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巷》墙灰

28、骨灰

　　离平安巷越远，玉曼心里越没底。

　　自从变成了鬼，她还没试过走那么远，虽说想到处走走，可能不能走她也是不清楚的。

　　直至石娆带她上了火车，汽笛伴随着列车碾过铁道的咔咔声，上海渐渐被她抛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再也看不见。玉曼还觉得像梦一样，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随着石娆一家前往北平了。

　　恍惚过后，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可自抑的兴奋。像是要去踏青的小孩，她忍不住贴到窗边去看窗外的景色，看道一处新景象她也顾不得谨慎，兴奋地转头问石娆这是哪里。石娆一家包下了相邻的两个车厢包间，姥姥和于燕也在，石娆不方便回答她，就拿出一本笔记本，用钢笔写下答案，玉曼就自己凑近去看。

　　但是玉曼实在太兴奋了，有什么没见过的都要问一问，石娆不忍心无视她，便悄悄朝玉曼打个手势，自己借口去洗手间。

　　一人一鬼找了个没人的地痛痛快快地交流了。

　　也许是在陌生的环境，玉曼兴奋之余还带着不自觉的胆怯，整个人都往着石娆身边贴近，石娆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她不动声色地再拉近一点，彼此的肩膀若有似无地触碰着。
　　玉曼认真地听着石娆讲经过的不同地方，窗外新奇的风景已经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就会看见穿着不合季节的旗袍女子和穿着西式大衣的女子亲密无间地在交谈，乍一看就像一对感情极好的姐妹知己，但穿大衣的女子却在交谈时古怪地盯着身边人的脸庞，似是带着某种隐秘的情意。只有石娆才知道，她恨不得将玉曼一辈子都锁在自己的身边。

　　这也不是没可能。

　　怕出去太久，石娆带玉曼回了包间。

　　她们从上海到北平要坐一整夜的火车，姥姥和于燕早就闭目休息了。玉曼看见她们都休息了，想着石娆也差不多该疲惫了，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娆身边，只不过双眼还是好奇地往窗外看。

　　石娆其实一点都不累，将玉曼带回北平这件事还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心里已经在计划着回到了北平，要带玉曼去哪里玩了。

　　······

　　火车抵达北平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石泉早就安排人在车站等着了，姥姥年纪大了，于燕大病初愈，这一夜下来都不好受，饶是石娆年轻又健康，这一晚下来也不免落得浑身酸痛。

　　石泉派来的人殷勤地要过来帮石娆提手里拿着的行李箱，但是被石娆避开了，只是客气又疏离道：“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那人尴尬地缩回手，心想这大小姐力气还挺大，看起来这么沉一箱子提得这么稳，转头就去帮于燕拿东西了。

　　将人接回了家，大家吃过了饭，都忍不住倒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玉曼不需要睡觉，也不觉得累，石娆就让她去花园自己看看，让自己一个人先休息。石娆的房间正对着花园，花园种了很多花，但是没有栀子，看着玉曼小心地绕着阳台走在长廊的阴影下，想着以后可以再在院子多种几丛栀子。

　　玉曼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她放心地锁了门，拉上了窗帘。

　　她的行李箱就在她脚边，她轻轻打开了箱子，里面是用几层绢布包着的盒子。

　　她轻轻地解开绢布，这个盒子不算很精致，但也是红木的雕花，是石娆从松山墓园带回来的。上面还附着玉曼的照片，里面装的是玉曼的骨灰。

　　石娆轻轻一笑，将照片从盒子上小心翼翼地完整揭了下来，放在自己床头柜上的全家福相框的背后。随后她将骨灰盒放进了暗格的保险箱中。

　　此时的上海，松山墓园，玉曼的墓碑下埋着的只是空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