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是小倌》古疏

33、第 33 章

　　黎卿之整个人一瞬间灰败掉，眼里的光都灭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擦掉了眼泪站起来，沉静道：“让二位见笑了，不知他现在状态如何，能让他醒来一会儿吗？”

　　“能，只是时间不长，估摸最多只有半个时辰左右。”

　　黎卿之点了点头：“好，足够了。”

　　吴太医有点担心黎卿之，不由得劝了一句：“大人，节哀顺变。”

　　黎卿之不应她，只道：“用药吧。”

　　她擦干净苏旻的脸上的汗，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叫来了周管家，“准备后事，你去买两具棺材回来吧。”
　　周管家一愣，反问道：“两具？”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就给黎卿之跪下了，“大人……您千万别想不开啊 ，苏侍夫他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希望您好好的。”

　　“我已经错过他一次了，就这一次，他就已经不信任我了。要是再错过他一次，来世，他肯定不来找我了，我得陪着他。”
　　她摆了摆手，极累的模样：“你去吧。”

　　黎卿之坐到床头，接过了熬好的药，耐心地一点点喂他。
　　没过多久，苏旻醒了。

　　他感觉全身像被什么重物碾压过一般酸疼，腹部更是有一只大手在揪着肠子一样，撑开沉重的眼皮，他望见黎卿之坐在床头，将他半个身子揽进了怀里。

　　“卿卿。”
　　苏旻露出一个笑，他照过镜子，这样笑显得他最好看，“你别生气了。”

　　“好。”
　　黎卿之一开口，泪水立刻涌上眼里，她微微侧过头，“我不生气了。”
　　她轻吻他的发顶，“我不生气，旻哥哥。”

　　“卿卿，我好疼。”苏旻小声抽气，疼得声音都是细小微弱的，像是在撒娇。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嗯，别怕，我陪着你。”黎卿之轻轻应了一声。

　　苏旻一楞，吓着了，“卿卿，你……”

　　黎卿之打断了他，自顾自说着：“我一直在后悔，没能再对你好点。从前把你弄丢了，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后来把你找回来也没能顺着你的心意，没能多花点时间好好陪着你。
　　我总是想着以后日子还长着，有一辈子的时间，现在后悔极了。
　　我想着，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多告一段假，留在家里多陪你几天，而不是早出晚归每天都让你等我。
　　我想，你说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听你的话，而是为了私心违背你的心意，逼着你承受。
　　我分明知道你受了苦，心里惴惴不安，可是却没有耐心安抚你，让你患得患失，我也不应该对别的男子有牵扯，让他们伤了你的心。
　　我最后悔的，是从昭狱回来后没能抱抱你，没能再门口牵着你的手进门，没告诉你我不怪你……上天它把你重新送回我身边，我却不懂珍惜，辜负了你，所以它现在要把你带走了。”

　　苏旻早已经泪流满面。
　　黎卿之低头亲了亲他的手指，最后她说，“旻哥哥，你别怕，黄泉路我陪你一起走。”

　　苏旻听得一颗心胀疼难忍，黎卿之太爱他了，所以最后连生他的气都不敢，只是不断责备自己，她把所有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不是……不是你的错。”
　　苏旻用尽力气回握她的手，他说话时牵扯着腹部疼痛，于是说得很轻很慢，黎卿之温柔耐心地望着他。

　　“卿卿，你要好好活着，是我没有福气跟你在一起，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早就不是从前的黎卿之，过去那些往事也该放下了，你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所以也别想着我了。
　　我死了以后，你就去娶一个知书达理，适龄貌美，最重要的是身子清白的男子。你要是偶尔想起我，也别在他跟前提起，免得我们两人彼此怨怼。
　　如果他聪慧能干，你可以把整个府邸都交给他打理，但别把你为我准备的院子给他，我很喜欢那个院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转口道：“……如果也给了他也没关系，我毕竟已经死了，以后陪你过日子的人是他，你对他好一点也是应当的。”

　　黎卿之摇摇头，声音沙哑：“没有这个人，不会有的。
　　你总是在我面前装着一副骄纵活泼的模样，从来不肯吃亏了半分，我信以为真，便觉得你是真的没那么在意那些过往。
　　我早就应该从你偶尔失控的言行中窥探出来的，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跟我一辈子恩爱，总是一厢情愿觉得配不上我，可你却没有考虑过我是什么想法。
　　有些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经长满了腐肉，你自以为是，借着为我好的名头，实则伤我最深。
　　你想着我娶了皇子，人生美满幸福，我却在暗地里算计着抗旨后，如何能保你活下来。外人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事情，可你应该信我啊。
　　女帝早已经有过赐婚的心思，我对上已是力有不逮，你却在背后火上浇油。我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却仍舍不得责备你半分。”

　　苏旻哭得满脸是泪，黎卿之轻柔地给他擦干净了，此时仿佛两只倦鸟，知道是最后的时光，所以有了无限温情。
　　她亲吻他的脸颊，缓缓道出苦涩：“旁人踩着尸骨爬上去，万般荣光施予一身，总是不愿再忆及过去，仅有二三分留恋，再提及也不过自负，觉得自己当年如何了的。
　　我不同，我念旧。心里清楚自己从哪里来，能有今日荣华，都是当初一个大字不识的男人卖身苟且得来的。
　　我亏欠的人，亦是我心上人，这辈子我对他再好，也是不够的。”

　　“你不曾亏欠我，你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天资聪颖，日夜苦读，在朝堂上献策谏言，为百姓办事得来的，跟我没有关系。
　　卿卿，你已经爬出头了，就去过你的风光日子，你别拽着我这个拖累了。
　　你不嫌弃我，可我嫌弃自己，我见不得本该风流肆意的黎卿之，把余生都耗在一个年老色衰，残花败柳的倌儿身上，我不愿你可怜我。”

　　黎卿之无力道：“旻哥哥，我怜惜你，不单是因为愧疚，而是倾心于你。我说了千万遍喜欢你，你怎么就是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