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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次日,秦欢捂着脑袋,虽有些头昏脑胀,但还算清醒,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左平桢拿了一个木勺,在锅里煮着什么东西,蒸气腾腾的。

      在秦欢前世,苍牙铁面骑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十五岁的左平桢投军那年,京安云州遇上百年不遇的旱灾。

      整个云州颗粒无收,寸草不生,哀鸿满地,尸体堆着尸体,路上甚至可以看见人吃人骨,狗啃人骨这样荒谬绝伦的事。于是,苍牙军统领周秀昌迫不得已攻占匹波的土地,企图救下濒死的云州百姓。正直的周统领哪怕是抢来的粮食,也要硬着头皮去吃。不为别的,只为活着。

      匹波人数稀少,云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再怎么反抗,也还是丢了蛮之——一块风水宝地。

      可匹波也不是好惹的,纵使云州人数多,地域广,他们也不愿做一只待宰的羔羊。哪怕是倾尽全国之力,也要阻止云州西伐。苍牙军虽然常常食不果腹,可是好战,不服输,士气足,一想到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吃不上饭,要活活饿死,就铆足了劲头和匹波人死拼。短短数月,匹波死伤过半,可周秀昌的苍牙军也没讨到好果子,最欣赏的一支银面苍牙军,最后死的只剩下几百人。可是难呀,不打仗就只能等死,不想死就只能打仗。天上不会掉下馅饼等着他们去捡。

      就在这时候,十五岁的左平桢像救赎所有人的天神一样出现了。倒不是因为少年的左平桢武力有多么的厉害。而是他带着千万担粮食从安之而来,救了所有的百姓。

      周秀昌一见左平桢,也不过是个白净的少年郎,和他印象中安之的恶人们完全不同。或者说,岂止是不同,压根就不能把左平桢和‘凶恶’两个字挨边。

      周秀昌收下粮食,战战兢兢地以为左平桢要他卸下统领的位置,转让给他,忖了忖道:“小兄弟,你且等一段时间,我把余下的事情交代给我的副将,他是个不会武功的,你不用担心他。啊,我的意思是,云州的百姓刚经历了一场磨难,苍牙军也受了挫,得需要很长时间来调养生息。等稳住了势头,我就送上一副精致的统领战甲,表达我的谢意。”

      那时的周秀昌三十一岁,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做事却稳重的如四五十岁的老者,站在那里,就是一尊泰山石,无不教人敬重。对比十五少华的左平桢,年少气盛,眉宇间还展露一丝年轻人的轻狂和无人可及的自信力。

      左平桢跃马而下,站在阳光下,明媚而热烈地道:“我不要别人给我的,我要自己得来的。”
      说完,他随着微风的方向而去,上马后,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灿烂笑道:“周统领,把战甲衣给我好好保存着,我可要真金捻丝做成的,千万别拿小玩意儿随意糊弄我。”

      “驾——”

      那个阳光下的少年,着了一身素衣,说着别人眼里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这一段故事,庄秦欢虽不是头一次听说,可每次别人谈论时,她都有意无意地凑近,偶尔再添上几句哪个地方别人说错了,或者,哪个地方漏说了,说的气势低了,该把气势撑上去,又不对,是十五岁,不是十七岁…总而言之,只要她听着来,原本是坐一旁听着,可听着听着,心里就忍不住要加入,慢慢地她就开始做了讲诉人,说着不止一件左平桢的光辉事迹。什么二十岁当统领,当了统领如何把苍牙军管的有条不紊,效益一年胜似一年,苍牙军如何逐年庞大起来。这一说起来,什么时辰也不顾,从早到晚,恨不得拉住那些已经听厌烦的人,叫住他们,再重新来上几遍。前世的秦欢就是这样的人,从心底欣赏左平桢、敬佩左平桢。

      她每每说出来,还会觉得面上有光,骄傲地夸耀左平桢,胜过别人去称赞她,只要别人一说左平桢年少有为等等之类的话,她就开心的比夸了她本人还要高兴。

      可今生,秦欢不敢奢求自己在外人面前去夸耀心爱的左平桢,哪怕是和别人认真谈论一次,她也不敢去想。

      因为那样的日子已经不能再回来,她也不是前世以左平桢为中心而活着的庄秦欢,她的肩上背负的,是身边亲人的性命。

      此时,前生的少年,如今已长成翩翩公子模样,手里端着熬好的东西,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等左平桢走近,秦欢才清晰闻见,原来是药。

      “醒来了,就不要再假装睡着。”

      秦欢紧闭眼睛,耳朵里传来左平桢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多少带了些埋怨。

      秦欢趁着刚才醒来,大致看了下周围。这是一间废弃的茅草屋,她躺的也不是软绵绵的床上,而是潮气的草席。

      不过,她的身子下有左平桢的外衣,草席一圈也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左平桢见秦欢始终紧闭双眼,放下药碗。良久,没有人说话。秦欢以为是他生气离去,哪知,她的左耳边忽然有一股温热的气息飘过来。

      紧接着,就听见左平桢戏虐道:“你是想让我,喂你喝吗?”

      ‘喂’字被左平桢特意加重了语气。

      庄秦欢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耳边那股温热的气流也逐渐加重,恨不得钻进她的耳朵里。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两个交缠的身影一点一点如云雾拨开,混着温热气息,让人痒在心底。

      人的情感一旦被强制压下来,往往在外界一个随意的撩拨,就如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秦欢对左平桢的思念,早就埋藏了不知多少个春华秋实,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瞬间,仿佛都有一种力量在牵扯着,告诉她,她有多爱他,有多想他,有多想再他一面。

      而今见到了,却不能诉说思念的痛苦,也不能说生离死别的遗憾,终究只能当作没有交集的人,过着没有对方的日子。

      秦欢缓缓睁开眼睛,深深看了一眼平桢,而后,坐起身问:“是四殿下救的我?”

      左平桢并不惊讶于秦欢知道他的身份,回道:“是。那,庄统领要如何答谢?”

      “深山野岭的,四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欢反客为主。

      左平桢却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庄统领才对。深山老林、迷雾丛生,庄统领不多带些帮手就敢随意闯,当真是胆大妄为。”说着,他把药碗端起,放在秦欢的手中,命令式的语气道:“喝了它。”

      秦欢看着这一碗黑乎乎的药,实在是没有胃口喝下它,只能皱眉道:“治什么的?我为什么要喝?我不喝。”

      显然,这个问题令某人不愉快了。

      左平桢一把夺下他熬制了一个多时辰的药,饮下一大口,双手钳住秦欢的胳膊,将那黑乎乎的苦药,‘送’到了秦欢的嘴里。

      时间仿如凝固,秦欢竟听不得外面有什么鸟鸣溪水流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跳得飞快。

      突如其来的吻,让秦欢耳目皆如雾茫遮。她明显感觉,等到苦药送到喉咙里后,面前的人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虽然她这辈子习武弄棒,刀枪剑戟,已经不在话下,力气也跟着练得大了些,但还是没能一下子推开左平桢,只能用了一些巧劲,才勉强从他的‘掌锢’里‘逃’了出来。

      左平桢也没让她得逞多少,反势紧握她的双肩,让她不能随意起身,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望着她,心里有诸多恨意,“庄统领莫不是要食言?”

      秦欢道:“不知四殿下所指何事?”

      左平桢掏出怀中那封秦欢让庄泰交给他的书信:

      军中事务繁忙,且与君性情不合,请君另觅佳人。

      左平桢道:“一封书信就把人打发了?庄秦欢,这么多年过去,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秦欢知道他说这句话是在嘲讽她,只道:“随殿下怎么想,军中事务的确繁多。前几天又跑了罪犯,苍牙军正在马不停蹄的追寻,那是个重要的犯人,马虎不得。情况逼人,也不是我等能左右的。四殿下要是心里有怨恨,自和我大哥说就是。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在京安尽情挑一个。选作妃子、婢女,什么都好,保准让四殿下满意而归。”

      左平桢怒甩秦欢攀在他肩上的左手,心里不禁有些委屈。

      京安天子应允,派了五十余名医师随着使臣回了鹿陀,直接转道天兴,盛夏炎热,恐瘟疫蔓延到鹿陀的都城,快马加鞭而去。李祁作为鹿陀太子,能够守在瘟疫面前,这对鹿陀的百姓而言,比颁布一道太子如何尽善事的圣旨还要得民心。

      辞别了李祁,左平桢也没回北境,而是跟在秦欢一行人的后面,到了马会,到了洛花庄,提前扫清了庄内兽笼密室外的戎丹人,而今换来一句——‘随殿下怎么想’。

      教他如何不失望。

      秦欢看了看屋外,没有林先叔的影子,问道:“四殿下,你可有搭救其他人?”她刚一站起来,觉得浑身酥软,使不上一点气力,“我昨晚——”

      “是艳阳山生长的一种毒草,山内的土匪拿它练成粉末,涂抹在藤蔓上。昨晚你们中了他们提前布置的陷阱,算算时间,这个时辰,应该有艳阳山的人前来山下巡视。”左平桢如实说道。

      他喂给秦欢喝的即是解药。

      秦欢心想,毒草有药解,心伤却无药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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