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凤相》淼淼水云云

7、债主

　　来人三十左右，身着绯色衣裳，束着金冠，腰间垂着金色鱼袋，一看便知品阶不低。

　　萧宸檀往回扯了扯衣袖，正色道：“苏大人，这大庭广众之下，还请好好说话。”

　　苏榭一双眼睛却似乎要长在萧宸檀的脸上，缱绻流连：“我已经从户部调任兰台少监一职，虽然职级降了些，但阿檀，我们以后便能朝夕相处了，你说是不是喜事？”
　　萧宸檀：……。这岂非比白事还惨？

　　赵九卿并不认识这个苏榭，只觉此人贼眉鼠目，无甚好感。尤其是一双三白眼斜睨着看人时，更是有想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姜诚迅速和他补了苏榭的背景，这人乃当朝左相苏定安的公子，但为人游手好闲，此前所呆的每个机构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了几个月无趣便换。而且这苏榭是京城里出圈的断袖，京城几所青楼小倌他都是常客。虽然也娶了夫人，不过是不敢拂逆父亲之意，勉强为了传宗接代。自从他夫人诞下儿子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他的夫人。

　　前些时日见到兰台公子，那简直就是惊为天人，口水喇子都要掉到地上了。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三天两头就往兰台跑，就差没在兰台打个地铺，难为左相还以为儿子如此好学上进了。

　　赵九卿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你家公子又是什么态度？当朝左相的腿可不是礼部徐之浩等人能比得上的，估计是天上掉馅饼被砸到的偷喜吧。”

　　姜诚很嫌恶地看着苏榭道：“赵大人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我家公子虽然是生的好看，但并没有龙阳之好，自然不喜。可是又不能太过得罪于他，将话说绝，所以不胜其烦。”

　　“是很讨厌。”赵九卿说罢上前将逼近萧宸檀的苏榭推的踉跄后退了几步，苏榭的扈从赶紧扶住才站稳了身形。

　　“你是谁？和阿檀什么关系？”苏榭见他和萧宸檀从同一雅间出来，本就带有几分敌意，但顾及萧宸檀的面子，想着有可能是他的亲朋好友，故一直隐忍没发。

　　赵九卿冷冷道：“苏大人无需知道我是谁，何况认识我也并非什么好事。”
　　赵九卿身长八尺有余，站在比他矮了一头的苏榭面前，天然就带有压迫的优势，更何况他气质中还带有的贵胄和狂傲。

　　“至于关系嘛……”赵九卿瞥了萧宸檀一眼：“我是他的债主。”
　　萧宸檀嘴角一抽：……。一百二十文钱的债主么？

　　苏榭关心道：“阿檀，你何时欠这人钱了？多么？你放心，我替你还。”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斜睨着赵九卿道：“多少？连本带息我都替阿檀还了，你以后别再对他纠缠不休。”
　　赵九卿：“不多，一百二十文。”

　　苏榭不可思议地瞪大了一双三白眼，眼白瞬间更多了，他的阿檀已经沦落到一百二十文钱都还不起了么？这兰台是有多穷。拿了一张银票扔过去，傲慢道：“这是一百两，拿着滚吧，够你花十年了。”

　　赵九卿瞧都没瞧一眼，任由银票飘落在地。“可我就喜欢让他欠着我。”说罢伸手揽过萧宸檀的肩故作亲昵：“檀檀，是不是？”
　　萧宸檀：……。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面上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似有默认。
　　偏头低声道：“赵九卿，你够了啊，可别太过份。”

　　“你——放肆！”苏榭声音陡地抬高了八度，萧宸檀面前他更不能输了面子。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朝这边看来。

　　苏榭高扬着他那带着金冠的头：“且不说我乃当朝工部郎中，官阶高了你不知多少，我父亲大人的名讳说出来更只怕吓坏了你，你若识趣，这会儿就夹着尾巴滚蛋。老子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

　　赵九卿轻叹道：“苏大人只差没将官威能做成一件袍子穿在身上，也倒让我长了见识。”

　　苏榭正想说什么，忽然膝弯被什么东西击中，不由自主扑通跪了下来。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碗碟摔碎之声，正巧跪在一瓣碎片之上，立时疼的龇牙咧嘴。

　　但姜诚不由多看了赵九卿几眼，他看见赵九卿拿过燕小伍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这茶盏是先撞到了门框上，再被反弹之力弹回击中苏榭的膝弯，难就难在对力道和角度的把握上，自己未必能做到。

　　赵九卿微微弯腰，虚扶了一把，面露惊讶：“苏大人不必行此大礼，你既然知错，不该狗仗人势，那我便不与你计较，快快请起，这么多人看着，有损左相颜面啊。”
　　很显然，赵九卿知道他那个“名讳吓死人”的父亲大人是谁。

　　四周响起一阵窃窃哄笑，却也惊讶于这是何人，竟然敢让左相大人的公子当众出丑。

　　“你，你究竟是谁？有种你就报上名来。”
　　“滚。”赵九卿并不搭理他，但他眸中骤然而起的冷意让苏榭忍不住就怯了。只能咬牙切齿地先离开宴宾楼，心中发誓日后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方能泄心头之恨。

　　萧宸檀不无担忧道：“刚刚多谢赵大人出手解围，但你可知那苏榭身份？”

　　“哦，姜诚和我说了，左相苏定安的公子，我还以为有什么身份，如此嚣张。”赵九卿轻描淡写道。

　　中书令并加封太子太傅的左相苏定安几乎掌控住半个朝廷的话语权，十五年前立储一事上，苏定安一力支持的便是自己的妹妹，皇后苏定陶之子二皇子赵璟兴。但当时呼声更高的是皇长子赵璟舜，更是得到了益王兼护国大将军赵元时的支持。

　　赵元时是雍皇赵元徽的哥哥，常年镇守于安北和安西边境，战功显赫，更有传说当年先皇曾是有意要传位于赵元时，但赵元时以自己不善朝政之事为由推脱了，愿意辅佐皇弟赵元徽守护赵家天下。

　　赵璟舜是赵元徽第一任王妃的儿子，为人宅心仁厚却优柔寡断。本来作为嫡长子的他是毫无争议的储君，奈何美人薄命，在赵元徽被封为太子之前，赵璟舜的母亲便因疾薨逝。之后续娶的便是苏定安的妹妹苏定陶。赵元徽登基之后，苏定陶从太子妃晋升为皇后，子凭母贵，赵璟兴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而赵璟舜的身份便有些尴尬了。

　　在立储一事上，拥立的两方争得不可开交，但不知为何，后来情势急转直下，一封时任御史台左丞萧明炎写给赵璟舜的密函被人偷出呈交皇帝，皇长子赵璟舜勾结益王赵元时和萧明炎等朝廷重臣意欲谋反夺位，举朝哗然。

　　之后便是至今仍谈之色变的“太安谋反案”，赵元徽以雷霆手段迅速以谋反罪诛杀了益王府中所有人，萧明炎三族尽灭，皇长子赵璟舜被逼自缢身亡，而所有同情并敢妄议此事之人皆被视为同党诛杀，近万人受此事牵连而丢了性命。

　　第二年改年号为太和。

　　此事件之后，赵璟兴便毫无争议地被封为太子，苏定安因主审此事有功，加封太子太傅。苏定安借着此事大做文章，或明或暗地将反对自己之人或贬或杀，培植自己的亲信，掌控了南衙禁军。

　　萧宸檀：“赵大人可知三年前，六皇子蜀王赵璟贤便是因为拒绝左相意欲将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女嫁为六王妃，不久便被寻了错处赶出了皇城，无奈迁往封地蜀州。所以坊间甚至说皇子都未必有他公子身份金贵。”

　　赵九卿微微掀了掀眼皮：“六王去往蜀州也是好事，正好远离这浑浊不堪的朝廷。”忽然凑到萧宸檀耳畔低声道：“确实挺嚣张的，不过我看这苏定安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萧校书，你说是不是？”

　　萧宸檀微微一笑：“赵大人金口玉言，说是便是。”说罢从钱袋里拿出一百三十文钱递过去：“欠大人的债今日便还了，见过大人的风采，我可不敢赖着。”

　　赵九卿却按住萧宸檀的手，微有狡黠之色：“我刚刚说过了，既然已经欠了，我便要让你一直欠下去，我这个债主的身份可不是那么好摆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