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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岁岁 ...

  •   自家宫主失踪,作为左护法的鸾颂担忧挂怀,常年在外寻找,作为右护法的阿鸯,又怎么可能真的全然无动于衷。

      无非是堤柳宫没了主子,周围又是群狼环伺,她不得不留守在宫里,当宫中姐妹的主心骨,带着她们,守护好堤柳宫。

      守护好,她们珍而重之的“家”。

      是的,不管是对鸾颂阿鸯,还是堤柳宫中的姐妹们,堤柳宫,就是她们赖以生存、汲取温暖的家。

      堤柳宫宫主无莺,虽然一直以冷漠的外表示人,驭下也以不近人情著称,但毫无疑问的,她就是给予她们重生的救赎,是她们一心想要回报的恩人。

      她给了她们遮风挡雨的地方,她们又怎么能让她,在有朝一日归来的时候,没了家呢?

      十年来,鸾颂在外奔波,阿鸯就镇守在魔域。

      能够在宫主失踪后这么多年,都牢牢守卫着堤柳宫不被觊觎她们的势力瓜分蚕食,饶是从前魔域中人谁都没重视过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而今也渐渐不敢再小觑了她。

      ——也就三凶和七煞常年在外,获取消息迟缓了些。尤其是七煞,他们一出来,对于魔域之事关注甚少,对阿鸯的印象,就更停留在很久之前了。

      说回正传。

      鸾颂外出寻人,阿鸯又怎么会完全没有应对。

      她自幼体质特殊,为族人所排斥、鄙夷、离弃,是宫主将她捡回了堤柳宫,让她能够自在地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宫主失踪后,本该扛起堤柳宫责任的鸾颂选择了去找宫主,阿鸯在守护堤柳宫的同时,也将一枚虫卵留在了鸾颂身上,叮嘱她在有了宫主下落之后就碾碎。

      鸾颂找到宫主下落,并决定引开五煞那天,阿鸯感应到了虫卵破碎,化作蝴蝶。

      那虫卵里的蝴蝶身上,有阿鸯留下的一缕气息,足以令她在千万里之外,通过这蝴蝶,短暂地驱使方圆十里内的百虫。

      于是,早于鸾颂,阿鸯找到了失忆的宫主。

      阿鸯知道宫主现在过得很好,有了挚爱的家人,过得市井气息十足,却也温馨幸福。

      不像从前在宫里,宫主高高在上,不允许任何人走进她的心里,心里也从来不装任何人。

      无情无欲,无爱无泪——过去的宫主,脸上从来没有过那样温柔美丽的笑容。

      难得可贵到阿鸯想要落泪。

      就是在那个时候,阿鸯犹豫了。

      犹豫是不是该去找宫主。

      她想要呵护亦师亦母的长者珍贵的笑容,舍不得去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幸福。

      但也几乎是同时,阿鸯通过那只蝴蝶,发现了其余五煞的算计,知道了他们意图联络三凶,危害宫主。

      相隔太远,阿鸯根本来不及短短时日内赶到宫主身边,加上她现在等同于堤柳宫隐形的招牌,一旦她动了,被旁人发觉趁隙而入侵吞堤柳宫势力事小,万一被有心人跟着她找到了宫主……那阿鸯万死难辞其咎。

      因此,阿鸯燃烧了极其损耗自身精气血脉的心头血,加注了她在蝴蝶身上的法力,令之扩大了能够驱使百虫的范围。

      然而,鸾颂为了引走五煞,已经脱离了她能够用虫类传讯的距离。就算阿鸯当机立断从魔域又驱使了昆虫循着她在鸾颂身上留下的气味赶去,并暗中调遣了信得过的宫人去救援,但兹事体大,阿鸯很担心鸾颂和宫人们没法及时赶到宫主身边,保护周全。

      更兼之,阿鸯在那个时候,还发现了三凶在急速逼近。

      万般无奈之下,阿鸯迫不得已,通过她能够操纵的蚂蚁等虫类,向宫主摆出字来传讯示警。

      而为了取信于宫主,阿鸯自是不得不将宫主与自己的身份通通如实相告。

      “兰娘身边,跟着阿鸯驭使的一只蝴蝶,它会带着兰娘,躲开三凶。”

      这就是陆昭先前为何会说,兰娘应当不会有事的依据了。

      但只有陆昭知道,那日兰娘找他将话谈开,说出阿鸯示警之事时,他瞧见她身边跟着那只蝴蝶,心里有多惶恐。

      惶恐到,记忆一夕之间,就把他拉回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曾于幼年之时被她所救,之后的二十年,他一直在追逐着那个梦中的影子。可是,不管他如何靠近,她始终犹如坚不可化的冰山雪莲,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始终在他触不到的远方。

      他伤痕累累到悬崖下,找到还剩一口气的她时,他是庆幸的,庆幸她还活着,也是惴惴不安的,不安于她就在自己咫尺可以触碰的地方,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才能那样近的,将她搂在怀中。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和她累累的伤痕拉回了他的神智。

      陆昭拼尽全力,在悬崖下吊住了她的命,又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用尽各种办法,终于将她救活。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陆昭至今记得那个瞬间自己的凝神屏息,宛如等待一场攸关性命的判决。

      而她,不是她了。

      她看着他的目光陌生而疏离——不是从前那种拒人千里、不将任何事物看在眼里的冷漠无情,而是,宛若初生稚子,纯洁而清透,似一纸纯白,如一泓清波。

      她的眼轻轻一眨,就化作一池漾开的涟漪,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可是,她不再是她了。

      堤柳宫宫主无莺,失去了往昔所有的记忆,成了被他从崖下兰草丛中捡回的孤女,由他,取名兰娘。

      兰娘那晚从他这里验证了阿鸯所言关于她身份的一切都是真的后,含|着泪问他,一直以来爱着的,究竟是失忆后的她,还是失忆前的她时,陆昭沉默了。

      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等待救回来的兰娘初初睁开眼的那一日,凝神屏息,等待判决。

      在长久的沉默中,陆昭可耻地逃了。

      以采药为借口,陆昭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也在那一刻如同乱麻。

      只是彼时,陆昭以为他可以藉由采药厘清心绪,等他回来再告诉她答案,哪知,等到陆昭再回来时,她已负气离开。

      迟迟没能再找到。

      学堂里,陆昭长长叹出了一口气,留陆茂在此,先行离开休息。

      裴砚羽引着陆大夫去他的屋子,便也跟着一道走了。

      留在学堂里的付青沅等人聊了些什么暂且不表,裴砚羽在同陆大夫走出些距离后,在凉风月色中,忽然开口:“陆大夫那日日暮未归,不单单只是外出采药吧?”

      陆昭看向裴砚羽。

      裴砚羽坦然迎着陆昭目光,接着说道,“我追踪三凶去救青沅时,您现身说愿助我一臂之力,未免出现得太过及时。”

      只是当时情急,裴砚羽顾不上细想,现下听完前因后果,一切种种便在裴砚羽脑海中串成了一条线。

      陆昭并不是偶然凑巧来帮忙,他是盯了三凶很久了,这才在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施以援手。

      见他识破,陆昭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轻叹:“不重要了。”

      是啊,那日外出,他名为采药,实际上,是去查探三凶的踪迹去了。

      他虽不敢给兰娘回答,但她说的话,转述阿鸯示警的危险逼近,他都记在心上。

      在她离家出走之后,他一方面担忧着她的安危,另一面,他也时刻暗中关注着三凶,生怕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她就落到了他们手中,生命垂危。

      而他盯紧了三凶,至少,能够在她万一当真遇险的第一时间,就将她救走。

      “陆大夫既然并非对陆夫人无动于衷,为何当时陆夫人询问的时候,不如实以告呢?”

      全程,陆大夫虽没有直白地说出口,但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陆大夫对陆夫人,用情至深,并非无心。

      陆昭脚步微顿,神情有些怔愣。

      “为何没有如实说啊。”

      “因为。”

      “说不出口啊。”

      他该怎么说出口,在面对失忆后的她炽|热而又真诚的求爱时,他曾卑劣地心动过,卑鄙地动过何不将错就错的念头。

      他该怎么说出口,他忘不掉心里的那道影子,忘不掉那个被他憧憬了二十年、追逐了二十年的人。

      他该怎么说出口,在同一尘不染的她朝夕相处中,在她为他洗手作羹汤反而弄伤手,陪他一起处理草药结果弄巧成拙闹出笑话,在那日复一日累积出的点点滴滴中,他也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

      在他终于答应她的那一日,也是他最为不齿自己的那一日。

      陆昭一直在过往与现在的泥沼中苦苦挣扎,可那一日,陆昭觉得,自己是终于敌不过内心的贪欲,自私且无耻选择了拉一无所知的她一起沉沦。

      他觉得,自己是将沉重而无处安放的爱意,寄托在了无辜的她身上。

      可是,在她刹那间绽放的如花笑靥中,他又忍不住渴求更多,渴求着想要同这样的她,一起岁岁年年。

      陆昭自我怀疑又挣扎了很久,终于在兰娘离开后意识到,那,其实就是爱。

      他不是败给了趁人之危,而是败给了面对她时,越来越难以抗拒的心动。

      最后,陆昭留给了裴砚羽最后一句话。

      “可以的话,希望你别像我一样不坦率,有些话,一旦错过了,可能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裴砚羽送陆昭进屋后便出来了。

      他注视着学堂的方向,若有所思。

      “一旦错过……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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