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如何训服你的小动物》糖果木

1、病人

　　史蒂夫·罗杰斯站在绿荫疗养院的一层大厅里，穿着一身颇具年代感的服装——棕色的皮夹克里套着蓝白相间的细格纹衬衫，腰间扎着一条宽腰带，搭配材料柔软的高腰裤，脚下踩着一双看上去挺有质感的皮鞋，半新不旧了，和他的裤子一样是黑色的。他把一头金发被梳成了二八分，几乎是一丝不苟的贴在头顶，只有一缕不听话的垂到了额前，他顾不上把它们重新捋到头顶。

　　他站在那儿，深呼吸了一下，两只手无意识的交叠在一起，很迅速的搓了几下，看上去略显局促。挨在他身旁的马克辛·圣·詹姆斯院长把右手握拳放在嘴唇边，轻咳了一声。

　　他说：“菲利克斯小姐，你的监护人来了。”

　　菲利克斯小姐——那是我。

　　说说我吧：我拥有拼写方式完全不同、发音却类似的姓和名。院长偶尔叫我“菲莉丝”——我的名字；除此之外，极少数情况下：例如在这个颇为正式的“交接仪式”上，院长自然会使用更为正式的姓氏作为称呼我的方式。但大部分我们共处一室的时间里，他叫我“菲”。简短的代称，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时候都这么称呼我。

　　我抬起头，和那个像一座石膏像一样立在屋子正中央的高个子男人对上了眼。我在他的脸上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母亲细直的高鼻梁和温和的蓝眼睛。

　　那是一个春夏交接的早上，气温不再那么冷了，可能是四月份，也可能是五月份。我在疗养院住的太久，每天同一个时间起床，同一个时间吃药，在有限的白天做大差不差的几样事，再在同一个时间上床睡觉。年月日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我一如既往的穿着疗养院统一发放的服装，纯棉质的天蓝色条纹上衣和长裤裤，外面披着一件薄针织外套，这是我自己的，在很多年前从家里带来的，已经很旧了，已经被洗成了一种发白的灰色。下楼的时候，我的手里正拿着两本书，一本是我叫不出名字的意大利经典诗集西译本，另一本是《西班牙语应用入门》。这是三天前我收到的来自护工的生日礼物。

　　我说：“早上好，先生。”

　　史蒂夫·罗杰斯冲我快速的微笑了一下，用一根手指蹭过鼻尖的下方。

　　“你好，莉茜，我可以这么称呼你，是吧？”

　　母亲和曾经这样称呼我。我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局促的勾出一个微笑。

　　最简单的自我介绍结束了。我告别两位男士，走到房间角落的那条队伍后方，开始每天的例行任务——排队，领药，吃药。今天早上负责发药的护工是费尔南多·麦克格雷，一众护工里，顶数他和我关系最好。我把那几颗花里胡哨的药当着费尔南多·麦克格雷的面吞了下去，然后张开嘴，让他检查我的舌头底下。这样的行为让我觉得自己是马戏团里习惯了任人观赏的表演动物。

　　“非常好，一如既往，菲莉丝。”年轻的男护工冲我乐了一下，随后说道。“这是你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早上了。有什么感想吗？”

　　我摇了摇头，当着他的面捂住一只眼睛，让视线失去焦点。比我高上一头的男护工瞬间变成了一只身影模糊的黑猩猩，它不停的挥动着手臂，嘴巴一张一合。我忍住笑，再把捂住一只眼的手放下来，视线重新焦距，费尔南多又变回了自己。

　　“没什么。”我于是说道，顺便在心里盘算药效还要多久才能发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三十分钟。

　　我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会想念你们的。”

　　费尔南多笑了。

　　我回到二楼的房间，开始为自己收拾东西。

　　虽然在这里生活的时长占据了我直至目前人生中的将近三分之一时光，我的行李其实并不多。衣服只有寥寥几件，再加上两双能穿出门的运动鞋。剩下的大多是书，几乎都是书，还有画册。这些东西只用一只小行李箱就能装下。

　　身上的院服被我换了下来，整齐的叠好，放到收拾干净的床铺上。我套白色的上衣和牛仔裤，蹬上运动鞋，拎起那只打包好的皮箱，匆忙下楼。路过楼梯间时，我一不小心瞥到了挂在墙上的那面长镜，里面细长的身影转瞬即逝，发白的金发，发白的皮肤，发白的衣裳，像一只落单的鬼。

　　我冲她点头致意，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穿着便装的美国队长先生站在楼下，仰着脸看我走下楼梯。我一下来，他就伸手接过我的皮箱，在我手上需要用两只手才能提起的箱子，到了他的手里，便轻得宛若空气。我暗自惊讶于他的力气的同时偷偷的摸了摸自己窄细的手腕，发现它轻轻松松就能被食指和拇指环住。

　　“你怎么了，莉茜？”他察觉到我的小动作，关切的看了看我。“你的手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把手背到身后。“没什么，请别担心。”

　　詹姆斯院长再三叮嘱我记得按时吃药，以及定期复查后，便把一袋文件交给了罗杰斯先生。那是我的病历单。罗杰斯先生道过谢之后，便带着我离开了大厅。疗养院外的地上车库停着许多车子，我对于轿车知识没有任何了解，所以一个名字也叫不上来，最多只能分辨出它们之间不同的黑和不同的白。有的偏冷，有的偏暖，也有的是一团不清不楚的灰色调，看起来像是被脏水浸过的镜子。

　　我跟着罗杰斯先生走到一辆闪闪发光的黑色轿车旁边。它看上去很新，没有污渍和划痕。罗杰斯先生帮我把皮箱放进了后备箱里，然后替我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当我们都坐进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坐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下。我意识到他想要说些什么，本能的对于这种局面感到紧张起来。

　　在我的注视下，美国队长先生开口了。

　　“我想说，我很抱歉，让你一直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在我刚得知你的存在时，我就应该把你接来和我一起生活，但是我自己也并不适应这个时代——”

　　他的语速越说越快，脸颊发红，眉头上开始浮现出一层像冰面一般透明的愧疚。

　　我摆摆手，想要让他停止自责。

　　“没关系，你现在已经来了。”并且在疗养院——事实上是疯人院——多待一天和多待一年，对我来说都再也没有任何区别。

　　疯子们的规矩，只有病人在监护人的监督和陪伴下，才会得到出院生活的许可。我被送进疗养院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就是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当美国队长的新闻轰轰烈烈的徘徊在各家媒体的头条上时，我十七岁，尚且在世的、还保持自由身的亲属数量就从零涨到了一。

　　大名鼎鼎的史蒂夫·罗杰斯先生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面对这样一张年轻的脸，我自然无法叫出“舅姥爷”这样乍一听上去便属于白发老人的称乎。不光是我一个对于这个称号感到别扭，院长马克辛·圣·詹姆斯和护工费尔南多·麦克格雷也是——他们看上去都比罗杰斯先生要年长一些。好在“舅姥爷”非常善解人意，允许我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我从十四岁开始便与外面的世界隔绝，没有探访者，也没有外出假期和陪同者，一切都只剩下疗养院中的白色的小房间，一直到今天。我们在一片安静的沉默之中驶回了布鲁克林，窗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格外新奇。数公里外的阳光是那么的新鲜，我已经许久未见。纽约的花也是比哥谭更加鲜艳缤纷的，仿佛这两座城市之间过的并不是同一个春天。

　　“你小的时候来过纽约吗？”当我们逐渐离开高速公路、开进市区的时候，史蒂夫问。

　　我意识到他在找话，这是表达善意的方式之一。我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可能是的，但那时候我太小了，不记得任何事。妈妈说我是在布鲁克林出生的，一直到三岁才去了哥谭。”三岁那年，母亲的父母相继去世，剩下的我们三人便搬回了父亲的出生地。我的父亲是个颇为典型的哥谭人，拥有一双神经质的浅灰色眼睛，和一个疯狂的大脑——我全数继承了这两样哥谭特产。

　　“那么，欢迎你回到这里。我相信你会喜欢布鲁克林的。”他笑道。

　　当然，比起疗养院的四方间，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妙。

　　红灯的空当里，我注意到他瞥了一眼我手中的书。是的，还是我刚刚拿着的那两本，意大利经典诗集西译本，还有《西班牙语应用入门》。箱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闲可以容得下它们了，我只好把这两本不厚也不薄的书抱在怀里。

　　“你会说西班牙语吗？”他问道，一边注视着后视镜。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唇部线条和外祖母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我干脆的吐出一句：“不会。”

　　他的表情冻住了，看上去尴尬得很。我试图寻找可以打破僵局的话题，于是停顿了一下，尝试着接道：“但是我想要学。你愿意教我吗？”

　　交流，交流，这是表达善意的最好的途径。我谨记疗养院中自我帮助书籍的内容。史蒂夫听了我的补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眉眼再度变得柔和。

　　“我非常愿意。”他说。

　　回程的路上，我们又断断续续的聊了一些别的，比如我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我如实回答：画画，读书，看风景，哪怕疗养院外的景色百年如一日的单调。史蒂夫在惊讶之余看起来非常开心，告诉我绘画也是他的爱好之一。我没有告诉他，事实上这正是我从小开始画画的原因——外祖母曾经给我看过的他年少时的涂鸦本。我被那上面的黑白线条吸引住了，从此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在上午的阳光升至最宜人的时刻，我跟着史蒂夫踏进了他位于布鲁克林的公寓。这里看上去很像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建筑，颇有年代感的六层楼，红褐色的砖墙，灰绿色的走廊和涂着玻璃漆的楼梯扶手；推开标注着简单数字的门后，映入眼帘的是浅色的木地板，简单的木头桌椅，和天蓝色的窗帘。

　　史蒂夫说：“欢迎回家，莉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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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面在卡文，先发点流水账的存稿好了（x
缘更，也不知道下一章在什么时候（顶锅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