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最初爱的时光》明月他乡照

9、因为爱上你

　　常笑拿着简历，顶着太阳在这个城市里穿梭，迅速的搞明白了上大学四年也没能弄清楚的北京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北京的交通地理极快的熟悉了情况。连她自己都自嘲的跟苏铭和李萌调侃：“事实证明，一切真知都出于实践。”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压力就一日比一日沉重。在李萌开始上班之后，常笑的焦虑几乎要到了极限。有时，面试回来的公交车上，常笑看着满车面无表情的人麻木的盯着窗外，没有悲喜，仿佛就像串在一起的北京挂炉烤鸭。常笑心里猛然一个激灵，想着，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或者正在如此，茫然的麻木。在这段时间，常笑参加各种形式不一的面试，有一对一的，也有几个面试官一起面试一个的，或者一个面试官同时面试几个应聘的人的。
　　心情随着面试的情形起起落落，她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回想着那些面试的情形，有时因为一个不错的回答窃喜，有时又因为表现得不够好而暗暗懊恼。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中，在1998年8月的最后一天，常笑在一种近乎绝望的状态的中接到了上班的通知。
　　挂断电话的那一刹那，常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想着苏铭再也不用背着她悄悄的准备简历了，有一种极致的喜悦，迫不急待的与苏铭分享这份欢喜。苏铭看着常笑高兴的脸庞，看着她黝黑纯净的双眸，泛着了一阵明滟的水汽，仿佛真的有光一样。
　　因为她那样的欢喜，苏铭心里反而怆起一股心酸，想想常笑经过的那些焦急的等待，别人轻漫的眼神，辗转的路程换来只有五分钟的面试。有那么一刹那，苏铭只觉得心中无限的感慨，说不出是心疼还是高兴，或者其它的什么。只是将常笑揽在胸口，心里暗暗的想着，他一定要努力，要成功，并不是因为远大的理想与美丽的愿望。只是因为此刻被自己搂在怀里的这个女孩，为了让她可以在这个城市里不再奔波，不再焦虑。
　　上班的第一天，常笑在喜悦中还略带着一点不安的时候，便被自己的上司当头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常笑，是吧？我想要录用的人因为私人原因不能来上班了。你的条件我并不看好，但是人力资源的人一直推荐你，希望你不要让她们看走了眼。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你适应，麻烦你快点进入状态，也不要用没有工作经验这样的话当借口，我耐心有限，请你不要让我失望。明白了吗？”
　　罗丹是这个公司的副总经理。三十多岁的香港女人，典型的职业经理人，盘起的发型一丝不乱，端正的套装，笔直站在那里，不言而喻都是锋利的线条。也因为这样，反而让人忽略了她其实原本漂亮的面孔。大约是普通话不太好的缘故，对常笑只说英文。
　　常笑看着面前的上司点了点头，而上司也看着她皱了皱眉，指了指自己办公室门口的一张桌子说：“这是你的工位，一会行政的人会来帮你补齐你工作需要的办公设备。”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可是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着常笑说道：“因为你是新人，十天之内犯的错误我可以原谅，但是，你记住，就只有十天的期限。过了十天，你还出问题，那就自己走人。”
　　说是秘书，常笑有时觉得其实跟一个打杂的差不多，该你做的不该你的做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鸡零狗碎的杂事做了一大堆，还时时刻刻要保持一副战斗的状态。记事簿永远密密麻麻，还时不是有临时事件插进来。加班更是经常的事情，罗丹十点走，她就不敢九点五十分离开办公室，罗丹周六周日到公司，常笑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有周末。
　　有一次，极难得没有加班，李萌一早出去和王家明约会去了。常笑一个人蒙头睡得十分香甜。苏铭买了早餐送进来，将热气腾腾的豆浆放在她的鼻子下面来来回回的想要逗醒她，谁知常笑醒是醒了，人却是一个激灵坐起来说道：“罗总，那个文件我打好放你桌上了。”
　　逗得苏铭哑然失笑，可是心里却又是一阵心疼，放下豆浆，问道：“笑笑，你的工作是不是十分辛苦？睡个觉都紧张成这个样子。”
　　常笑喝了一口豆浆，说道：“现在比开始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开始的时候很难，老板总骂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有时被打击得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写个报告打回来被她满篇改的密密麻麻，本来我对英语还挺自信的，可是她却说我连低级的语法错误也犯。有一次，发不出去传真，被她看到了，她不但不帮忙，还说真不知道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学是怎么教得学生，连最起码的办公设备都不会用。说完风凉话，转身就走人，丝毫不理会我的尴尬。”
　　常笑说着看苏铭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止住了，知道他是担心她，便连忙换了轻快的语气说道：“不过跟着这样的老板也有好处啊，我现在学东西学得特别快，而且学的都是跟学校不一样的。话说回来这个老板厉害归厉害，但是是非很分明，我做得好，她也是认可的，她还让人事给我提前一个月转正呢。”
　　苏铭静静的听常笑说着，看着她眼底青黑的眼圈，边把油条泡了豆浆递给她，边说：“你这样性格的人，能上能下，跟弹簧似的，又能抗得住压，责任心比天还大，交给你的事谁都放心。我以后自己开公司，也要找一个你这样的秘书。”
　　常笑听着，笑嘻嘻的搂住苏铭的脖子，说道：“那我以后给你做秘书吧。”
　　苏铭却只是顺势握住常笑的双臂，说道：“我不要你给我做秘书，我要你给我做妻子。”
　　窗外已是初秋的天气，风吹得树叶沙沙响起来，淡蓝色的窗帘在晨风中轻轻摇摆，朝阳映着常笑因为欢喜而悄悄晕红的脸。她的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似春红，似柳绿，似看不尽的白云悠悠，吹不散的繁星满天。
　　有时，常笑加班晚了，苏铭会骑着自行车去接她。那时，中关村的路还没有修好，一路都是坑坑洼洼，路灯也并不明亮，偶尔有汽车高声鸣着车笛飞快驶过，掀起一路的尘土飞杨。也没有那么多的楼，周围是一片片的农田和矮小的民居，村民养的狗从四下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常笑坐在自行车的横杠上，苏铭两手握着扶手把她圈在怀里，在夜色中一路细语着回家去，说着公司里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每当这个时候，常笑便会从内心里泛起无尽的甜蜜与欢喜。她几乎能真切的感受到内心中满溢的幸福。
　　苏铭时不时会微笑着低下头去亲吻常笑的头发，他总能感觉到甜甜的洗发水的味道混着少女特有的芳香，让他的心瞬间便变得无比柔软起来。
　　“笑笑，我仔细想了一下，想先从软件开发做起。”
　　“你不是最喜欢互联网吗？”
　　“嗯，是的。但是现在互联网在美国都还不太成熟，更别说在国内了。凡事都要有一个发展的过程，现在大部的人对于互联网并不了解，还只是停留在对电脑的认识方面。而让大家觉得电脑是一个好东西的话，就需要很多的实用的功能，这也是微软可以迅速成功的主要原因。电脑是互联网的硬件载体，大家对电脑熟悉了，产生依赖了，必然会认识到互联网的优越性的。”
　　98年是中国互联网最低潮的时期，前一年还是炙手可热，各轮投资纷纷青睐的火爆行业转瞬间就随着美国纳斯达克股市的风向标落了下来。一时之间，各种不同类型的网站纷纷倒闭。就连当时最大的中文门户网站的CEO也被股东们应声下课，经过媒体的渲染，情形颇为悲壮。而很多人在经过互联网信息带来的最初的震撼之后，也逐渐的冷静了下来，很多人都只认为那不过是一个科技含量相对较高的玩具而已。当时的情况下，很难说谁对谁错，可是站在资本立场的角度看，一个产品业态，不论它的形式有多么炫目、表现方式让人觉得多么神奇，可是如果不能创造产生财富，那么这就应该是一个失败的商业模式。
　　常笑听了苏铭的话，想了想，心里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想怎么做呢？”
　　苏铭笑了一下，说道：“我想开发一款可以看电影的软件。你看现在那么多人都用电脑看光盘，但是很多光盘却不能被识别，我觉得这个市场挺大的。”
　　常笑回过头来看着苏铭一脸的兴奋，眼睛里生出熠熠的光辉，那神情感染的她都激动起来，不禁伸手握住苏铭扶着自行车扶手的手说道：“我虽然并不懂这些，但是如果能有一个软件可以顺利的用电脑看电影的话，我还是十分乐意用的，我身边也一定有很多人愿意用。而且你这么有信心，我相信一定是很有前途的事情，你只管放心去做吧。”
　　苏铭又低下头吻了吻常笑的头，说道：“嗯，我还是想先去找一个工作，边工作边开发，这样可以先积累一点经验，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常笑笑了起来，说道：“没必要，我现在每个月钱虽然不多，可是生活房租还是可以应付的。你要是边工作边开发的话，精力肯定顾不过来，结果事倍功半，还不如全心全意做软件开发呢。”
　　常笑边说边转过头来看苏铭，她的脸上微笑如常，双眼澄澈，带着期许与鼓励，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的而微微的晃动，透出一股孩子气来。苏铭突然用脚撑住地，刹住车，低下头去，轻声说道：“笑笑，我今天还没有亲你呢。”
　　苏铭的气息留在常笑的脖颈间，有一种麻麻的酥痒，让常笑忍不住笑起来。
　　夜风习习吹来，灯光闪烁，静静的空气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偶尔会有轻微不明的响动声。苏铭和常笑心头宁静而欢喜，在这样的夜色里，他们感受着纯真的甜蜜，心中仿佛回响着最动听的天籁。
　　李萌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每天风尘仆仆，十分辛苦，有时回来累得连脸都不想洗，恨不得直接上床就睡了。王家明跟她明里暗里都说过好多次，让她不用这么辛苦拼命，说自己养活一个家庭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李萌每次都只是笑笑，依旧这样努力。
　　因为李萌忙，常笑便承担了租住房子里的大部分家务。她们两个人因为要上班，晚饭一般都是苏铭做，但常笑一定会给李萌留下一份。有时，她们两个人也会彼此交流上班后的感觉。
　　“李萌，你这样努力，成绩不错吧。”
　　李萌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不算太好。我原来以为凡事只要努力了，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就跟在学校一样，只要用功了，一定就能拿高分。现在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呢，除了努力，还得凭运气，还得看你有没有关系，做人讨不讨巧，否则光努力也是没用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阅历，常笑知道李萌说的都是实情，社会比学校实在是复杂得太多了。
　　“王家明不是一直让你去见见他父母吗？”
　　“我想在等一等，等工作打开一些局面了再去见他爸妈，这样我能够更从容一点。”
　　常笑明白李萌的心思，她一个乡下女孩，性格又好强，交了王家明家境还不错的北京男朋友，难免会敏感一点。
　　“李萌，王家明真的挺不错的。你呀就是想太多了，说好听点，是自尊心强，直白点，就是矫情。”
　　李萌被常笑这么一说，倒是笑了，怔了一会，才说道：“笑笑，也许你说的没错。自尊心也好，矫情也罢。凭心而论，家明父母亲肯定不太想他找一个外地的女朋友，又不是他条件不好。我呢，也不想他父母说我是高攀，所以，想让自己先有一点基础。”
　　常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倒了杯水递到李萌面前，说：“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感受，也十分理解，真的。”
　　李萌接过水，喝了一口，看了常笑一眼，这是一个和她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如玉一般纯真透明。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说道：“笑笑，我跟你不一样。你是那种有着美丽梦想的女孩子，那种梦想是奢侈的，而难得的是你真的如此随遇而安，平和淡定。所以你能为苏铭留下来，能接受他一无所有的从零开始为一个根本看不见摸不着的梦想奋斗，还这么甘之如饴。”
　　李萌说着自嘲的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不行，我虽然也有梦想，但那都是现实的和物质的，我对别人这么要求，也同样这样要求自己。”
　　常笑看着李萌，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叹，好一会，才说：“李萌，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不管梦想是什么，我觉得只要有梦想就值得让人尊重。不管我们追求的是什么，只要是通过自己付出努力得来的就能够让我们心安理得。”
　　李萌听了常笑的话，又仔细回味了一遍，不禁露出微笑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