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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当我遇上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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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笑喜欢知张晓峰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永远像沐浴春风,和风细暖,仿佛说不出的春意昂然。连咖啡馆都选得别有风情,东南亚风格的装饰,暗淡的光线里,燃着几根形状不一的蜡烛。一点点飘忽的火光,恍若宝石一般,在黑暗里发出熠熠的光。
现磨的咖啡,香气溢人,常笑端起来捧到鼻端处深深闻了一下,满足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杯子,说道:“真好闻。”
她的神情十分可爱,又带着一点调皮,张晓峰只觉得孩子气。常笑不喝咖啡,但偏偏喜欢它的香味,因此每次到咖啡厅,总是点果汁和咖啡,一个用来闻,一个用来喝。
“我一直很奇怪,闻了咖啡的味道会不会也会睡不着觉。”
“那你试一试。”常笑说着便把咖啡端到他的鼻子下面来。她的动作很快,杯子里的咖啡一下子便溢了出来。张晓峰连忙伸手接住了,轻轻责备道:“慢一点,当心烫了手。总是这样毛毛躁躁。”他的话语十分爱怜,像在说一个孩子。
常笑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人家说的翩翩君子,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张晓峰看着她,居然有一点不自在起来,仿佛局促的样子,就算是他当初求婚的时候,也没有这副模样。让常笑不禁从心中泛起笑意来,又带着一点好奇,问道:“张晓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怎么今天见了我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张晓峰被她逗得笑起来,说道:“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我还怎么混?”
常笑也笑了起来,这两年,他宠坏了她,把她当作一个孩童一般的爱护,总是心疼她吃了太多的苦,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搬到她的面前来,甚至鼓励她任性的生活。总跟她说:“有时候,女孩子可以任性其实是一种福气。”
他年长她几岁,经历过起起伏伏的人生,看过风云变换,亦吃过苦头。再看命运,是她没有的智慧与豁达。
“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张晓峰说着,便从服务员手上接过一个袋子递给她。常笑看着他略带一点紧张的表情,疑惑的一层层拆开了,心里暗暗想着,是什么东西,竟让张晓峰也生出一种无措来。最后打开来,她自己亦是怔住,原来是一个皮包,很精美的样式,小牛皮的材质握在手中说不出的柔软。暗黄色的色调在烛光下发出柔和的光来。
“我一直想送你一个皮包。有一次,你坐我的车,不小心挂坏了你皮包的扣子,你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后来一路上,你都十分的伤心。我当时想,那个皮包对你一定有非凡的意义,我就决定,以后一定也要送一个皮包给你,希望你也可以接受。”
其实,那是一次非常尴尬的过程。
那时,常笑母亲的肾病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阶段,几乎每隔两三天就需要透析一次。钱像流水一般的花出去,这些年,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遇上这样的事情,更是一筹莫展。医院的催款单一张接一张的递到她的手中,薄薄的纸,拿在手中发出脆脆的声响,不小心就会在手指上割出细细的伤口。血从里面渗出来,也不觉得疼。仿佛没有了知觉,合不上眼,也吃不下东西,只想着钱。
最难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要去找苏铭,走到他公司的楼下,看着他和同事们一起走出来。阳光下俊美的身姿,在一群人之中,也显得如此卓越。常笑流下泪来,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是恨自己还是恨苏铭。这些年,她跟着他,追逐梦想,全心全意装的都是这个男人,忘掉了家中白发苍苍的母亲,忘记了母亲亦需要她的关心与照顾。而最终,和这个男人还是走到了陌路。等到自己发现母亲的不妥时,已是病入膏肓。
常笑越发的不能原谅自己,几乎是自虐一般的苛责自己。执意与苏铭分手这也是潜意识里惩罚自己的手段之一。她一再的告诫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可以问苏铭借钱。如果开了口,会让她觉得那是对自己感情的亵渎。
她坐在街道边的马路牙子上,行人与车辆匆匆从她的身边经过。偌大的城市,透过朦胧的泪光看过去,一片模糊,仿佛在漱漱的擅抖。绝望从常笑的心头泛起,除了流泪,她什么也做不了。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常笑无望的曲起两臂抱住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起来。那一张张的催款单,一个一个的数目,仿佛催命的符纸,终于将她逼上了绝境。
那样的悲伤,除了哭泣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是眼泪如此毫无意义,什么也改变不了。常笑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衣襟,只觉得无尽的伤悲与怆惶。绝望顺着血脉蜿蜒,最后,从五脏六腑里透出生生的疼。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即刻死去,可是现在,连死亡对她来说亦是奢侈的事情,母亲还躺在病床上,她怎么可以死。
在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北京街头,人们都看到了这个哭得如此伤心的女孩子,虽然内心恻然,却没有一个人能懂得她的悲伤。
好久之后,有人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的名字:“常笑。”
常笑慢慢的抬起头,在晶莹的泪光中看到了张晓峰的脸,他的脸上满是恻然,目中全是怜悯。他的手很暖,握着她的手,暖意丝丝缕缕传到她的身上。
张晓峰其实已经在她的身边站了一会了,她哭得这样伤心,这样专心,仿佛这哭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常笑看着他的目光还有一些茫然,让他的心里也生出一种凄凉来。他掏出一块手绢,轻轻的抹在她的脸上,牵起常笑的手说:“我送你回去。”
常笑垂下眼眸,她的睫毛湿湿的,一缕一缕的,很密很长,遮去了那哀哀的眼眸,她还在抽噎,像小孩子哭得狠了闭住了气一般,一抽一抽的。常笑抓住放在一旁的包站了起来,因为坐得太久了,猛然站起来,让她生出一阵眩晕来,握住了张晓峰的手才站住了。
常笑看了一眼张晓峰说了声谢谢,便开了车门,要上车去。只听见的叮的一声,不知道挂住了什么,常笑手中拿着的包的扣子开了。带着扣子的铁环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常笑看了一眼那书包,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蹲下来急急的找起来。可是不知道那个铁环去了哪里,常笑找遍了四周,连车底下亦没有发现,最后终于茫然的站了起来。
张晓峰低下头去看那个握在常笑手中的包,那是一个很陈旧的普通女式背包,并不名贵。大概是用的太多了,开开合合,边角都已经起了毛,色泽也早已暗哑无光。可是这个女孩这样重视,大概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他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问道:“这个很重要吧,我帮你一起找。”
可是常笑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没关系,这个包本来就已经坏了,算了。”
张晓峰看着此刻在他面前满面泪痕的女孩子脸上写满了无奈的绝望,她的整个人在这个喧闹的都市街头突然黯淡,再也没了他初见她时的那般耀眼光华,她像一抹模糊的剪影,沉寂在一片黑暗里,只有那双被泪水洗亮的漂亮眼睛还闪着微光。
张晓峰见常笑上了车,他才开了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发动了汽车,看了一眼坐在的后面的常笑问道:“你去哪里?”
常笑却只是茫然的看着窗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与这无关的话:“十万块,我跟你,做什么都可以。行不行?”
张晓峰本来正在换档,听了常笑的话,人却是一怔,脚下离合也是一松,车子突然便熄了火。他转过头来,看住常笑,问道:“常笑,你刚刚说什么?”
刚才的话,常笑却是再也说不出口,满心的伤心绝望里又羞又愧,突然开了车门便冲了出去。车流里引起一片急切尖利的刹车声,伴着司机的大吼:“丫的不想活啦!”l
张晓峰心里一惊,也连忙开了车门追了出去。常笑跑得又急又快,又不管不顾,张晓峰追了好一会儿才捉住她的肩膀。
常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的吓人,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掉,头发贴在脸颊上,说不出的狼狈。常笑看着张晓峰,突然生出一种蛮力来,一把推在张晓峰的胸口,几乎推得他一个踉跄。可是他并没有放开她,右手几乎像铁钳一样抓住了常笑的臂膀。看着她,忽然把常笑一把搂在胸口,贴住她的侧脸说道:“我同意你的提议,常笑。”
他的身上有一种混着烟草味道的气息,又仿佛有一种檀香的味道,让人错神。常笑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怔怔的落下泪来。
第二天,张晓峰便送了十万块的现金过来,大大的牛皮信封,装着鼓囊囊的一沓沓厚厚的钞票。常笑将那钱紧紧的攥在手中,胸口只觉得一缩一缩的喘不过气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心中只觉得无限的酸楚。好一会,才低低的说了一声:“谢谢你。”
张晓峰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伸手缓缓抚过她的脸,倾身低下头吻了吻她的侧脸。他的唇有烟草的味道,混着他身上说不出气息,让常笑觉得无比陌生。她从不曾与苏铭以外的男人如此亲密,只是本能的扭头躲开。张晓峰一怔,愣在那里。常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亦觉察出自己的不妥,手中的信封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得她几乎要拿捏不住。可是却又是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抬起头来,眼里都是惊恐,像被圈起的小兽,一双眼睛看着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惶恐,可是却只管对着他小心翼翼的道歉。
张晓峰看着只觉得可怜,看着她单薄的身姿,只觉得怦然心动,又兼杂着一种复杂莫名的情愫,几乎也是本能的脱口而出:“对不起。”
两个人的道歉同时说了出来,不禁都愣在那里。只见常笑连耳廓似乎都红得透了,她的面孔莹白如玉,几乎看得清细小的血脉,嫣红纤明。眼神游离不定,看着他,尽是惶恐与害怕,只叫人说不出的怜爱。他揽住她,低声唤道:“常笑。”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常笑攥住他的衣襟微微发抖,心中只是一片茫然的凌乱。千头万绪全都纠缠成一团,理不出头绪来。又仿佛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挫在她的心头,说不出是疼还是伤,只是让人一片恍惚。胸中的酸楚,直冲到眼眶,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那钱,终于还是被常笑送到了医院的收费窗口,收款员熟练的拆开那一沓沓的钞票,面无表情的用双手在桌子上理整齐了,搁在点钞机的进口处,伴着嗤嗤的响声,一张张迅速的翻过,形成连绵的小波浪。
常笑站在那里,看钞票一张张从点钞机上翻过。眼泪涌上来,在这一张张翻过的钞票里,她和苏铭,就这样,彼此流失了。那些曾经说过的誓言,她以为的天长地久,到如今都成了枉然。
常笑从那个皮包上缓缓抚过,微笑着问道:“名牌货吧?一定价值不菲。”
张晓峰笑了一下,说:“价值这个东西,真正的定义取决送的人和收的人,而不在于礼物本身。如果你不认可,这个皮包的价格就没有任何意义,比起你坏掉的那一个,更加是不值一提。”
常笑笑起来,双手握住张晓峰的手臂,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说:“你的话太深奥了。我只知道那个包已经坏掉了,我现在只有这一个你送我的皮包。而这一次,我一定小心爱护,好好保养,不让它再坏掉。”
张晓峰靠着沙发坐在那里,听了常笑的话,慢慢的露出笑来。他抽出被常笑拥住的手臂,将她揽在怀里,侧过脸轻轻的吻她的额头。
常笑被他在揽在怀里,听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让她觉得安稳而踏实。咖啡馆里有悠扬的钢琴声,清脆而流畅,让人的心也宁静下来。她的手中还握着那个皮包,好像是握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