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君若知篁

3、三

　　如果不提成绩，高中时期的时滢在班里大概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她不喜欢下课和女孩子们一起聊聊八卦与娱乐，也不喜欢和人相约一起去食堂。虽然对别人几乎有求必应，但最多让她得个“老好人”的名声，并不会有什么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记得刚中考完的她推开家里的门，正看到一地凌乱与来不及在她面前粉饰太平的父母。一切事情并不是无迹可寻，譬如她早有预感父母的离心。时滢不喜欢自欺欺人，既然父母感情破裂，就不该装傻，让他们为了她的学业再别扭地相处三年。

　　于是在那个夏雨初歇的傍晚，时滢微笑着倚在门框边上，鼻尖似乎有刚才湿润的泥土气息，她平静地对她的父亲母亲说：“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了，就分开吧。我知道爸爸妈妈不想影响我的学习，我也承认我的心态会因此而变，但如果你们还要这样坚持三年，我会每天都活在你们会不会离婚的惶恐中，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就分开，我还能很快地调节过来。”

　　她在父亲的沉默与母亲沉默之后的崩溃大哭中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鼻尖泥土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纾解的酸涩——一滴泪无声坠下，落在了她指尖摩挲的全家福上。

　　时滢跟了母亲，父亲时常上门送学习用品、生活费、以及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衣服玩偶，母亲也总是友善留父亲吃个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聊时滢的成绩与日常。

　　一切都像往日，只是本就不爱交际的时滢更加沉默寡言。她不喜欢和人交流，虽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平时独来独往，懒得去凑人多的热闹。

　　高中教学楼的每一层都有打水房，供给各班学生饮水，后来高一下半年教室里装了饮水机，打水房就少有人去了，时滢挑在下了晚三的时间去打水，更是空无一人，她也乐得自在。

　　像往常一样，时滢在晚三结束后准时拿着水杯出现在了打水房，那里早有人在，这种情况也并不是没发生过，她也不至于自闭到因一人而落荒而逃。

　　正在打水的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生，蓝白色的校服在他身上穿得板正，她在他身后，隐约可闻浅淡的茉莉香气，时滢抽了抽鼻子。是碧浪吗？她走神想到。

　　那个男生她认识，七班班长于归，物理化学成绩永远占着级部前三，还为学校赢得不少奖项，故而凡是开全体大会，他总是会站在聚光灯下发表如何学习的演讲。如果不出意外，文理分科他必然是要去理科班的。

　　时滢走到热水机的另一边，于归已经打完水了，就在她准备按下开关时，打水房陷入一片黑暗中。

　　于归在黑暗中很快能够视物，而时滢则不行，她有夜盲症，一旦身处黑暗，自身与盲人无异，她止在原地，耳边是窗外微弱的蝉声。

　　“同学，你怎么了？”于归发现了她的异常，下意识以为是女生怕黑，好心出言相询。时滢摇头，斟酌许久，才开口道：“没关系，我有夜盲症，慢慢摸着墙出去就好了。”

　　于归蹙眉道：“同学，打水房是我们班卫生区，但因为不会有多少人来，所以那群值日生经常偷懒，墙上积灰太多了……这样吧，你拉着我的袖子，我带你出去？”

　　鬼使神差，时滢点了点头，摸索着触上了于归递过来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了他的袖子。从黑暗到光明，她渐渐看清了走在前方他那被微光照亮的侧颜，就像久处黑暗的人，终于看到了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