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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林先叔从长廊的另一头走过来,揖揖手:“统领,白先生让属下请您过去。”

      庄泰鼻子哼哼:“什么事,他不能自己过来?”

      林先叔:“这……属下也是个传话的,白先生他没有说具体何事。”

      与庄泰分别,庄秦欢和林先叔二人沿着长廊,拐了一条小径,又路过两个假山,穿过一条两边种满花卉的大路,便看见白岐背身立于一块名为“盛世清平”的匾额下。

      那匾额,是周秀昌统领封位大典时,他书写,白岐兼找顶尖的描漆师傅,费时多日才完成的。

      长约两尺,宽约一尺二的牌额,是两个患难患命之交最直白的印证。

      白岐早早让人煮了茶在石桌上,白气升天,虽无月色,可有数十盏灯火,也将这一个偏静的小院照的亮堂起来。

      “白先生,秀昌兄的病,可好转了些?”庄秦欢温和道。

      白岐显得有些冷漠,转过身来后,自己先坐下,“没什么大事,诊治的及时,多休息几天就行了。这次病的就是有些蹊跷。他后背伤到了,应该是在你来之前躺在地上,被碎碗片划到了,幸亏伤口不深。庄统领,别拘着了,坐吧。”

      石桌上沾了紫薇花和水,花瓣浸湿,半立半贴,薄薄的倒映着石盏内的烛火。花火叠影,美的有些支离破碎。

      白岐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

      “多谢。”

      “客气。”

      “不如白先生直接就告诉我吧,依白先生所见,是哪里蹊跷?”

      白岐虽不喜欢秦欢,可她这般爽快直接的性格,倒是与他人扭捏作态完全不同。

      敞亮人遇敞亮人说话。

      白岐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被人撕成了两半,他恢复的好,用长秦特有的树胶给黏好了,中间只隐约看见一条细细的裂痕。信上面字迹工整,下面字迹虽也工整,可似乎写的时候颇为着急,有几个撇捺写出了格。

      他正色道:“这封信我问了孙管事,他是个书法圣手,宣纸入了他的眼,就知道是产自何地、何时经销。依他所言,纸是马会集市流转过来的,前年三月份在平州涤阳城白江造纸坊开始向各处出售。我也查过了,他说的的确属实。宜州的达官贵人多用平州丹阳城三石坊造的纸,去年皇上又赏赐了几名有头脸的官员,城里商贩跟风的不少,一时纸贵,今年他们也风头正盛。庄统领,你看看,上面写的,我猜并不是要给秀昌的,是有人故意送到了他的手中。”

      庄秦欢接过信,信上所述,让她眉头一紧。按照信笺里的内容,是给苍牙铁面骑的统领。并且信上人所说,知道周秀昌的儿子在哪个地方。

      周秀昌思子心切,又想到现在的身份和身体情况,不足以去找寻孩子的下落,思之念之,悲喜交加,旧疾突发。

      “送信人目的明确,知道秀昌兄有风癫症,也知道一定会刺激到秀昌兄发病。让他去找人是个幌子,真正的求得或许就是趁着我不在府内,白先生和兄长也不在身边,无人立即医治秀昌兄,借其癫症杀人灭口。”

      庄秦欢已经接任统领有两年的时间。京安上下,谁人不识庄秦欢的名号,谁人不知前统领是哪一个。就算是府内最蠢笨的老妈子也能分得清庄、周二人。

      “庄统领要是觉得送信的人也是故意,那接下来该怎么做,白某也自不必过问太多。白岐多年前曾经发过毒誓,再不手握刀剑,一心一意追求药理。寻人之事如何,庄统领就请自便吧。”

      白岐跟随周秀昌多年,起先也是个精通阵法,广有谋略,有着一身好武艺的统军。他的刀剑甚至于不在周秀昌之下。放弃刀剑棍棒,背起竹篓草药,其实说来,也不为别的,正是为他的好兄弟周秀昌。

      周秀昌在战场上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凡事不讲度,生拼硬磨,咬住敌人就忘了自己。什么单刀赴会、什么以一敌百,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像疯了般粘在沙场之上。年轻时,精力旺盛,带兵有方,什么皮肉之伤,忍忍也就过去了,胳膊断了,腿骨折了,都能硬着头皮挥剑打杀,完全不顾还能不能活到见明天的太阳。可是,年轻时有硬朗的身体,可以随意消耗,稍微年长一些,就不能与伤痛抗争。手指流血、脚踝骨裂这些小病小灾,都能让他的额间出一整天的细汗,伏床数十天。况且,军中的医师也不是什么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实在是能力有限,不能治的一大堆。后来,周秀昌也不另寻名医了,坐到医师面前,只要能止住血,凑合凑合着就行了。至少过一月两月的,结了痂,好了伤疤也就忘了疼。

      但是白岐不同意、非常不同意,受了严重的伤怎么办?

      老天也是明着帮周秀昌,送给他一个聪明伶俐的白岐作伴。白岐这人,什么都好,学什么都快,不出一月,就能抛下医书,动手给人包扎。周秀昌的伤是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深,而白岐的医术也一天天的逐渐精通,久而久之,就把自己练成了京安最有名的医师。一次,周秀昌受伤昏迷半月,白岐便跪地对着天发誓,此生不再碰刀剑,一心扑到医术上,只乞求好兄弟能早日康复。从此,不管是苍牙军还是普通百姓,他都愿意医治。就在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的诊治后,他的医术也精进的犹如华佗重生,受人遵奉。

      就在秦欢起身时,白岐叫住她,“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心思怎样,那不是白某所要担心的。但是牵扯到那孩子的事情上,白某奉劝庄统领几句——”

      白岐似乎一开始就像和秦欢说下面这些话,只是由于直接说,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七拐八绕之后,才下定决心,把想要说的全给说了出来。

      “那孩子是不是煞星,不好断定,不过庄统领倘若真的找回来,京安军中将士会不会谋乱,会不会憎恨你,统领须得思虑再三。退一万步来言,孩子是无辜的不假,可在长秦遭难的苍牙军性命已然不可挽回。于活下来的人来讲,那里埋葬的是他们兄弟、父亲,是他们至亲至爱之人。眼睁睁看着亲人因为一个孩子惨死异乡,心里的忿恨积怨如何消去。即便他们是因人捏造是非而亡,死了就是死了,回天乏术。这么大的过错,庄统领如果只是找到后,用一句‘小人作祟,不关孩子’来搪塞,难免会让人觉得你私心重。质问你,为什么周秀昌的孩子重要,他们家人的命就不是人命。”

      白岐起身负手而立,“庄统领那么聪明,有些话不用白某再继续说下去,也能掂量轻重缓急。当初南疆战事吃紧,折损了不少老将,剩下的,身体残疾、家破人亡、孤独无依。他们心中也可是藏了多年的愁闷忿怒,就等着找个豁□□发呢。”他掸了掸衣袖,“世间善恶,祸福相依。有人身处光明守着黑暗,有人身处黑暗却守着光明。好了,还要给秀昌配明日的药膳,庄统领,白某就先告辞。”话毕,他离开了亭子。

      言外之意,秦欢不必等着白岐来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先叔看着出神的秦欢,“白先生说的这……什么意思?”

      庄秦欢不语,联想到白岐好像从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开始说话带刺。

      这也不能怪她这样想。

      周秀昌娶妻时,请白岐做主婚人,可他死活不愿意,在大婚当日,他穿了一身好几天没洗,脏兮兮的衣服,黑着脸敬完一杯喜酒后就扬言要去给猪圈里的母猪配种。他这一举动令四下宾客罔顾,周秀昌也丢失面子,好好的一桩喜事,给新娘子心里留个刺儿。纵使,周秀昌之妻吴氏对这个胜似夫君亲兄弟的异姓叔叔万般友好,白岐也不领情。

      吴氏死后,白岐这点臭毛病依旧没有改过来,军中牙将见他也自觉闭口不提吴氏,这才消停些许时日,不再拿捏着将士过错,狠命惩罚他们在校场顶着炎天烈日习棒弄剑。

      天色已深,秦欢攥着信道:“子时了,先叔,我们回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不管是苍牙军营,还是皇宫各殿,人来人往,热闹的如过元夕夜般。鹿陀使臣自庄泰接待在使臣馆内,安排的周全妥当。虽说这庄泰偶有粗枝大叶,可这回倒是十分费心费力,没过一天,就有大臣在天子面前献媚一句:“庄统军心思如发,待人亲和,军营之中也颇有智谋,可真是个难得的将才啊,将来必定佑我京安!”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百官无不顺着话赶着上夸,当天晚上,夏狸便差人送了数十件玉石珍宝、百匹锦缎丝帛到庄泰府上。这有人得了赏赐,也有人得了批评。

      其中一个被当朝训责的便是李弘正。

      李弘正,云州温师人,武湖发运使,掌淮河三门至武湖水运,漕运建庭诸部菽粟以供官帛。

      庄泰受了天子的赏赐,春风得意似的到处显摆,逢人便自夸身上的玉佩,家里的宝珍,见到李弘正垂头丧气地从紫宸殿里出来,他送完公文,非得拉李大人去樊楼喝上一杯。李大人不肯,庄泰就说他为人小气,心胸狭窄,怎地受不得皇帝一句骂。

      一个脾气胜似烈火,一个性情宛如寒冰,两人不到三句话,就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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