。”
　　他沉默了。
　　许久，宋瑜几乎以为电话断线了，她轻声地“喂”了一下，电话那头的他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经常见面吗？”
　　她说：“今天偶尔遇到，说到了你。他说你近来情绪一直不太好。”
　　“是这样。我挺好的，你呢？”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我也挺好的。”她说，“邵奕炜，有空多和同学们联系一下吧，大家都挺想你的，希望你可以尽快好起来。你们男队可不能缺了队长啊。”
　　“我明天就能出院了。你还时常上网吗？”他问。
　　“我有空会挂在网上的。”她说。如果在以前，她会尽力躲避他，可现在，她觉得无论如何，她应该做些什么来帮助他。
　　“明天见！”他说。
　　“好的。”她说。
　　收了线的宋瑜有些心神不宁，她不能肯定自己可以处理好这样的关系。坐在桌前，她俯下身，从柜子中取出了自己喜欢的瑜伽心灵音乐CD《 钢琴小瀑布（Piano cascades） 》。
　　晶透清亮的琴声带来了潺潺流水的温柔，悦耳的鸟鸣伴着瀑布流泻而下，纯净的天籟中，她感到平和与沉醉。
　　电脑屏幕的本地新闻网上，宋瑜看到了居于显著位置的商业银行信用卡信息失窃案的报道和诸多相关的链接。她不由自主地点击进去，一条条仔细阅读。各个网站大多是彼此照搬，没有太多的新内容。有一则信用卡信息失窃案下副标题为《神秘的红色黑客》的链接吸引了她。文章称，据银行内部人员透露，有神秘的红色黑客短期内不动声色地修改了系统安全代码程序，改进了系统功能。这条新闻之中，又有关于黑客的另一条新闻链接，标题却是去年年末的招聘会。
　　她好奇起来，点击进去一看，原来是招聘会上收简历时同时收取考试费和实习费的几家公司的网站遭到黑客攻击，黑客利用大流量DDOS拒绝服务攻击包使这些公司的网站电脑服务器瘫痪，使用户在长达三天的时间内无法登陆。除了一家公司报警以外，其他公司都选择了不了了之，仅出了一个因网络维护而暂停使用的通告。据可靠消息，不了了之的主要原因是网络工程师在处理问题时发现时候安全系统莫名地得到了改进。这条新闻之中，又有一条新闻链接直指XX公司。
　　宋瑜记得那次招聘会上，严硕的室友齐恒远曾抱怨过这些收费，特别提到其中的XX公司最黒，以外国试题测试个人综合个性倾向为名收取二百圆一个人的费用；自己的室友欧阳芸也为了缴纳同样的费用而出去提款，最后她自己拎着严硕和欧阳芸两个人的简历，又遇到父亲的朋友刘伯伯，于是便糊里糊涂丢了严硕，也丢了他的简历。
　　她想到此，又顺手点击了XX公司的新闻，文章称，收费最黒的XX公司在本次黒客攻击中受影响最严重，与此同时，有关部门已开始着手调查该公司利用招聘为名进行不合理收费的情况。此外，该公司对外的招聘网因网络维护而暂停使用。
　　她突然想起了招聘会后的欧阳芸曾经登陆一家招聘单位的网站而发现黒屏的事来。明明是发生在她身边的事，可从新闻上读来，感觉上却是那么的遥远。神秘的红色黑客到底是什么人，几篇文章都没有提到。她想起了武侠小说里身怀绝技的高手，来无影、去无踪。
　　高手总是寂寞的。说到寂寞，她又想起了看守所里的萧岳。一向循规蹈矩的她，难以理解萧岳这些孩子冒险探奇的心理。生活并非是网络游戏，惊心动魄以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她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