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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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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Tommy!”
于佑和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又盯上了他。
“又见面了。”
Tommy往右头一偏,扯出一丝冷笑,复又专注地盯着前方握紧了方向盘吹了声长长地口哨,尾音带着得益的上扬,
“于老板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现在走神了,坐稳了!”
一个急转弯,于佑和觉得自己快要被甩了出去下一刻便结结实实地地撞在了车门上,一路上他完全领略到了亡命之徒式的开车——于佑和下意识只能向后紧贴在靠背上手指紧紧抓着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前往,一路下来他觉得胃里实在是翻江倒海,只能大口大口呼吸勉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即使这样,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大幅晃动起来,Tommy完全是故意的,拉起高速上了盘山公路又急速转弯,甩得于佑和左磕右碰,身上生疼。
“吱——”
又是一个急刹车,似是宣告刑法的结束,可于佑和还是一个不小心随着惯性头猛地撞上了操控台,却在下一秒被牢牢地固定住——Tommy单手扶住了他,那张脸就近在咫尺,被放大了好几倍,笑嘻嘻地说,
“恭喜,安全着陆!”
于佑和猛挣脱他的桎梏,右手一拳打去,好在Tommy也不是吃素的反应够快一躲伸手牢牢擒住于佑和的双手,压在车座边,在密闭的空间中,长时间内只剩下于佑和重重的喘息声……
Tommy扯出一丝冷笑轻轻挑了挑眉,一瞬间于佑和看到他的眼神,他的酒窝,他的牙齿,那表情就像是将猎物玩弄股掌之上的王者露出左右着生死的不屑和傲慢,于佑和相比之下显得狼狈不堪——近乎病态的苍白脸色,微微出汗的鬓角和额头,以及因那表示不甘和愤懑而挣扎之间的喘息如一阵刮在香港深夜港湾边的柔风撩拨起了Tommy心中的一阵瘙痒——还有一丝愚妄。
他越笑越深,手上施加的力道也越来越重,身子更越靠越近——于佑和却越来越觉得危险,大脑发出本能的警告却依旧躲闪不及——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那个男人单手牢牢箍在车座上。无疑地,Tommy望着现在颇有些无助的这个男人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胜利感,他举起右手自他的前额,缓缓沿着眉角轻轻抚摸而下直至脸庞,再有意无意地滑过那紧紧抿着的双唇,再到那后仰拉起一道完美弧线的脖子……
“你,混——”
话还没骂出口,Tommy忽然抓起于佑和的后颈,吻了下去。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嘴唇可以如此柔软,他的牙关轻颤却阻止不了此刻他强势霸道的进入,自那人传来的热度犹如在他身上放了一把火,而他的不配合却更像是一剂要人命的催化剂烧得他更加燥热难当,
原来这个男人可以那么轻易地将他煽动点燃,自那夜他鲁莽而不计后果地闯入他的住宅,他和他之间就已经不知道是谁走进了谁的套,谁着了谁的道,许久留恋的撩拨直到感受到了血腥味……
“这么狠……”
Tommy擦了擦留在唇边的血,意犹未尽……
可于佑和却觉得震惊——于他这是一种侮辱。他知道他的行事狠辣决绝,他对公司的恶意收购行为已经令他反感,可他可以回击,可刚才的脱离常识的行为令他彻底无言以对。他只能隐忍心中升腾的一股杀意憋出了一句话,声音沙哑得有些苍凉,
“你玩够没有!”
“玩儿?要是没玩够,于总是不是还继续配合我一下?于佑和,你小子够手段啊!让水警都出动帮你,害的我连货都丢了,刚才这样招待我不算过分吧?”
他的嘴唇已不复方才的惨白,略有些泛红,嘴角还带着些若隐若现的痕迹,那眼睛射出的愤怒足以令人望而却步,可Tommy不会,因为他是始作俑者,所以于佑和是被动的,尽管他可以在恰当的时机采取对Tommy的行动,可是他依旧觉得在他此刻那张笑脸面前是是无力和徒劳的。
“好!Tommy,我们认真说清楚,我不希望你再干预我的公司,我也不可能和你合作。我申请水警管制保护公司货物,走的是合法途径……”
“像你这种一本正经的少爷少跟我他妈的绕弯儿,我问你,我的货你弄去哪儿了?”
“什么?”
“昨晚你让条子那么一闹,害的我们的货都没法靠岸。而且还被人半路给劫了,于佑和,你够胆,要玩不仅针对我小Tommy,连仁义社你都挡着发财了?”
车内一阵沉默,于佑和终于明白了今天找上他的原因,就在两人相持不下之时,手机响了。
“佑和,你在香港好不好啊?怎么老不打电话给妈妈报平安啊?你这孩子,非得要一个人去香港究竟想干什么啊……”
“妈——”
母亲颇为担心的声音通过越洋电话传进于佑和的心中令他泛起了委屈,现在加拿大应该是半夜吧?妈妈一定是急坏了,于佑和压低了声音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妈,我都这么大了,你就别操心了。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倒让我担心么?我没事……公司一切很好……恩……我有按时吃药……妈,我在公司……你也要小心。”
疲劳地倒在了车座上,于佑和用手按住了阵阵发酸的眼角,困乏地说,
“你别想再动公司的主意!还有,我没动你的货……”
Tommy重重地跌进车座,掏出一支烟,缓缓地点燃,冒出的猩红如点缀在心头的一颗朱砂痣,他重重地吐出了口烟,眼睁睁看着烟雾四散弥漫开在车内,模糊了视野——但心里有个想法却异常清晰起来。
05
仲夏夜的香港令人窒息
天空,除了暗就是漫无边际的压抑——没有璀璨的星空,没有月亮——所以没有一丝光亮——一如他的世界。
马学仁感到有些可笑,很久没有那么怔怔地站在街角抬头仰望了。年少时,和叶秋他们每天过的都是些快乐的日子,晚上偷偷爬进篮球场,几个兄弟打出一身臭汗,然后便直接躺倒在地上仰头看天,阿痴在那个时候也会不知从哪儿捧出几罐啤酒,于是几个人便开始有的没的聊了开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开心的少年整天追逐在叶秋身后,他如今是九龙颇负盛名的大状师——即使铁证如山依旧能被他三寸不烂之舌给化解的烟消云散的马学仁,可总有些东西得到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他的代价就是不知从何处起遗失的星空。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从一条巷子中走来,没几步便蹲在一旁干呕起来,他忽然又挺起身子犹如一头困兽发狂般冲着随意丢在角落中的垃圾箱发泄着怒意,又像带着孩子嬉戏时的无理取闹,马学仁就这样插着手静静地看着这个醉意沉沉的男人的一举一动。似是已经精疲力竭,男人靠着墙边缓缓地滑下了身子,抱着头,发出呜咽的声音。
相遇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可是相遇不能改变命运。
于佑和忽然觉得有股熟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微微偏过头,看见一个男人正隔着窄窄的一条街望着他,他带着酒劲儿吃力地站起来,蹒跚地往前走了几步——他一只手插在裤兜,深蓝色西装随意地搭在另一只手腕上,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眼里大多数时候是精明自信的,可现在却写满了一种隐忍的担忧,他就那样隔着一条街站在他的对面,一动也不动,只是朝他笑,两个酒窝深深的,一改之前公式化的僵硬为他本来就英俊的脸庞平添了几分亲和。
于佑和也笑了,孩子般回应着他。
马学仁在那一刹那好似又回到了过去,天空中闪闪的星星总令年少的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遐想。他的眼睛里还有未抹去的泪水,在昏暗的街灯下,明亮纯净的像水晶让人不敢逼视——好似年少曾追逐过的星辰独自在那昏暗的天空一隅绽放着华光。流水马龙般的车来车往,在他的脸庞打上了一层层侧逆光,忽明忽暗地恍惚是个梦——近在咫尺亦远在天涯。他踉踉跄跄地蹒跚而来,和他隔着那些面部麻木呆板的人群,菱角分明的街道,两两相望,未曾言语,却只是相视而笑,
这个男人,为什么眼中总是盛满悲戚?可又为何总不示弱于人前?
这样的男人,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男人,让他——冷漠自诩的马学仁模糊了界限。
“呵呵……是你啊,马大状……”
缓缓向他靠近,下意识地擦了擦眼角。
——为什么要笑?明明没有那么多真正值得开心的事情。
“你好……真抱歉……”
他的笑中带几分凄楚,犹如绝提。
——为什么还要坚持?这里不适合你这种人。
“似乎每次喝醉都会遇见你……”
缓缓抬起的胳膊,伸出的手像是一声无言的邀请。
马学仁忽然疾步穿过马路朝于佑和奔跑而来,来往的车辆因他的心血来潮而交织出了一曲惊心动魄的弦乐章,夹杂着破不堪入耳的骂声,可这一切都不要紧……他觉得自己奔跑了很久很久接近了永恒,穿越了无数个漫无边际的等待,可于佑和却觉得他快得有些不可思议犹如一阵疾风,刹那便来到他身边稳稳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叶秋,我好像找到了不能放手的东西。
“让我帮你。”
于佑和觉得震惊地望着马学仁,也同样给了马学仁一个机会能够清楚地审视剖析他——紧皱的眉头令眼睛本就是内双的眼睛更加凄迷,挺拔却不失柔和线条的鼻梁比任何希腊唯美的雕像还要艺术万分,菱形的嘴角欲言又止时刻牵动着人的感官神经,还有——微靠在身子里略微单薄却肌理分明的身体,更有那深深隐藏在外面之下超越所有悲喜的负荷,马学仁透过他直震人心的眼感受得一清二楚。
让我帮你——一句近乎到卑微不容拒绝的请求。
“谢谢你。”
云开月现,光晕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将他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灰色。
于佑和看着眼前颇为戏剧的一幕,强忍住了狂笑的冲动,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抖动着肩膀。马学仁不满地在他身后轻轻地说,
“你好歹配合一下么。”
“哦。”
虽是这么答应,于佑和还是觉得香港人的做法有些时候真的很好笑——优和公司在三天前成功地已一千三百万的天价收购了位于马场的一块地——磬尽家资的一场豪赌。马学仁曾帮他评估过这块地的价值劝他不必太冒进,可于佑和却始终低头不发一言地摆弄着手中的马克杯,那个时候马学仁便明白他沉默中的执拗,以及那急于将公司摆脱困境的决心——或是掩藏在这之后来自一种更晦暗的隐情——并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探知的理由。但于佑和作为一个商人清楚地明白这块地的真正价值将会为公司带来不止一倍的利益,还可以令优和在香港足以站稳脚跟——更能令他成功融资摆脱Tommy的纠缠。可是刚收购交接完毕,合约商却因为之前佑和公司之前的波折纷纷望而却步不敢投资——于是就有了眼前的一幕。
财经界有脸面的人物齐刷刷围在两边,还有些记者。中间一块场地摆陈一个大台子,香案前陈列着各类各类贡品,香烟缭绕,还有一位穿着道袍的男人手里拿着风水盘口中振振有词地念些咒文。忽然他像是得到了天启,“扑通”一声竟跪倒在地,口里嚷嚷,
“紫气东来,紫气东来啊,此乃百年难遇的风水宝地,背山面水,藏风聚财。水来之处谓之天门,如水来不见源流,曰天门开。水去处为地户,不见水去,曰地户闭。水主财,门开则财来,户闭则用之不尽。水深处为财大,浅处则财小……”
“喔!”
众人发出一声声如释重负的叫好!
“你怎么想到请人来占卜风水?今年果然还请动了那么多记者?”
“你不懂香港人,其实他们很讲究的,再说你马场的这块地用来不是投资房产么,在这儿置办产业的非富即贵,对风水更是在意。不请黄大仙来抬高这块地的价格怎么对得起于总的英明决断?”
“大状师,你真‘俗’!”
终于陪着神乎其神地黄大仙演完了这场戏,于佑和忍不住在回来的路上失声大笑起来。马学仁开着车,任他在副驾笑得前合后仰也不搭腔,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让他觉得很踏实安心。
“马大状,这次谢谢你……好像每次见你你都会帮我渡过难关。”
马学仁礼貌性地笑了笑,依旧专注地开着他的车,顺手打开了电台,醉人的音乐缓缓流淌进心田——love song on the radio,真巧!马学仁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今时今日酒吧中初遇这个男人的场景——那些细节种种在他脑海中已被温习了千万遍,欲罢不能。
“Leo,其实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很准的,在科学中称为首因效应。”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扩散在柔美的音乐中并未传进于佑和的耳中——他单手支着下巴胳膊架在车窗上,闭着眼——睡着了。马学仁小心地控制着车速,调低了电台的音量,可表情却异常严肃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