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星共舞》兆走之

3、送你的礼物03

　　第二天一大早，9点整，市局刑侦队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德云，先跟大家介绍一下案子的情况。”何修然安排道。
　　“好。”

　　本来他们的傅队长今天回来，是件喜事，应该好好搞个欢迎仪式，但案子不等人。傅衡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事实上他也不过是出国探了个亲罢了，又不是什么公事，犯不上大张旗鼓的宣扬。

　　“昨天上午在清北与淮安交接处的清水河水域发现一具男尸，经法医解剖检验，确认的确是溺亡，死亡时间在前天晚上，也就是10号晚上8~9点之间。目前我们已经查到死者的身份：何汇，男，45岁，已婚；妻子叫王蓝茵，42岁；两人有一个儿子，叫何晨，20岁，是C大的大三在校生。”郑德云一边介绍，一边翻着大屏幕上的幻灯片。

　　当介绍到死者儿子年龄的时候，傅衡意外地走神了。因为他竟然突然想到了昨晚那个被他误以为是未成年的同样20岁的男孩。
　　傅衡没有跟陌生人一起吃只有两人饭的经历。但昨晚那个男孩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竟然答应了，现在想想都有些意外。手指不经意间划着手机聊天工具的通讯录页面，眼睛定格在一张星空头像上，继续放空。

　　好在郑德云响亮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将刚刚大脑出走的傅衡硬是给扯了回来。

　　“经过现场勘查和周围群众的反映，可以确定尸体是从上游漂过来的，发现尸体的现场并非落水处。但因为上游范围太大，具体的落水地点，技侦那边还在通过监控调查，但监控只能是辅助，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去实地勘察。”

　　“死者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趁郑德云停顿的片刻，傅衡提了一句。

　　“傅队，这正是下面要讲的。何汇虽然是溺亡，尸检也没有发现其他造成死亡的痕迹，但是他杀嫌疑很大。第一个疑点就是这全身的伤痕。常法医说死者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痕迹，鉴定为生前伤，工具应该是木棍。虽然这些伤不是致命伤，但不排除与他的死亡无关。其他拖拽痕法医断定是围观群众将尸体拖至岸上造成的。所以，唯一有线索的是那些殴打伤痕。”

　　“我和白小黑走访了死者的妻子，他的妻子王蓝茵说何汇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但平时两三天不回家的情况也是常有的，所以她并没有在意，直到警方通知后她才知道丈夫已死的消息。”郑德云继续道。

　　“他妻子那边没有其他疑点吗？”傅衡再次开口了。
　　这个问题其实昨天走访回来后，何修然就提出过。
　　“傅队，王蓝茵当时哭得很伤心，几乎要晕厥过去，我们一直在安慰她，她的表现的确没什么异常。”
　　“那他儿子那边呢？”
　　“儿子何晨一直住校，平常回家的频率平均大概一个月两次的样子。过完年后，由于他的专业课老师有个学术会议要开，需要一个助手，于是被他老师带去临市开会了。7号就走了，这个事情我们也已经联系他的老师确认过了，没有异常。”

　　“由于死者的父母早已离世，所以目前家属这边暂时就这些。”
　　郑德云的介绍完毕。

　　“死者的同事、朋友、亲戚，这些社会关系呢？”

　　“这个我来说吧！”何修然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

　　“根据她妻子的描述，死者已经一年没有工作了，说是之前何汇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而且之前的工作压力也很大，所以丢掉工作后，何汇的情绪上出了问题。王蓝茵是一名中学教师，负责疏导学生的心理工作，因此自从何汇没有再工作后，王蓝茵便一直帮助他去疏解情绪，周六日或者放假也会带他出去散心。”

　　“听起来，这个王蓝茵是个很好的妻子啊！”正待其他人也附和的时候，傅衡继续开了口，“他老公情绪上有问题，为什么经常两三天不回家这种事，她一点也不担心呢？”

　　傅衡这一句把会议室给彻底整安静了。

　　这一层，他们不得不承认，没有考虑到。

　　“傅队……我们联系了王蓝茵，一会儿要来认尸，您一会儿要不要见见她？”
　　郑德云犹豫着开了口。

　　“可以。还有别的信息吗？”

　　“没了，目前就这么多。”

　　“那今天的会就到这儿，我总结一下，有几个问题需要我们继续去调查：
　　第一，白小黑一会儿去告诉老常一声，让他继续对死者体内硅藻样本进行检测，方便我们更精确地确认落水地点。另外再让老常注意下死者身上的衣服，身份信息虽然确认了，但说不定衣服上还有什么其他信息。”
　　“好的，傅队！”
　　“第二，大鹏和郑德云与技侦做好沟通，在监控的辅助下去实地勘察上游水域，除了查找痕迹之外，还要分段取样，以便拿回来让老常与死者体内硅藻样本做对比。”
　　“是，傅队！”
　　“第三，岳岳先去技侦那边帮忙，其他的随时待命！”
　　“好的！”岳洋老老实实地回应。但其实岳洋还想问，还要不要知道昨晚傅队让他查的那人的信息？其实在傅衡回复说不用查了的同时，他就已经查到了。但他想，既然傅队也没再提这事，是不是就作罢了？

　　“第四，老何一会儿跟我！”
　　“……”
　　然后呢？？
　　包括何修然在内的众人一直在等待傅衡后面的话，可接下来他们听到的是：散会！？

　　出了会议室，该干嘛的便干嘛去了。
　　但郑德云实在忍不住，还是多瞟了几眼他们的傅队与何副。
　　只有白小黑注意到了郑德云的一脸□□。
　　“德云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小屁孩儿少打听大人的事！”嗑cp的快乐岂是尔等凡人能懂的？
　　“……”白小黑顿时无语，瘪了瘪嘴。他的确是队里最小的，年前刚进来的实习警员，但这小子看着瘦瘦弱弱地，脑子很灵光，只是不太爱说话。而队里每个人，除了何副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有那个社牛症，所以他适应得很快，因为这里给了他一种奇怪的归属感。

　　王蓝茵来了之后，被警员带着认完遗体，便要离开了。
　　虽然她极力坚持想让遗体尽快安息，但案件确实还有疑点，按照程序还不能让家属领走。
　　王蓝茵签完字从冷冻室出来，恰好碰见了傅衡。
　　“王女士，您好，我是刑侦队队长傅衡。方便聊一聊吗？”
　　眼前这个女人对傅衡的突然主动有些不喜，眼神中带着排斥。
　　“警官，你们之前该问的不是都问过了吗？到底还想要问什么？我现在只想让我丈夫尽快安葬，明明已经确认是溺亡了，为什么不能结案？”
　　说着王蓝茵就要哭出来了。
　　“都怪我……要是我把他看紧点儿，他就不会跑出去了……也就不会落水了……”说着便真的哭了出来。
　　见此情形，傅衡不慌不忙地将她引至接待室，并亲自去接了杯水放在她手边。
　　王蓝茵的情绪因为这杯水似乎逐渐平复了下来，说了声“谢谢”，声音中夹杂着哽咽。双手放在桌上，捧杯相覆，右手不自然地摩挲着左手中指处的戒指。傅衡隐隐看到那戒指的装饰是几个字母，具体是什么没看清，隐约有个“G”。

　　“王女士，这戒指……是您丈夫送您的吗？”
　　“……啊？不……不是，是我自己买的！觉得好看就买了。”
　　女人被对方的话题转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戒指，这次傅衡看清了，戒指上是“GHG”。

　　“傅队长……您能不能尽快让我领回我丈夫的遗体？”女人再次恳求。

　　傅衡仔细地观察着对面的女人。一副工薪阶层普通女教师的打扮，没有什么过分鲜亮高调的装扮。的确如郑德云所说，因为失去丈夫而十分悲恸，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王女士，没有比我们更想结案的了。这样吧，既然现在还结不了案，那我们会尽快搜集证据，如果没有其他节外的证据，那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会结了。所以，还希望您能配合我们。”
　　“……好，好！我一定配合！”
　　“按照程序，我们还需要去您家里再勘察一番，所以，今天就麻烦您带路了。”
　　女人没想到眼前这个警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刚刚已经答应配合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同意了。

　　“老何，带上技侦的两位同事，跟我走！”

　　就这样，一行人再次来到了王蓝茵的家。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在技侦同事和望水分局同事的协助下，郑德云和大鹏两人终于大致锁定了死者的落水地。现在已经将河水样本送往法医室，只待常法医的检验结果了。

　　傅衡挂掉电话，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恢复，扭头对副驾的何修然开了口。
　　“老何，你猜落水地在哪儿？”
　　何修然太了解他了，这话一听就不像个常人理解的范围。
　　他从前天在尸体现场勘查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很明显，发现尸体的位置绝对不是第一现场，那么只能是上游过来的。最终能飘到这个位置，落水地一定在清北区，或者望水区。可这个位置看起来似乎和望水区关系并不大，主要还是距离太远，他知道傅衡心中肯定对此早就做过猜测，既然他现在这样问了，那么结果很可能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了。
　　“望水区？”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何副！”傅衡大笑一声。
　　何修然听着这话怎么就这么耳熟呢？半天才想起来前天郑德云才说过。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傅衡与何修然昨天上午勘查完王蓝茵的家后，的确查出了些可疑的东西。于是接下来一天的时间两人又一起把王蓝茵家附件的监控扫了一遍，主要是最近一周的监控，今天上午两人又一起跑了趟医院和法鉴中心，两人赶在午饭前终于回到了局里。
　　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众人聚在食堂先美美地饱餐一顿之后，才开始共享消息。
　　就在大家趁中午休息时间，静等常鸿哲法医的对比结果时，接警员突然打来电话，望水区有位老太太报警说她儿子失踪了。通过老太太的描述，分局确认了失踪者的身份：李士峻，男，34岁，已婚，是一家小型创业娱乐公司的老板，具体失踪日期不详，但据他公司的员工描述，年前大概半个月就没怎么见过老板了。李士峻的母亲说，儿子过年也没回老家，但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了，说今年太忙，等年后再回去。但过完年后老人给儿子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没打通，又赶上马上元宵节了，这才从老家来了皋远市，但经过多番询问，都没有人知道他儿子的下落，老人这才报了警。

　　“这个李士峻既然已经结婚，那他妻子呢？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吗？太不合理了吧！”大鹏忍不住问道。
　　“他妻子身份有些特殊。”警员说道。
　　“是个演员，叫费丽雯。”
　　“费丽雯？”大鹏一惊，随即擦了擦口水。
　　“咱有点出息行吗大鹏！”郑德云吐槽。
　　“还有一个很重要也很奇怪的信息。”小警员继续说道，“这个失踪的李士峻，经过望水区那边的对比，在几天前出现过。他曾跑进了望水区某派出所报警，当时他的打扮和精神都不太正常，警员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后来那人自己就跑了，再也没见踪影。具体情况，可能需要再去跟那边的警员了解一下。”
　　众人听了这个信息的确有些惊讶，着实戏剧了些。

　　但反过来想，就一个失踪案，为什么望水分局那边会把这个案子转到市局来呢？

　　“分局那边说看到了河水溺亡者尸体的照片，尸体上的伤痕与当时在派出所时李士峻身上的伤痕很相似。他们那边也会继续寻找李士峻，但也希望市局在提供帮助的同时，看看是否与溺水案有关联。”

　　听完这番话，以傅衡为首的刑侦队狼崽们头皮一紧，心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傅队，何副，这……该不会是……连环案吧？要是这样……”
　　后面的话郑德云没敢继续说下去。

　　但大家都理解了。
　　因为一旦证实是连环案，那么他们要面临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十有八九确认了何汇的他杀，使得这起河水溺亡案彻底落实为刑事案件，那么凶手就必须抓住！
　　但随后想到昨天上午在何汇家里搜查的结果，傅衡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没有这起失踪案，何汇的死也已经存在明显的疑点了。
　　其次，李士峻的生死，就难测了。那么他们就必须集结尽可能多的警力去争分夺秒地找到他的下落，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最后，连环案，就意味着重大刑事案件，首先要做的就是并案侦查，那么破案抓凶的急切性就更加迫在眉睫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凶手会在什么时候，向下一条人命下手！

　　傅衡快速在脑中梳理完这些，走出了刑侦队，向着局长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这通电话像一颗投入静水深处的炸弹，炸醒了午休的鱼儿，搅乱了静谧的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