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怪我出老千》沐听风砂

13、入世

　　“可他的年纪……”

　　怎么算都不该是她娘|亲生下的孩子啊？

　　“是以我才说，星阑终是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刚才的讲述中，童夫子其实隐瞒了一些内容。

　　鲛人少女名皎皎，地底的鲛人们视她为不见天日的黑暗中那一轮明月，她的存在，让他们觉得，日子便是再艰难再痛苦，也有着光明的希望。

　　皎皎和星阑的相遇，率先知道的是皎皎的双亲，他们被这个国家的国主和道士们逼|迫至此，早就已经不再相信同族之外的任何人，对于皎皎和星阑萌生滋长的情愫，自然也是大加阻挠。

　　只是，少年人的情爱总是莽撞而热烈，疯狂又燎原。

　　他们不惧任何阻挠，不畏无人祝福，两颗心越靠越近，也越来越想要时时刻刻都能够待在一起。

　　终于，他们在一次幽会的时候被发现了。

　　皎皎被双亲看得紧，但看得再紧，为了见到星阑，为了履行跟他一起相聚的约定，她总能找到机会逃到地面上来。

　　而为了配合皎皎的时间，星阑给了她一枚骨哨，道是在她来到地面上后，只要她一吹，他不管多远都能够听见，也必定想尽办法去跟她碰面。

　　那一日，皎皎从她发现的那条窄小的水道溜到地面上的时候，恰好是白天，她躲在假山里，吹响了那一枚骨哨，然后，便小心地藏在深处等待着星阑的到来。

　　星阑正在学殿里随其他的皇子一起读书——当时的国主一心得道成仙，对他的这些个皇子们没多少感情，不过该有的吃穿用度都会满足，该念的书也会着有才学的官员去教。

　　因着国主对自己的这些儿女不重视，皇子皇女们在宫里的地位，就由生母的背景和位份来决定了。

　　不巧，星阑生母早逝，母族也没什么身份地位，可不就成了宫里一个小可怜，旁的比他受宠的兄弟姐妹谁见了都爱对他落个井下个石。

　　在学殿里也是一样，星阑名义上是来读书，其实做的是跟班的活，只是偶尔欺负他的人心情好的时候会放过他，这时候他就会拼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那些人想起他。

　　听到皎皎吹响了骨哨，星阑就开始坐立不安，不时地向着窗外开始张望，终于在一下课就找了机会溜走。

　　他的异常被平日里欺负他惯了的皇子看到，正想要叫了人跟上去，是跟上去看热闹看笑话也好，是在他身上找乐子也好，总归是已经做熟练了的事情，打发解闷而已。

　　童夫子便是在这时叫住了他们的。

　　他在发觉到学生间涌动着的古怪气氛后，着意观察了几日，这日看出不妥的苗头及时掐灭，不许他们再去找星阑麻烦后，不禁又担心早就溜走的星阑。

　　童夫子担心星阑莫不是因此在畏惧害怕，便想着去找他宽慰开解，不料就这么发现了星阑与皎皎的事情。

　　——他是第一个知道二人事情的人，也在之后一路为了他们保驾护航着。

　　起初，童夫子只当自己是在行善事，成全一对有情人，在之后星阑有意国主之位时，他也是鼎力相助，意图借由二人的关系，缓和人族与鲛人之间的矛盾。

　　孰料，星阑在那之后却日渐变了。

　　他毁诺不肯放地底鲛人走，他禁锢了皎皎不给她自由，他沉迷权位生杀予夺忘却了夺位的初心。

　　童夫子日益后悔，悔自己不该入世，悔不该识人不清，亦悔他一念之差，害了鲛人一族。

　　他有意弥补，但入世前就曾向族人立下誓言，一旦离开族地，他只可依靠才学见识，绝不动用法力。在星阑大权在握之后，他几乎无能为力。

　　离开族人时胸怀大志，而今他非但没有让人族与鲛人和平共处，反倒令二者更为胶着。童夫子自觉壮志未酬没有脸面回去见族人，可要他再为了成为国主的星阑做事却是怎么也不甘愿，慢慢地，他生出了隐退避世的念头来。

　　递了请辞折子后没多久，星阑再三挽留，童夫子看出他表面惋惜实则欣喜，不禁愈发心寒，更坚定了想要离开这里的决心。

　　表面功夫做完，星阑终于准他离开，童夫子便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的时候，见到了桑容嘉——童夫子知道他的时候，他还是星阑的伴读，后来他家中约莫是出了什么变故，再出现时，已经进了宫，当了内侍。

　　虽然与之相交不多，但童夫子听闻过此子惊才绝艳，也曾叹惋过他时运不济。只是彼时为了助星阑成事，他没有太多心神关注旁的，也就渐渐淡忘了。

　　没想到，再见面时，他竟是为皎皎而来。

　　他道星阑已经疯了，在知道皎皎命不久矣后，星阑重新召集了道士们，想要逆天改命，让皎皎继续活下去，便是死了，也必须让人起死回生。

　　道士们为了权势地位，自然绞尽脑汁。

　　其中一人自称是当年炼化那双鲛人姐妹的道士后人，献上一方，道是只要将娘娘至亲骨肉炼化，凝练出其身体内残余的血脉精华，供娘娘服下，补全娘娘体内缺失的鲛人之力，那么，奄奄一息或可精神焕发，油尽灯枯或可一息尚存。

　　这个道士献上的方子只是或可一试，星阑却是病急乱投医，什么都顾不上了。

　　皎皎知道这件事后，她自知便是自己死了，星阑也绝不肯放自己离开，但碧秋，自己辛苦怀胎、艰难产下的女儿，她想她好好活着。

　　这个时候，皎皎想到了童太傅，于是，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周旋星阑让他无暇他顾，同时托桑容嘉给童太傅带话，亦将迷晕的碧秋一并托付给了他。

　　“可以的话，请别告诉这孩子真|相。”

　　这句话，是桑容嘉自作主张说的。

　　“我知这是为难先生，但……”

　　在这孩子心目中，星阑一直是个慈爱温柔的父皇，就让她一直这样以为吧，别让她面对这么残酷的真|相——虽然皎皎没说，桑容嘉却知道，她定然是这么想的，只是已经麻烦了童太傅那么多，她实在再开不了那个口。

　　她开不了的口，那他来开便是。

　　桑容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为皎皎做成这件事，便是要他丢掉尊严，下跪乞求，也必要让先生应允下来。

　　好在，他的强人所难，并没有被童夫子拒绝。

　　随后，童夫子问了桑容嘉，在这孩子消失后，星阑会如何做。

　　桑容嘉给出的猜测，与后来发生的事情一般无二。

　　皎皎死后，因她体质特殊，尸身腐|败得缓慢，道士们将她的遗体保存完好，便开始想方设法，让她还阳。

　　他们先是重新开始大肆搜捕鲛人一族，想利用同族血脉行|事。然而，自前任国主一事后，鲛人们藏得更隐蔽了，便是当年地底放走的那一支鲛人，也在逃离后不知所踪。

　　这个法子行不通后，还是那一个曾经献过方子的道士后人，再度向星阑献计——欲以娘娘圣体，造出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继而再重新施展当年那个方子。

　　已逝之人如何能够凭空诞下孩子来！

　　然而，这个疯狂的计策，却被星阑许可了。

　　经过那道士长年累月的尝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安置皎皎遗体的那个水池中，竟真的出现了一个孩子——便是天昭了。

　　只是，和星阑想象中马上可以实施那个法子不同，道士称他在造天昭时，损耗娘娘的鲛人之力过多，需要等天昭长到十六岁，方能在他体内积攒足够的能量，届时炼化才能凝练出足够的血脉精华。

　　只要这个孩子平安长到十六岁，他的娇娇便能死而复生——那个时候，星阑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声音。

　　这么多年都等了，区区十六年又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于是，星阑纵宠着这个孩子，只求他能够顺利长到十六岁。在这种情况下，若非桑容嘉主动请缨教这孩子念书识字，只怕在星阑眼中，天昭就只是一味药。

　　一味珍贵无比的，能教他心想事成、令他心爱之人复活转生的药。

　　既然是药，那自然要好生珍藏、悉心呵护，至于丹药本身，蒙昧愚钝些也无所谓。

　　“怪不得。”碧秋喃喃低语。

　　怪不得说天昭这孩子与她血脉同源，可以说是她的亲弟弟。

　　“可是，既然他这么重要，父、”碧秋顿了顿，抿唇改口，“那个人为什么会肯把他送出来的呢？”

　　“因为夷黎国要打仗了。”

　　童夫子转过身，慢慢走过来，他脸上无悲无喜，没了表情后，他冷漠得更像是一尊无情无欲的神像了。

　　“鲛人一族苦夷黎久矣，近年来，他们势力大涨，选择了对夷黎国开战复仇。双方战火频频，而很快，鲛人一族就要打到夷黎国皇城之下了。”

　　——他多年夙愿，终是落到了不死不休的下场。

　　或许，从一开始，他便该听族长的，不再牵扯其中。

　　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碧秋听明白了，她低头看天昭：“他是极为珍贵的一味药，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

　　她蓦地停下，伸手去探猝然倒在她身上的天昭鼻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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