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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辛禾 ...

  •   自那天早上后,璨如对李宗仪的脾性有了些底。相处起来,少了些尴尬。

      “郎君,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好看的紧,我推你出去走走吧”,小姑娘语气欢快,今日没有装成小大人的样子。

      她已经跟他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在他尚未痊愈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他。李宗仪也未拒绝,他什么都不记得,光靠李申一个人还真不行,离他最近的就只有林氏。况且她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两人相处倒也轻松。

      李申那日惹了他主子的烦,出去转悠了一圈儿郁闷的很,生怕李宗仪厌了他。后来脑袋一激灵,想了个将功折罪的法子,找了个木匠,打了一套上好的轮椅,当然他的钱肯定是不够的,欠了一屁股债还乐呵呵的推回去给李宗仪献宝。

      谁知道这马屁拍的歪打正着了,李宗仪确实需要一个代步的工具,他这腿还不知道要养多久。

      “既然夫人都说好看了,便去看看吧。” 男人的声音很温厚,听在耳朵里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像那天一样,没有拒绝她。

      璨如给他拿了毯子盖上,仔细掖好各个角,才推他出去。“郎君,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璨如随口说道。

      “哦?哪里不一样。” 李宗仪对自己的过去不算很了解,毕竟就连李申都对他的过去支支吾吾的,他从前应该不算好吧,才让身边的人都对他有些畏惧。

      如果林璨如愿意跟他说,他倒是挺愿意多了解自己过去的一些事情。

      “您从前,好像很不快乐”,这是实话,从前李宗仪的笑总是玩世不恭的,笑意不达眼底,他好像没有快乐的时候。

      李宗仪很高,仪态也好,坐在轮椅上丝毫不减气度,就像那些世家贵族培养出来的宗子。

      璨如好奇,失忆真能让一个人,从外表到精神,就像变了一个人吗。

      这几日冷的很,除了暖房里供养着的,就只有园子里这梅花能熬得住这样的天儿了。漫树红云,雪压梅枝,精神饱满,璨如推着他慢慢走在石板路上,李申跟絮儿远远地跟着。

      李宗仪坐在轮椅上,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的温度。男人体格健壮,璨如推起来颇为吃力,不过一会儿就累的轻喘起来,稍显沉重的呼吸打在他的身上,让李宗仪有些不大自在。

      他不太清楚如何与女子相处。

      李宗仪双手撑住轮轴,身体缓缓转后,璨如没有推动,正奇怪着,低头轻声问道:“郎君?”

      姑娘歪着头,几缕青丝垂下,意外有些俏皮,与她平日里的斟酌小心恰恰相反。从平日里的言行还有下人们的反应可以看出,他从前待她确是不足的,才让将将十九岁的女孩子,在这府里过的小心翼翼。

      男人直起身,将鬓边的碎发别至耳后,声音轻缓温和,“无事,这花儿开的好,夫人为我折一支来可好”。

      璨如当然乐意,正好她的手酸了,可以歇会儿。

      不远处的姑娘在折梅,梅枝太高,散落的雪打在了姑娘的身上,“好凉啊”,她嘟囔了一句。

      李宗仪失笑

      小笨蛋,非要挑那棵最高的树折。

      趁她离开的那一刻,李宗仪侧头看了李申一眼。李申瞅瞅树下的夫人,又瞅瞅跟前的主子,立马会意。

      折什么花儿呀,就是想支开夫人换个人推。公子一定是心疼夫人了,就是不直说。

      哎,怎么就怎么麻烦呢。

      李宗仪倒也坦然,既然两人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那就只当自己多了个妹妹。况且满打满算她也才十八岁,还小,不懂事呢,对她宽容许多。

      李申精的很,自然的近前,慢慢推着自家公子往夫人那边走过去。

      “郎君,这支好不好,我们拿回去插在瓶里”,雪天虽冷,却是璨如最喜欢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清爽的。

      李宗仪随手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端详着,“就一支,怕是会有些单调”。

      璨如才不管,她喜欢这些花儿,也爱惜它们,一支就够了。“郎君怎么也学起那些卖弄风雅的人了,花儿当然要开在树上才鲜活,插在瓶里也太为难它们了”。

      她陈述的煞有其事,李宗仪听得想笑。

      还是个敏感的小人儿。

      “罢了,那就不折了”,李宗仪看她手缩在袖笼里,手背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很快就拿开。眉头瞬时皱紧,“怎么这样冷,先回去吧,莫着了凉”。

      璨如虽喜欢雪天,可自己的身体也不允许她到处蹦跶,所以乖乖跟着他回去了。
      ……

      “辛禾”

      漆黑的夜里,一声声沉痛低喊,响起在熙春阁。

      “辛禾”

      “哥,为什么你撑起了这个腐朽的朝廷,到最后史书上留下的却是千古骂名”

      “哥哥,我对他很失望,我对这个朝廷很失望”

      “辛禾,不要……”

      “啊”

      李宗仪猛地惊醒,这是他第一次听清自己喊的是谁。他的梦里,有个女子,看不清面容,额上凤鸟衔珠,展翅欲飞,雍容万千,却绝望凄厉,在她含泪自刎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阵痛不已。

      抬手擦尽了额头上的汗珠,睡意全无。

      多日来,他的梦里总出现这个场景,好奇充斥他的内心。那个女子头上簪的是金凤,金凤衔着的是一颗碧绿透润的东珠。

      东珠向来被贵族妇人视作尊荣的象征,后来逐渐演变为皇室女子彰显身份的饰物,等闲贵族妇人不得佩戴。

      他为何总梦见她?

      李宗仪睡意全无,索性无事,他便复盘起近日发生的事来。

      他记忆全无,那日醒来是他的妻子在守在身边,只是有些胆怯害怕。小姑娘不经事儿,吓着了也有可能。

      他发觉这熙春的阁的下人像是分两种,一种是在内室伺候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的,另一种是在院外伺候懒散随心不甚在意的。照这般推测,应是林氏平日里没什么威信,才让这春熙阁分化成这般模样。

      另外,还有来的不算频繁的两位太太,行为举止张弛有度,看着就知道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当家夫人,做事滴水不漏,老调圆滑。几位堂兄弟见的不多,不好评判。不过,那个叫松翎的孩子,看着倒是与林氏亲近。每每他来,林氏脸上的笑就会多些。

      还有自己的出身,李申说,他父亲在京城。他的生母,已经亡故……

      他的内心,还是有很多疑虑。

      比如,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淡漠。林氏口中的老太太,远在京城的父亲,还有这府中的大大小小的,几乎都是与他有亲缘关系的众人,他心里几乎没有特别的波动。照理说,就算是得了失忆之症的人,每日生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围绕着的是自己家人,心里总该会有一丝丝的激荡。反观自己,内心毫无波动。

      再比如,他总梦到一些事。画面断断续续的,却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还有一会儿,就天亮了……

      不止是李宗仪今晚难以入眠,璨如那边也是有些辗转反侧。她不能再如此占着李四夫人这个位子了,对李宗仪到底不公平。

      她既然考虑到出府,身上就该有些积蓄,否则她怎么能把絮儿一块儿带走,两人一起去喝西北风吗。

      她的嫁妆看着虽是在她这里,实际上却是握在她姨母的手上。母亲早逝,只留下她一女,无所依侍。可恨他父亲不到一年就续娶了,娶得还是她母亲的庶妹,两人成亲几个月就怀上了,他爹终于有了儿子,本来待她这个女儿也不算亲厚,这下更像是个外人了。

      四岁之后,璨如再也未体会过,被人热烈的爱着,捧着的感觉了。所以那个人一出现,她陷的这般深。

      家,还是要自己的才好。别人给的,终究是水中花镜中月,看她父亲,看那负心汉不就明白了。

      所以,璨如想带着絮儿出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哪怕日子贫苦一些,也有盼头。

      她要找个机会,把她的嫁妆攥到手里。这怕是要借借李家的势,准确的说,是李宗仪的势。他没有义务帮她,贸然找他也不好。

      璨如平睡在榻上,没有垫枕头,她拿下了抱着,才更有安全感些。

      她要好好合计合计,总不能有事总靠旁人。

      在床上翻了个滚儿,脸贴在抱枕上,嘟囔了几句,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璨如专门去厨房转悠了一圈儿,点了几道清淡的点心带去李宗仪的卧房。

      璨如到的时候,李宗仪已经起了,正在洗漱。她发现,晨起的男人原来也没那么整齐,他的下巴上泛起了淡淡的胡渣,头发也还未梳理,有些凌乱。这倒是稀奇,从前没见过他这样。

      李宗仪见她进来,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冲她颔了颔首。

      这些天,她已经见惯了他的笑,她明白,那是他表达礼貌的方式。温和而平淡。

      说实话,璨如还挺不习惯的。这放在几日之前,他们要是碰见了,顶多问候一句。她从前觉得尴尬,也总想躲着他。如今到是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看着还是挺好相处的。

      李宗仪擦完脸,转过头,见这丫头还在有意无意的看着他,笑着说道:“你可以大大方方的看我”。

      “我现在还是你名分上的夫君”,他补充了一句。

      “是吗,可从前你可最不喜欢我看你了,我要是看了,你可是要生气的”,璨如回道。她当然是跟他开玩笑的了,就是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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