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亲吻白山茶[西幻]》慕予疏

27、诡异铃兰，行走的画

　　“这位先生，铃兰庄园的画展并不是十分罕见的事，那位天才的画家小姐每隔几个月就会举办一次画展，她具备开画展的条件和资格……”

　　“这可就太糟糕了，她的画展有问题！”

　　希缇亚远远听到了“铃兰庄园”这个名字，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铃兰庄园位于风铃镇外10里左右，是一座私人庄园。因为“铃兰”这个名字，从地图上看到这个地方之后，希缇亚格外注意了一些。

　　可是深入到风铃镇里一看，大概由于这里的铃兰过于特色，镇子里有名有姓的地方全都离不开铃兰。铃兰餐馆、铃兰书店、铃兰花店、铃兰公学等等，一个铃兰庄园在这一堆铃兰里平平无奇。

　　她刚巧在考虑接下来的任务应该怎么办呢，既然说起铃兰庄园，那她当然不会错过线索：“麦伦先生，跑掉的画作都带回来了。”

　　麦伦是魔法师公会特派到风铃镇的负责人，对希缇亚十分客气：“多谢您了，希缇亚小姐，实在是帮了大忙。”

　　“您客气了。”希缇亚笑了笑，“我听你们在说铃兰庄园，发生什么事了吗？”

　　麦伦面露难色：“没什么事，就是格雷格先生……”

　　“当然有事！”迪迪·格雷格挤到希缇亚面前。他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因为身材圆润的关系，脸上白白嫩嫩，嘴唇上两撇八字小胡子，给他平添了几分滑稽。

　　只不过在这些之外，最显眼的还是他那烟熏妆一样的黑眼圈。

　　因为不知道姓氏，他十分自来熟地称呼起希缇亚的名字：“希缇亚阁下，请您相信，铃兰庄园最近开办的画展是个陷阱，那里的主人邪门的很，公会或者神殿必须得派人捣毁那里……”

　　麦伦忍无可忍：“既然您也是魔法师，您为什么不去呢？”

　　“我去过了呀！”格雷格先生猛地提高了声线，指着自己眼底，“你看见了吗？这黑眼圈就是我去了之后的结果！我只是在那里待了一天，然后在神殿躺了半个月！”

　　“在神殿？”希缇亚诧异，通常只有被邪恶的魔法或是诡异的力量攻击的人才会被安排到神殿疗养。

　　这位先生在那座庄园里经历的事情，竟然严重到这个层面了吗？

　　见希缇亚一脸迷惑和诧异，麦伦又把迪迪往旁边挤了挤，只不过由于体重差距没挤得开，尴尬地站在原地解释：“铃兰庄园的主人是莉莉丝·卡罗尔小姐，今年只有十九岁，是我们这里很出名的一位天才画家，她的画作总是能卖出很好的价钱，听说主城那里也有人喜欢她的画。”

　　迪迪不耐烦地说：“说重点，先生！”

　　麦伦的脸黑了黑，希缇亚猜测他一定在心里对迪迪骂骂咧咧，但表面还是一副好脾气样子：“卡罗尔小姐经常喜欢邀请客人办私人画展，每次她都会派人来申请公会的许可。格雷格先生说的就是这个画展。希缇亚小姐，虽然我没有亲自去过那个画展，但那真的没有问题！”

　　迪迪愤怒：“那我的黑眼圈和神殿的半个月是因为什么？！”

　　麦伦终于也恼了：“魔鬼才会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搞得严重失眠！”

　　“所以，你是打算找人和你一起去铃兰庄园看看？”希缇亚问迪迪。天才画家，铃兰庄园，信息基本对上了。

　　迪迪一听，连连否认：“不不不，就算崇高的大神官曾赞许过我的勇气，那鬼地方我也不想去第二次了，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希望让更强大的魔法师或者神官解决了那里！”

　　希缇亚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大神官赞许他的勇气？

　　麦伦似乎彻底放弃了成年人的忍耐力，对格雷格吼道：“别再让我听到什么大神官赞许你的事——”

　　希缇亚说：“老实说我有些兴趣，你有能耐让我到那座庄园里去吗？”

　　两个人突然安静了。

　　麦伦难以置信地看着希缇亚，显然没想到这位来自奥诺兰纳的魔法师也跟着格雷格这个疯子发疯：“希缇亚小姐……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且铃兰庄园的画展只有收到邀请的客人才能……”

　　格雷格怀疑地看了看希缇亚：“你确定？不是我看低你，只是那个地方连我这个中级魔法师都没法解决，你进去一定会很危险。”

　　希缇亚见他看向她的魔法师徽章，心中了然。

　　那地方的确听上去危险，可没办法，那是她的任务地点，她要是不去，任务就完不成，幸运值也拿不到了。

　　她思索片刻，想起身上似乎带了一本墨伊斯的笔记，似乎是之前某次特训时临时有事，随手放到介具里的。

　　那上面有墨伊斯的名字，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希缇亚拿出那本笔记，展示出写着墨伊斯名字的扉页。迪迪和麦伦迷惑不解地凑到一起看，然后纷纷震惊。

　　希缇亚趁两人开口之前挥手表示“低调”，然后小声说：“其实……我是大神官墨伊斯阁下的学生，这次我来，就是为了探探那个庄园的底。”

　　她没敢把话说太满，毕竟她只是个初级魔法师。

　　“大、大神官阁下？！”

　　迪迪和麦伦对视一眼，半信半疑。

　　……

　　希缇亚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对面是正在滔滔不绝的迪迪·格雷格。说话声和马车“噔噔哒哒”的声音交织，希缇亚却几乎没有在听，而是盯着指尖捏着的画着一只手的卡牌，心里抖啊抖，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切还要从希缇亚接受格雷格先生的委托开始。

　　虽然不愿意再靠近铃兰庄园一步，但迪迪·格雷格先生提出要送希缇亚到庄园门口，然后把邀请函交给她。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手里有邀请函，但他不放心直接把邀请函给希缇亚拿着。

　　希缇亚表示理解，毕竟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不准她就拿着邀请函高价卖给不明真相的路人然后愉快跑路了。

　　在迪迪去租借马车的时间，她用维赛特之眼给墨伊斯发了消息，简单说了一下行动变化。

　　这阵子墨伊斯已经用上了她送的维赛特之眼，并且加上了好友，汇报行动变化也是他的要求。

　　发过消息，迪迪还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因为接下来的行动无法预测，希缇亚决定抽张卡用以防身，于是再次用出了一个小桔梗。

　　她对自己歪池的事情有所预料，看到卡池里亮起的蓝光，希缇亚心态平和，已经开始思考歪池之后的对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突然一只手凭空出现在她眼前，没有胳膊身体，就一只手，修长白净，动作僵硬。

　　希缇亚一个手抖按灭了卡池。

　　这什么？？僵尸吗？！

　　直到那手开始试探性的动了动，希缇亚想起来看看卡牌，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R 墨伊斯·安纳忒律希】——

　　——【教廷大神官，因为卡池等级限制，只能召唤出墨伊斯·安纳忒律希的手。】——

　　不远处，迪迪滚动着圆润的身姿欢快地回来了：“希缇亚小姐！上马车！”

　　然而走近了，发现希缇亚姣好的脸此刻皱成了一个毛线团，他瞪大了眼睛说：“小姐，你的脸怎么像镇子里卖毛线的法鲁克老太太一样？看见什么可怕的虫子了吗？”

　　希缇亚快速变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除了召唤，没有让别人看到悬浮在空中的手：“没有，我们快走吧，天黑之前要赶到铃兰庄园！”说罢风风火火上了马车。

　　迪迪挠了挠头，“哦”了一声，也跑了上去。

　　一上马车，希缇亚急不可耐地给墨伊斯发消息：【大神官，刚刚你的手……】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正常的语言描述这件事，不过墨伊斯显然明白了：【被你召唤了？】

　　果然！希缇亚赶紧回复：【是的，非常抱歉大神官大人……】

　　她还没打完字，墨伊斯那边又来了一条：【难怪我的左手突然消失了。】

　　希缇亚：……

　　她不敢想象大神官面对突然空空如也的袖口会是什么表情。

　　她接着打字：【非常抱歉大神官大人，大概是我召唤失败了[哭脸]，我以后不会了！！！】

　　希缇亚忐忑墨伊斯有没有接收到她的诚意，谁料他却问：【你还能召唤我的手吗？】

　　隔着文字也看不出墨伊斯的情绪，希缇亚看着手里的卡牌迟疑了很久，能是能……墨伊斯要做什么？

　　墨伊斯没等到回复，自己补了一条：【如果需要的话，我不介意。】

　　希缇亚一愣。

　　墨伊斯说：【我的左手也可以施展魔法。】

　　他这么一提醒，希缇亚醍醐灌顶。

　　这，不就相当于召唤出了一个能用魔法的墨伊斯吗！

　　如果单说召唤手这种事，希缇亚可能十分惶恐和愧疚，但如果这只手会魔法……

　　希缇亚打定主意，不用白不用。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敢随便召唤的，万一墨伊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手没了……希缇亚想想那个画面就想一头撞死。

　　于是她欢乐地回复：【谢谢大人！我尽可能不打扰你！】

　　主城神殿，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的墨伊斯早就放下了羽毛笔，专心盯着手中的维赛特之眼，认认真真地打字：【没关系，如果遇到危险，随时召唤。】

　　发送后，墨伊斯转了转刚刚被召唤走的左手，打定主意这几天要穿袖子很长的衣服——格外长。

　　……

　　在这段时间，护送希缇亚的迪迪一直在阐述他对大神官那上天入地的崇拜。

　　他口中的大神官仿佛周身环绕着四季如春的鲜花、莫名闪耀的小星星，希缇亚感觉迪迪心里的大神官可能睫毛浓密似瀑布，嘴唇嫣红似玫瑰。

　　脑子里想着墨伊斯英俊的脸，再加上迪迪古怪的描述，越想越诡异，希缇亚赶紧打断他：“那个……格雷格先生，你说过的大神官赏识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正要说那个呢。”迪迪精神一振，“那还是五年前的事，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初级魔法师。有一次，我偶然在勃加努尔区的一座小城停留，住了没几天，外面突然天色漆黑，狂风大作，你猜怎么着？城里有个奥义魔法师代价失常，疯了！”

　　希缇亚一惊。代价失常，对于魔法师而言意味着极其危险。

　　女神赐予世人魔法，同时赐予了与获得魔法相应的代价，这代价或许不痛不痒，却也或许会在某时某日像加了水的油锅一样爆炸。

　　迪迪接着说：“你能想象吗？那可是奥义魔法师啊！他的魔法失控，一时狂风大作，不少魔法师也因为他的失控而爆发了魔法，总之乱成了一团，我跟着公会一起去试图制服那个家伙。”

　　他把自己胸脯拍得“啪啪”响：“那群软弱的家伙，看见那个魔法师搞出来的失控风场就开始退缩，作为勇敢年轻的魔法师，我才不要成为满脸皱纹的懦夫！因此，我冲上前去，靠近那个风场，就在这时——”

　　他突然一顿，然后脸上再次露出崇拜神往：“就在这时，我的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狂风都无法让他的袖子摆动半分，他发现了我，回过头，让我到安全的地方去。”

　　希缇亚问：“那你去了？”

　　“当然没有！”迪迪眉毛一挑，“我告诉他我才不是那些躲得远远的懦夫，我要冲进风场，把失控的家伙拽出来，然后解决掉一切！然后，然后！重点来了！那个人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说‘勇气可嘉’！”

　　希缇亚明白了：“那就是大神官？”

　　迪迪沉醉地点头：“称赞完我，我眼前一花，被丢到了地上的污水坑里。但我知道，大神官是担心我的安危，不希望我这样的优秀魔法师在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里默默无闻地死去，大神官阁下，是多么用心良苦！他一定是选择了我！成为命中注定的魔法师！后来我决定以大神官作为努力的方向，还特地写了几封信表达我的感激和敬仰，虽然没有收到回信……”

　　希缇亚心中点头，这其中一定充满了误会，墨伊斯应该压根儿就没有看过那几封信。

　　……

　　铃兰庄园无愧于它的名字，庭院内外，广袤葱郁的草地上小巧的铃兰花随风摇晃，远远看去，仿佛细雪柳絮。

　　而走到庭院里，希缇亚才发现庭院中种植的不止铃兰，还有数不胜数的白山茶、白蔷薇、白玫瑰。这座庄园的主人，似乎对纯白无瑕的花卉有特别的偏好。

　　夜晚的庄园，紧闭的窗子中透出暖黄的灯光，典雅素净的房屋之外，满园花朵静谧无声，看上去和一般的庄园并无不同。

　　然而接下来，这里看上去就不太像个寻常庄园了。

　　他们的马车一停在门口，庄园内便有管家和男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男仆们风驰电掣将马车拉走，剩下的人热情洋溢地站在他们身后。

　　——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管家接过了希缇亚递过去的邀请函，仔细翻看。在此过程中，男仆们紧紧盯着两人。

　　迪迪脸都白了，他要开溜。然而希缇亚一把将他拽住。

　　迪迪拿到的邀请函是发给魔法师公会的，并没有写具体名字。管家快速查看完毕，抬头时笑容优雅得体：“欢迎您，尊贵的魔法师阁下和尊贵的学徒。莉莉丝小姐的画展将于明日开始，请您现在庄园里休息一晚，我们为二位提供了舒适的住所。”

　　“等……”迪迪冷汗直冒，然而马车被拉走，又有人堵着后路，管家完全不给他解释和离开的机会。

　　“好的，谢谢您。”希缇亚打断了迪迪，紧紧盯着管家的眼睛。

　　从她站到这里的瞬间，紧张感就不由自主地布满了全身。

　　这是她习惯性的警觉，也是十分好用的直觉。直觉告诉她现在最好不要作出异常的举动，否则后果会十分可怕。

　　她侧头用眼神暗示迪迪，但他显然不想听，转身就要走。

　　希缇亚冷汗都要吓出来了，眼看着男仆们铁墙一般挡住了他的去路，而管家则在身后，态度仍然礼貌，但在黑夜中显得十分诡异：“这位先生怎么了？”

　　希缇亚回头笑道：“没事，他太激动了，所以想到处走走。”

　　管家了然：“我很高兴听到这个。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是应该在房间里休息的时间了，夜晚，可不是什么太平的时候啊。”

　　迪迪全身寒毛彻底竖起来了。

　　希缇亚同样感觉到了恐怖，笑着将迪迪拽了回来：“说的是啊。劳烦您带我们进去。”

　　迪迪放弃了反抗，生无可恋地转过身。管家见他好了，转身走进庄园。

　　一间没人注意他了，迪迪用几乎崩溃的气声说：“我不要进来！”

　　希缇亚回答：“可惜，你现在不得不进来了。”

　　迪迪看上去想一头撞晕在墙上。

　　管家好像丝毫没有注意两人的异状，也不是很关心两人的名字，只继续称希缇亚为“尊贵的魔法师阁下”，亲自分别将两人带去了客房。

　　希缇亚趁没人注意，对着管家的后背悄悄使用了【迷津之眼】，接着眼睛猛然瞪大。

　　管家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问：“怎么了，魔法师阁下？”

　　希缇亚扯了扯嘴角：“没事，我只是有点花粉过敏，刚刚鼻子有些痒。”

　　管家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而希缇亚这次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脑海中浮现着刚才看到的东西。

　　迷津之眼能够破除一切伪装和隐藏，露出事物最真实的样子。而刚刚她看向和人类无异的管家，眼中出现的却是一幅长了手脚的画。

　　从画框边缘凭空伸出来的漆黑手脚，以及扁平的、却会动会说话的画中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才是这个管家真实的样子。

　　大概是入夜的缘故，庄园里静默无声，仆人离开后，彻底陷入了寂静。而庄园的主人莉莉丝·卡罗尔并没有露面。

　　希缇亚走到窗边，小心地将铃兰纹饰的窗帘掀开一条缝。窗外，能够清晰看到白色花海随风收绽，却没有声音，也没有香气。

　　“呼啦——”背后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希缇亚一惊，猛地回头。

　　房间安静而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