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二章 ...

  •   少年时光

      一个人光溜溜的到这个世界来,最后光溜溜的离开这个世界而去,到底想起来,名利都是身外物,只有尽一人的心力,使社会上的人多得他工作的裨益,是人生最愉快的事情。

      引子——邹韬奋
      A、“燕王扫北”

      1962年1月29日下午13点多(农历1961年12月24日),在德州市中心医院妇产科,一个婴儿呱呱坠地。这就是我。

      我的出生,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了非常大的惊喜。因为我是长子长孙。按我们梁氏家谱“——际、殿、云、朝、尚、安、仁、祖、义、克、大、齐、家、万、事、永、存。”来说,我爷爷是“安”字辈的老大,我父亲是“仁”字辈的老大,到了“祖”字辈我又是老大。

      关于我们梁氏家族的历史渊源,还有一段故事呢。

      相传,1399年朱元璋死后,朱允炆以皇室太孙继位,叔叔朱棣对此十分不满。朱允炆感到众藩王兵权过重,势力超过朝廷,听信谋臣之言,撤藩削权。朱棣见诸王被废,自己怕是难以幸免。尤其父死因有“诸王邻国中毋至京师”的遗诏被阻,因而自己未能遂愿,当不上皇帝。第二年其借朝贺改元之机,带着世子公主家眷等亲往京城,探听虚实,以谋对策。

      朱棣的人马,沿驿道经州过府,一日来到禹城石门王村,视如掌上明珠的的三公主突发疾病,不日身亡。公主病逝,朱棣心急如焚,十分悲痛,但因形势紧迫(蓄谋夺皇权),只得留下一名亲信和部分人马处理丧事,自己率大队人马匆匆奔北京而去。

      后来,朱棣与建文帝的矛盾公开化,他便率大军起兵反朝廷,向南京进发,路上受到各地正统驻军的阻击和反对。当时人们都认为朱棣谋反不道,称为“叛臣”。禹城当然也不例外,知县杨瓒指示驻军与朱棣军打仗,并挖了公主坟,扬尸弃野。因此,朱棣对禹城痛恨之极。朱棣率军攻破南京,消灭了建文帝,自己夺得了帝位,历史上称此为“靖难之变”。朱棣当皇帝后,便挥师北上血洗了禹城及济南以北各地。历史上称为“燕王扫北”。

      战事平息后,官府下令从山西大槐树及河北京西、山东诸城等地大量移民到禹城。

      梁氏的先人,就是在那时带着家眷从山西大槐树迁徙而来,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耕作。

      B、从城市到农村

      孔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爷爷是个很传统的人,当听说生了个孙子后,非常称心如意,就特别高兴地对家人说:“这又是一个大哥啊,称心如意,就叫可心吧!”

      1962年的春节过后不久,爷爷就到德州去看他的长孙去了。

      父亲看到爷爷的一霎那愣住了。爷爷又瘦又黄,浑身浮肿,说话有气无力。他说,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每天吃一些野菜、树皮,维持生计。好多地方都饿死人了。后来才知道,本来奶奶要跟爷爷一块来的,但因为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三姑和四叔梁仁华、五叔梁仁国到胶东讨饭去了。家里有二叔梁仁义和三叔梁仁忠在家看家。

      爷爷到来后,父母就把床让给了爷爷睡,他们就在地下打起了地铺。当时,父亲和母亲在城里情况还好些。父亲每月供应粮食30斤,母亲是29斤,有了我后也有10斤,吃饭没问题。

      诚然,历史不仅仅停留在文字上,也不仅仅在人们如发黄照片般的模糊记忆里,历史是鲜活的,是无数人用生命和精神写就的。即使身处怎样的灾难中,作为大写的主宰地球的“人”,也能顽强求生。

      每个人都是一部历史。无数的人的共同记忆,构成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整体上的历史。

      历史不容割裂开来,但整体的历史的确往往淹没个人的喜怒哀乐,很容易被抽去血肉后,只剩下冷冰冰的骨骼。

      比如,在那个年代里,有一对年轻人,却满腹忧愁,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振作不起来。对于“赶英超美”的国家战略性发展目标,他们像所有的中国人一样为之热血澎湃,渴望自己能够为国家早日进入世界强国之林作出自己的贡献。

      但在此之前,他们又必须和所有人一样,先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生存,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母亲所在的德州国棉厂,因为收不上棉花,大批工人被下放。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刚刚因为生了个儿子而高兴的年轻父母,此时又陷入极大的苦闷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可他们四目相对,却默默无语。

      按过去的政策,子女的户口一般随母亲。母亲这一下放,按规定“下放三年回国棉”,我和母亲的户口可以继续落在国棉厂,但供应粮没有了。过去是三口人的粮食供四口人吃,还勉强度日;以后一口人的供应粮,要维持四口人的生活,是万万不可能的。

      还是母亲首先打破了沉默对父亲说,你留在城里继续工作,我带着孩子回去。父亲说,分家后,他们弟兄五人每人分了一颗大枣树,其他的啥也没有。老家现在是房没一间,地无一陇,孩子还小,这日子咋过呢?

      又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二人终于统一了思想,决定父亲也申请下放,全家一块搬回老家。如果三年后母亲回来,父亲就也跟着回来。

      1962年农历4月6日,这是个让我非常痛恨的日子。就是在这一天,出生不到半年的我和父母从德州市乘火车回到了故乡——禹城县马关屯公社梁庙大队(现禹城市辛寨镇梁庙村)。

      出生在城市,而且具有非农业户口的我,因父母的选择,从此,成为了一个农民。

      父母的决定可以说是深思熟虑的,但没有想到是,此后搬回农村就再也没能回去。

      在他们看来,这一举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更谈不上什么伤心、遗憾,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的留恋。

      当一个工人,还是当一个农民,在当时根本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他们要面对更为残酷的生存现实。

      他们不会想到,只是因为他们当时看起来别无选择的这个选择,多年后却给我造成了深深的伤害。

      不为别的,只为他们轻易放弃了城市户口,选择了回到家乡当农民。“农民”,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一直是这个国家的最庞大的群体,“种地”也是几千年来最稳定的一种职业。然而,因为历史上的原因,农民又从来没有真正取得过自己具有主导性的话语权。

      随着国家制定经济发展政策,走工业化之路,城乡二元对立的格局随之形成。一方面,亿万农民不得不接受“剪刀差”,农村包围城市变成了农村支援城市,习惯了背负犁头和绳索的肩头上,不得不背负起更多东西;另一方面,如吃草的乳牛挤出了丰润的牛奶般的农民兄弟,却在被滚滚向前的时代列车迅速抛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农民成为了接受西方现代工业文明的“城里人”嘲笑的对象:

      他们没刷过牙(电影《人生》中的高加林在家刷牙,引起乡亲们的围观和嘲笑),没有看过《大众电影》,没有听过邓丽君的歌曲,没到城里澡堂洗过澡;因为是农民,对那些在城里或着虽然在农村但是非农业户口的姑娘们,只有看的份。否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多年以后,即便是我自己当兵离开了那片土地,在青春年华找对象的年龄,对从城市来的部队那些高贵、靓丽的女兵、女军官们,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我时刻不会忘记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在部队提不了干还得回去像父辈一样种地。

      当兵后,有时为了虚荣心(年轻人好像都爱虚荣)和那点可怜的自尊,每当遇到不熟悉的人或者是为我接转电话的女兵们,我就说是德州市人。后来,跟我一块当兵的老乡还是戳穿了我的谎言,使我尴尬至极,但我还是强词夺理地说,按美国法律在哪出生就是哪儿的人。我出生在德州市,不信你们去问我父母。尽管我与人家辩论,但我是心虚的,因为咱们是中国,而不是美国。在中国衡量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的标准就是户口——你是非农业口还是农业户口。

      城里人,乡下人,谁都没有选择出生地点的天然权利,然而那一纸户籍卡片,却的确重逾千斤!

      用户籍制度将农民限制在土地上,据说这一发明的专利权要归属于明太祖朱元璋。朱元璋自己就出身农民,深知农民如果都离开土地,对于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政治管理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对农民来说,离开了世代赖以为生的土地,也就等于失去了生存的最基本保障,前途吉凶,实难预料。

      然而朱元璋一定不会想到,还是这片土地,还是这个中国,人们却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二十年、十年,纷纷选择逃离土地,进城!进城!!进城!!!每个稍微有点想法的农民都在选择逃离土地!

      很难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心理:最初是为了羡慕城里人的生活方式,羡慕拥有城镇户口的福利待遇。再后来,是羡慕城市可以提供的那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广袤发展空间,以及可以自由地在一座城市一座城市之间漂来漂去的那种不受约束的“失重”感觉。毕竟中国已经走上了一条现代化之路,新时代的农民也具备了现代气息,懂得实现自我价值和追求巅峰体验了(马斯洛语)。

      实事求是地说,我当初并没有想这么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我有了青春懵懂的意识后,我就一直在为逃离农村、逃离土地、逃离那纸令我遗憾、令我羞愧、令我抬不起头来的“农民”身份而努力着,争取着,直到我真正离开农村(提干),改变了地位来到大城市工作。

      而这,整整用了我十年时间!十年啊,一个人最可宝贵的青春年华,不是用在实现伟大抱负,不是用在追求卓越人生上,而是用在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可见,一个人的出身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有多大。

      但说实话,现在,当我在拥有了这么多年城里人的身份后,我又开始怀念农村、怀念起土地和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乡亲们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在钢筋水泥和高楼大厦包围的大城市里,在汽车的嘈杂、尾气的污染和人与人之间日渐疏远、隔膜、猜疑的现代都市里,我开始怀念起农村人与人之间的那份坦诚,直率,热情,尤其那种“亲不亲,故乡人”的乡土之情。
      有人说,现在的人们正在向土地回归。这么说,倒不是说人们在向往回到田间地头上去劳动,而是向往根植在大地上的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向往那种简单而淳朴的田园牧歌式的悠闲生活。

      不知道哪位哲人说过,时间具有疗治伤痛和修饰过去的特殊功能。今天当我在这里写下这些文字,远远地回首在农村的生活,我不再记起那些酸楚和苦痛的岁月,相反,记忆的咀嚼里只留下甘甜。我不再记起与某某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却只觉得每一张脸孔都那么纯真可爱。在记忆的梦境里,乡村的风,乡村的夜,乡村的一草一木,无不那么温柔而多情,一派的如诗如画。

      所以,如果再有人问我:是什么出身?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农民出身,地地道道的农民!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轮回:当我是农民时,我拼命要标榜自己是城里人;而当我真的成为城里人,我又极力要说自己是农民了!也许,这正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式农民不为人知的悲哀吧!

      C、名字的由来

      回到老家后,父母用“下放”补助的钱,在院中一个老爷爷的宅基地上盖起了三间房。在这里父母先后生下了我的大妹梁祖荣、小妹梁倩倩;二弟梁祖平、三弟梁祖刚、四弟梁祖宝。

      在我一周岁生日的时候,到胶东讨饭的奶奶和大姑及四叔、五叔和三姑、四姑回来了,一大家人快快乐乐为我过了一个生日。尽管当时生活困难,奶奶和母亲还是张罗了一桌好饭;大姑、二姑各为我做了一身漂亮的小棉衣,三姑拿来了鸡蛋等。
      当大姑听说爷爷给我起的名字叫“可心”后,坚决不同意,说不好听。她思忖片刻说,还是叫“建国”吧!这名好听。
      多年后,大姑已去世。我问母亲大姑给我起这个名有啥讲究吗?在我印象中,一般叫“建国”的是10月1日出生,因为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日子。母亲说,没啥讲究。你大姑又没有文化,就是认为好听就是了。

      在场的人也都觉得叫“建国”要比“可心”大气、好听。大姑还开玩笑地说,少数服从多数。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没有文化的爷爷也只好默认了。

      从此,我的乳名叫“建国”了。虽然没有什么讲究和寓意,更不会有人去追究。

      在我的生日宴会上,大家在桌上摆好了算盘、书本、油条等物品,让年幼的我去抓。按老家的风俗抓着某件物品,就代表了某种寓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胆怯的我伸手抓了一本书。村里一位有文化的人看到说:“书中自有乌纱帽,书中自有白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好啊!这孩子大了肯定有出息。”他的这番话,赢得了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每一个家庭里,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望子成龙”,就像当年他们的父辈对他们的期望一样。

      1963年农历12月23日,只差一天没能为我过上生日的爷爷去世了,终年63岁。

      死去的人永远死去了,但活着的亲人永远记住了这个日子。

      在我8岁(虚岁)的那年9月,有一天我与小朋友们正在一块玩耍。突然三叔梁仁忠来找我,说让我去上学。当时不知上学啥意思的我,正玩得起劲,哪听得进去,说啥也不去。我在前面跑,三叔就在后面追,围着学校整整转了三圈,终于还是被三叔抓到了。三叔拽着我的耳朵说,国啊,不上学就没有文化,没有文化就和叔一样在家砸坷垃种地,长大了连个媳妇也娶不上。那时的我哪懂这些,就是不听。因为上了学,就不能天天跟小朋友们一块玩了。最后,还是在三叔的“武力”威胁下,背上母亲给我缝制的书包上学了。

      光阴荏苒、日月穿梭。30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切身感受到三叔当时的话,是多么发人深思,语重心长啊!三叔因为没上过学,在家里种了一辈子地,后来连个媳妇也没娶上,最后,才50多岁就孤苦伶仃地死在家中。我却当兵离开了农村,考上了军校提拔为干部,在省城济南找了媳妇,并且调到首都北京工作。

      在这期间,虽然在我工资只有50多块钱的时候,也给三叔捎过钱。但现在想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啊!当我生活富裕了,能报答三叔的时候,三叔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2009年4月清明节,我从北京和母亲回老家时,又专门到三叔的坟上为他烧了好多纸钱。并且,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亲爱的三叔,您教育我的话我现在真正懂了,我感谢您!我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现在孩子上学跟我们那时真是太不一样了。时代的变迁,翻天覆地的变化,令人感慨不已!

      我的儿子燕歌,以及三弟祖刚的儿子晟豪、四弟祖宝的儿子芃晓,他们在北京享受着优越的教育资源,良好的生活环境。在上学前就能背诵唐诗宋词、《三字经》、《百家姓》。可我上学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啥唐诗宋词都没听说过。如今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其次,就是玩游戏,可我们那时上完学后,不是割草就放羊,真是天壤之别啊!
      在那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年代,父母对孩子还谈何教育?

      我还依稀记得我上学第一天,村里的张希英老师(后晋升市副市长)问我叫啥名字?我说叫“建国”。张老师说大名那?我摇摇头说没大名,引起学生哄堂大笑。张老师没有笑。因为她也出生在农村,非常了解农村父母对孩子的教育状况。只见她思忖了片刻后说,你父亲是“仁”字辈,你是“祖”字辈,那就叫“梁祖国”吧!

      后来,人们都说这个名字大气、好听,现在看来不是没有道理。在我创作的电视连续剧《重返沂蒙山》在全国获奖后(详情后续),军报编辑以我的名字为题,把对我的专访发表在报纸的二版头条;在我第二次到迟浩田首长家去看他望时(距第一次已经两年多了),他的爱人姜青萍军医说,首长好多老战友的孩子来过多次,名字总记不住,但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你叫“梁祖国”,名字很好记。

      此后,这个名字一直伴随着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注:“燕王扫北”故事源于传说。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