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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八十六)上房揭瓦 ...

  •   心想着与炎誓家死对头家族的少主并不相熟,对方应该没理由特别跑来套近乎以及伸脸过来给打,瑟莉斯拉当对方还是有正经理由过来搭话,的确是正经需要咨询,或者说,探探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趁现在心情不坏,赏亚历克斯几分薄面,听听路德维恩·灰岚到底想咨询什么问题。

      “可以。”

      痛快的答应令路德维恩的表情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与瑟莉斯拉的搭话并没有心理建设时的那般艰难:“请容我出示一瓶药水,希望您能告诉我,这瓶药水有……多大的副作用。”

      在瑟莉斯拉点头示意之后,狮鹫军团军团长才小心地从腰包里拿出普通孩童握拳大小的玻璃瓶,瓶里装了绿得有些稍微令人不适的药水,恭敬地捧在瑟莉斯拉面前。

      瑟莉斯拉顺手拿起那瓶令人视觉上有点倒胃口的绿色药水,开启了“龙视”,没过几秒,扁起了嘴唇,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哪里来的。”

      路德维恩如实作答,昨日回家,家里有人给的。只不过他隐去了究竟是亲人给的还是别人给的这一点。

      “你没喝吧?”炼金术师瞪着他,眼神不善。

      “没有。因为不确切,所以想咨询您。”对方如此的眼神和语气,令狮鹫军团长顿感提心吊胆,脚底发冷。

      “换个地方说话。”瑟莉斯拉示意随便找个人少清净的地方都可以,“琉赛亚,你也来。”

      学徒乖巧地点头,跟上。

      在城镇边缘的一处民宅,这附近的驻扎士兵不多,他们走进去,随便打扫一下桌子和椅子,坐下来。瑟莉斯拉晃晃手里的绿色药水瓶子,直截了当地质问路德维恩:“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一种……辅助生育的药。递给我的人是这样对我说的,是给男方喝。”

      “你最近有打算要小孩?”

      打仗和收拾烂摊子都忙不过来,哪还有那闲心,赶紧用力摇头否认:“并不是,我哪有空。再者我还没有未婚妻,亦没有与任何女□□往并确定恋人关系。”

      以瑟莉斯拉从亚历克斯那里得知的关于路德维恩此人的行事作风,基本判断得出这个人不像是私生活有空去随便的军人:“那给你做什么?难道是怕你在战场上出了意外,没有后嗣?”

      “也不是。”路德维恩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便秘,他在吞吞吐吐犹豫着怎样对瑟莉斯拉表达家里的实情,“其实是家里的仆从偷偷拿给我的,说是家里人……有在用这个。能告诉我您所知的详情吗?”

      瑟莉斯拉让琉赛亚也听好:“埃敏托原液。药液有效浓度在整体药水百分之八十以上可以称之为原液,此外都是稀释液,浓度惯例在30%或者20%之间。由碧波芯草、赫蕨叶、天国槟榔、月莓麻、绿色软泥核心粉末等十五种药材与素材提炼加工而成,气味有点偏韭菜。”

      打开盖子让琉赛亚闻了闻,果然。

      “作用是让男性加速分泌并排精,的确算是辅助生育的药剂。但是这东西的副作用是同时会对身体的脂肪产生代谢作用,简而言之算半个减肥药。根据我掌握的记录,有肥胖男性试图使用它来减肥,连续服用大量后产生了急性肾衰竭,最后不治而亡。”

      “啊……难怪我这次回去看望兄长,他比我出发之前明显消瘦了。”不敢想,家里人到底弄了多少来让他喝……这不是酷刑是什么。

      “既然症状明显就不要再服用了,不是胖子根本没脂肪来陪着耗。再者,身为男性还是应该懂得一个基本道理的,要懂得节制,不要精尽人亡。”

      “可,可那并不是兄长的本意……”

      瑟莉斯拉用看怪象的眼神盯着对方,咂咂嘴:“咋地,这年头还有被父母提着脖子灌的啊。”

      路德维恩的窘迫被这句一针见血的话戳到了最痛的痛点,他的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不安地绞缠扭动,看起来快要哭了。

      既然对方没有否认,琉赛亚就算迟钝也理解了到底内情大概是什么样,不如说,贵族家庭为了子嗣的延续,总是能整出很多幺蛾子来。如果亚历克斯不是已经有兄长姐姐完成了家族主线的延续工作,他恐怕也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那个……即便如此,您也应该劝说家里人不要再使用这个药剂了。”

      路德维恩从沮丧里抬起头来,急迫而气结的情绪投影在他的瞳孔里,面部肌肉所组成的表情明显有点扭曲,绞缠着的十指明显用力扣紧,忍住了胸腔里想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如果我的话能劝说他们,兄长还用向我求救吗?琉赛亚,你幸福地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族和家庭,是无法明白灰岚家的环境有多么不扭曲的。”

      犹豫再三,路德维恩拿出了兄长送的那本传记,还有整理出来的讯息,那张纸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看得出纸张的主人对待它有多么烦恼与烦躁乃至愤怒,却又多么无可奈何。

      看完那张纸条,内容令琉赛亚脸色哗变,怎么也想不通亲生父母怎么能这么对待亲生儿子。瑟莉斯拉这种常年脑洞开到天边的无良小说家对这种家庭伦理题材倒是习以为常,扁了扁嘴,评价到:“事已至此,再捱一下,等有了子嗣,便不必再受这种苦楚,当然,前提是挺过来。”

      “问题是,我不知道兄长能不能挺过来!母亲她……”路德维恩欲言又止,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猎奇的举动了。

      “我就奇怪,你这么有才有能又有军功的二少爷,他们干嘛不催你结婚生孩子。”

      “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放弃我而逼迫大哥那么做。”路德维恩隐去了白骑士的挑拨,他想看看别人在正常情况下会是怎么去判断事情的根源。“他是个病人啊。”

      “贵族最注重血统,除非你不是亲生的,否则,哪怕是私生子,都会是延续血脉的最终选择。”

      “看来不止一人这么认为……可惜,我没这个胆量回家亲口质问父亲和母亲。”

      “您家的家事我不便评论。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和琉赛亚就回去了。”

      “啊,请,请等等,还有一点事想请教。”

      “说吧。”

      “这个,埃敏托原液,真的有效吗?”

      “都80%的浓度了,再没效,也不会有人把它当宝贝给你兄长灌下去。”

      “是这样的……数年前,兄长也曾有过一场婚姻,但整整五年,他的妻子都没有怀上孩子,后来,在父母的干涉下,他们离婚了。他的前妻再婚之后很快就有了孩子,还特地嘲讽过灰岚家。”

      “……怀疑那方面不行?难怪要提着脖子灌这么高浓度的原液。不过,这种药不是百试百灵的,因为,男性的身体也是有极限的呀。”

      “怎么说?”

      “在目前我查阅过的拉克索的医书中,尚未提到过这样一种病症——‘原发性无精症’。通俗地说,就是自始自终没有活的种子存在,即便交给肥沃的土壤,又怎么能生出新的生命来呢?当然,我不敢一口咬定令兄是否是这种罕见的极端案例,可如果真的是,那灌再多的七七八八的药水,除了折磨与折损健康之外,又有什么作用?对了,你们家给他看过医生吗?”

      “看过……医生说……肯定是女方不行。真离婚了,被人家打脸之后,父母亲觉得可能是大哥的问题,但其他医生也没治出个所以然来,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只能深表遗憾。”在贵族面前,有几个医生敢于劈头盖脸地浇灭他们的希望,或者痛快地直接用事实照脸糊,职业前途还想不想要。瑟莉斯拉耸耸肩,表示没救了拖走吧。“极端情况还不一定是药能治好的,只剩去女神那里祈祷奇迹了。”

      “以灰岚家的缺德劲,恐怕女神都懒得聆听祈祷。”很难想象这句话居然是旁边的琉赛亚说出来的,他的双瞳明亮,目光如炬,似乎是为自己所说的每个字负责,“女神为什么要帮助恶人的家族实现美好愿望呢?”

      “哈……还真是难以否认。我也认为你是对的,琉赛亚。”路德维恩并未感到恼怒,他骨子里还是个认理的人,并不会对自己家族做过的龌龊事拼命否认。“女神若是因此降罪于灰岚家族,我都不会奇怪和感到冤屈,但是兄长并没有任何错,他在家里没什么发言权,常年深居简出,家族事务并不会征求他的意见,就算是不好的事情,他从未参与过半分。至少,我希望女神至少能怜悯他一个人。”

      “哼,这才是你来找我的重点,对吧?”瑟莉斯拉的直觉早就告诉她,那瓶药水不过是个引子。

      “算是临时起意,因为我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了。”心中别扭,他就不想去求助白骑士。

      “别搞错,我可是你们家死对头的恩人、援助者,要是被发现了,你那家主父亲说不定会气到将你从家族中除名,甚至将你的人头加入家族狩猎名单。”

      “那就不要被他发现,或者等他临死的时候再发现也不迟。”

      “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帮你。”

      “并非请求您的怜悯,我仅是陈述自己想要采取这番举动的理由,所以会按照正常流程来,希望与您谈一笔交易。”

      “呵,你不怕我用刚才那些交谈内容拿捏你?”

      “买卖不成仁义在,如果您是那种缺德到不行的魔女,就不会有这么多能人自愿且自然地围着您转。”路德维恩调查过瑟莉斯拉在王都的口碑,其实,她是个很热心的人。

      “姑且先听听内容,如果我能在其中找到我需要的有利要素,才有谈生意的可能性。”

      “是。我希望您能够从灰岚家大宅营救兄长罗斯伊尼奥,将他带走,带到灰岚家找不到的地方。他今后的生活费用我会每年向您支付一笔钱,只要能够妥善安置他,让他生活不困窘。嗯……只要兄长不反对我的想法。”

      “听起来你的兄长是个深居简出的人,那他有什么特长?”

      “喜欢研究植物、动物与天象。是个学者类型的人,在精神没出事之前,在学界本来也是很有希望出人头地的。每年他会去灰岚家的庄园研究动物与植物的育种。”

      “这样啊,我大概明白了。讲讲我的条件。”

      路德维恩忍耐住欣喜的心情,瑟莉斯拉的痛快已经远超过自己的预想,他表示洗耳恭听。

      “我不会找你索要营救的费用。你必须每年向我支付两万谷地金币,以支持炼金学术研究为名的个人募捐,这笔费用作为你兄长的食宿用途。另外,他必须和我签订隶属契约,受我支配和驱使,在新的生活地点舍弃灰岚家族的姓氏和原名,使用新的身份生活下去。”

      “前面一个要求完全没问题。我一年要是两万的薪金都挣不到,那也太无能。反正我给自己的开支并不算多。后一个问题……我需要征询兄长的意见。若他自己一心希望突破家族和家庭的囚笼,我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如果不愿意……请当我没有说过这件事。”

      路德维恩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魔女低头,以表感激和谢意。
      “最近几天,我会找个借口再回去探视的。”

      “哼,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我去找点帮手,你带个路。”瑟莉斯拉想试试对方的决心。

      “今晚?!”路德维恩被这样急迫的行动计划给吓了一跳,从灰岚家大宅里抠人,不得从长计议才对么。

      “不行吗?”

      “只要您有把握,今晚没什么不行,只是我感到有些突然。”

      “凌晨一时,我再联络你,做好心理和行动准备,我是那种说干就干的人。”

      “是!”

      等路德维恩离开,琉赛亚才询问姐姐为什么那么痛快地答应:“姐姐不怕那是陷阱吗?”

      瑟莉斯拉捏起垂在胸口的项链挂坠,上面镶了一颗S级魔石核心:“你姐姐我最近阔绰。”苏赛塔送的一堆赔礼谢礼,她根本用不过来。要是王室知道了那张赔礼谢礼清单的存在,估计财务官为了军需而数钱付账的手,会抖个不停。

      “再者,我有的是让他没法反悔的方法。胆敢戏弄魔女,设计陷阱,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对了,你早点去安排好今天全天的工作,晚上跟我出夜勤。”

      琉赛亚可高兴,从没忘记灰岚家派杀手追杀自己和亚历克斯这笔账,只要是能给灰岚家添堵的事情,他都非常支持以及乐于积极参与:“好的!只要跟着您,一定会有很多上房揭瓦之类的有趣事情!”

      “你不怕我干的事会拖累炎誓家?”

      “不会,通常这种情况下,您一定会找摄政王背锅,或者拉他下水。”学徒的蓝色眼睛狡黠地眨了眨,透露出越来越识时务的小机灵。好像只有在这种场合,琉赛亚才没有那么嫌厌卡图玛斯。

      瑟莉斯拉开心地揉了揉琉赛亚的头发,乐见于他的成长:“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作战会议上,要给白骑士留出大约一星期的潜入侦查时间,大军依旧主要是停留在虹云台地,因此白天狮鹫军团都是例行巡逻、训练,被抽出一部分给白虎军团的采掘工作做前期准备,说不上忙,也算比较充实。

      没人看出路德维恩在整个白天到夜晚都保持着激动的心情。
      剩下的门槛只有一个,那就是兄长是否真的愿意接受营救。

      最坏的情况,自己要将一切视为一场针对自己的陷阱。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兄长会主动参与。如果仅仅是被利用,倒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答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这时,有传令兵来报,请狮鹫军团长立刻前往指挥部开会,说是开会讨论从王都来的物资分配问题。

      路德维恩斟酌这个由头是真开会还是召唤的借口,心中不宁地跨上了狮鹫。

      来到指挥部,走进会议室,瑟莉斯拉和琉赛亚向他打招呼,陆续有白骑士、图图利和摄政王卡图玛斯走进会议室,正心想着三位军团长怎么如此磨蹭,卫队长柯克兰面无表情从外面关上了会议室的门,那砰的一声仿若战锤一下子重重敲打在路德维恩的肋骨上,差点没连心脏都一起敲碎。

      魔女向他露出甜美却噬人的微笑,令他觉得如坐针毡。

      摄政王

      瑟莉斯拉 白骑士
      琉赛亚 图图利

      路德维恩

      这均等的座位分布,令会议室多了几分审判的氛围,毕竟,当在场其他人的目光纷纷锁定自己时,路德维恩终于难以管理的表情,慌张终于没法再完全掩藏。

      并不是慌张流露就要完全暴露自己的心虚,或者说这些人应该已经被魔女告知了一切,坐在这里的目的也非是要审判。

      “路德维恩阁下对今夜的行动阵容有什么意见吗?”

      什么,你跟我说这是今夜营救的行动阵容?!这也太……华丽?!不,是令人震惊?!

      “不、不敢。”敢多异议半个字,面前这群人用眼神都能将自己的精神碾压成齑粉。

      “那么,有请卡图玛斯殿下做行动前的动员发言。”瑟莉斯拉将发言机会让给摄政王。

      “准确说,我并不是要参与营救,只是个单纯的见证者。相信你明白自己的行为对家族意味着什么,就不多评价了。我仅仅只在意一点,究竟结果会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的确由你的大哥递出了求救的讯息。若是后者,我可以为你的行为保密。”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束赦免的光照进心中,那种对家族利益背叛的罪恶感瞬间就被驱散了。路德维恩嘴唇微张,一时间不知道贫瘠的词库里还能找出多少个为之讴歌赞美的词语。最终,他咬牙忍住激动的情绪,站起来,向摄政王深深鞠了一躬。

      “相对的,你也要付出代价。今后,在家族利益与王室利益之间,你懂该选哪边吧?”

      “反正也有人说,我并不是灰岚家家主的亲生子嗣,那也就无所谓了。任何家族都应该明白,没有比紧紧依靠王室更能长久得益的。”在说第一句的时候,路德维恩瞥了一眼白骑士。

      “既然开场白说完,赶紧制定一下营救计划,凌晨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黄金时间我认为至多只有半个小时。”白骑士故意没有去回应路德维恩意有所指的一瞥。

      瑟莉斯拉示意路德维恩坐下,有些情报需要详细由他提供,于是递给了他纸笔:“需要你向我们描述被营救目标的位置,还有大宅的详细情况,才能制定营救计划。如果你有因地制宜的计策就更好。”

      路德维恩振作信心,接过纸笔开始详细绘制大宅的地形图。不如说,这些全员高能的大佬们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莫大信心和默许的支持。

      “兄长和我的房间位于大宅的东边一排,在大宅的西南角落有一个口旧井,那里曾经闹过鬼,如果能在那里生一点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便更好。”

      “这是基于什么理由吗?”摄政王问到,他并不理解,从军家庭为什么还会在意区区鬼魂。

      “殿下,这最起码是比在大宅放一把火或者高喊有贼人闯入更有效的办法——因为家族会真的很在意这个。呼……这难免要牵扯出兄长和家里的旧事了。”

      路德维恩随后讲述了关于那口井的旧事。

      记得是在自己小时候,长自己十来岁的兄长,曾经喜欢上了一位来大宅服务的园丁的女儿,他们一同喜欢花卉与植物,在三年的时光里逐渐倾心。可是,那位少女毕竟是人类平民的女儿,怎么能配得上身为长生种的精灵,以及身为未来家主的兄长?作为家主的父亲还有主母的母亲勒令他们分开,并解雇了那位园丁,赶走了他和他的女儿。兄长非常伤心,悄悄地寻找他喜欢的那位少女,并且流露出不希望成为家主,将家主之位让与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激怒了要强且独断的父亲,还有非常重视血脉和地位的母亲,为了断绝兄长的念想,并给他一个不能违逆家族利益的深刻教训,他们将那名少女以兄长的名义骗到大宅,命人将她推进了那口井……兄长以为父母将那名少女找来只是为了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远离,心想着至少还能见上一面,亲口诉说这份遗憾,没想到……当他听说少女在古井边上等他,却没有见到人时,终于发现了井绳的异样,最后在仆人的帮助下,将少女的尸体打捞了上来。

      自己亲眼所见,兄长抱着他喜欢过的女孩的尸体,哭到崩溃,因为他深深明白,她是不会无故跌到井里,或者投井自杀的。

      父母亲当然不会亲口承认这种事,只是教训兄长,你无畏的执着和念想,只会害了别人。自那以后,兄长的精神就逐渐出了问题,他每天都会花时间坐在井边和植物温室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和看不见的幽灵说话。一度,父母亲打算填了那口井,并铲掉大宅的植物温室,兄长拿着一杯毒药闯到父亲的书房,说如果你们把坏事做绝,那我也不想留着恶人的血苟活在这世上……最后,那口井,还有植物温室才得以保留。

      渐渐地,兄长的神志一半时间清醒,一半时间陷入异常,他不再现身于学界,仅仅只在大宅和家族庄园中往来,只有在照顾动物和植物的时候,某些时候和我交谈的时候,才勉强显得像个正常人。

      “用我认识的熊猫人的话来说,这业障重啊。”图图利忍不住摇头,随后在道具栏里摸出一个图腾,“就用这招魂图腾,去水井边上做点文章,但愿你所言的人类少女的幽魂会响应我的召唤。”

      “就拜托萨满阁下。”

      “其他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瑟莉斯拉问路德维恩。

      “……等等。”狮鹫军团长在脑内搜罗一番,记起了另一件事,“以前我在家族于王都郊外的庄园里见过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服务于家族,职业好像是符文铭刻师。每次我去郊外庄园探视的时候,那个人见到我,就会很奇怪地冲我微笑,也会向我问好,可每次都能感觉到一种欲言又止的氛围,好些次,都不知道他打算向我表达什么。更奇怪的是,我回去跟兄长提到这件事时,兄长说,有机会多和他聊聊,哪怕只是学问上的请教,那个人是个博学者。因为……某些事情,才不得不滞留在了家族。后来我旁敲侧击地询问,才有人告诉我,那位学者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被迫服务于家族。如果诸位有余裕的话,能不能把他也带出来。”

      “你这是给我们加码?”瑟莉斯拉稍微有点不满对方的得寸进尺。

      “不敢,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

      “我们有余裕的话,不是不可以,你得告诉我们庄园的地点。”想不到的是,白骑士竟然发话,给了这个临时起意的要求以可行的允诺。

      “好的!”

      路德维恩怎么都没想到,这一趟他赚麻了,就算今后给摄政王当牛做马,也没什么怨言可说。

      幸好瑟莉斯拉在王都居住的七年里,大街小巷贵族区平民区好歹都路过过,以机械星仆斯黛拉的能力,她可以直接开传送门到灰岚家附近。

      王都还在下雨,她不禁抱怨这鬼天气。难怪路德维恩说闹鬼戏码都比在大宅点一把火要妥当。现在是凌晨一时,白骑士迅速去大宅周围绕了一圈,确定绝大多数房间的灯火都已经熄灭,除了值夜的房间还亮着灯之外,大家都应该已经就寝。

      图图利让白骑士再跑一趟,将招魂图腾、灵魂强化图腾、憎怨强化图腾插到那口古井旁,看看会不会有怨魂前来。白骑士照做,并隐匿观察,果然,过了一会,无人的井旁,井绳被看不见的手摇动滚轴,原本还挂在井口上方桶跌落了下去,发出噗通的声响。

      即便是在淅淅沥沥下着不太大的雨,噗通一声在值夜的人耳朵里也算是很清晰的响声。于是,值夜守卫打算去看看,是不是水井的桶没有捆好,又落下去了,一边絮叨着好麻烦,一边不情愿地走过去,然后他看到了此生震惊的画面。

      水井的转轴正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猛烈空转,哐哐作响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守夜人不仅拔出了腰间的武器,对准仿佛会有什么注定出现的井口。紧接着,符合期待,一团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飘忽鬼火,从被井绳牵引的水桶中升上了地面,那团鬼火晃晃悠悠地漂浮着,逐渐逼近了持剑的守夜人。

      我认得你,是你将我丢下这口井的。

      鬼火幽幽地说。

      啊,你能看见我了吗?

      值夜守卫惊惶地挥剑,不要过来!鬼魂!不要过来!是他们让我那么干的!

      你说得对。

      哎?

      我应该去找这座大宅的主人的,不那么做的话,他们就会解雇你,或者像对我这样对待你。

      啊,是……是的。

      那我就去找他们了,回见,大叔。

      呃、好……等,等一下啊!

      挥剑劈砍,砍到的只是空气,那团鬼火反而因为这个动作,从一团鬼火晃晃悠悠,若面团一样逐渐扯开,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与女孩生前的服装和模样完全一致。

      无论怎样阻拦,女孩的幽魂都能穿过,她带着生前的笑容,一步步从西南角的古井向大宅南侧的家主所住区域缓慢逼近。

      随着值夜人的喧哗,家宅里的侍从侍女,家主、主母,乃至生活在这个大院子里的灰岚家族的其他重要成员,都被吵醒。

      “怎么可能?!”古斯塔沃认得,那个女孩叫做罗莎,“你怎么会还存在!我们明明请了主教来净化这口井!”

      主教大人吗?圣光照耀我的时候,的确很是疼痛呐,不过,它也理解我的冤屈,只是赶走了我,将我引导至卡尔玛大人的冥域。我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为什么又回来!谁让你回来的!”主母惊惶地尖叫着。

      我听见伊尼奥凄惨的叫喊,他的痛苦传递给了我,唤醒了我的回忆。何其心狠手辣的父母,身为一家之主,你们到底要迫害他到几时才会满意呢?亲生子嗣尚且如此待遇,今后,又会有哪个灵魂敢于托生到这个家族?

      女孩的灵魂苦涩地笑了。

      “难道是你?!”古斯塔沃似乎明白了女孩幽魂话中的含义,“是你诅咒了我们家吗!”

      这还用得着我的诅咒和怨恨?所有希望转生的灵魂,在这个宅院里徘徊的时候,都会过问站在井边的我一句:你得到了幸福吗?

      女孩的灵魂,手中出现了一支花。
      我说啊,得到了,但是因为某些事情,又失去了。
      花的幻象随着话语凋零粉碎。

      我的回答是:不得善终。

      旁边的灰岚家族的其他人对仆从们高喊着,快去神殿,请祭司来驱邪!

      女孩不再微笑,她的周身透出令人汗毛直竖的幽灵魄力。

      驱邪?我是恶灵?说了实话的我,在你们的眼里也是邪恶的存在?那满口谎言的你们,又是什么大善人!!对着拐来的孩子说了无尽的谎言,欺骗他长大,为你家做牛做马,收拾善后,压榨完利用价值便想舍弃,这就是你们心目中的至善对吗!!你们还要为伊尼奥增添多少痛苦才算满足!!他清清楚楚地看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啊!!

      女孩幽魂中一直压抑着的愤怒,在此刻爆发,她的声音在大宅内掀起一阵贯通心灵的尖啸,穿过墙壁,通达到每个位于宅院内的人心中,有些精神力薄弱的人被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甚至失禁。

      “罗莎……罗莎……是你吗?”罗斯伊尼奥在此刻醒来,然而某种物理桎梏让他没法下床,离开房间,出去一探究竟。为何罗莎今日的愤怒,会有如此大的威能?“家族的现世报,终有一天是会来临的……果然。就算种再多你喜欢的花,也无法平息你的的恨意,你虽然对我毫无怨言,总是微笑,但它们都无法掩盖你笑容背后无法得偿的愤怒。都是我的错……罗莎,都是我的错……”

      回忆如刀刀见血的刃锋,令他留下痛苦的泪水,然而手边阻止他自残的绳索勒住了手腕,连擦掉泪水都做不到。

      趁着宅邸所有的人都被幽魂尖啸唤醒,继而匆匆忙忙穿衣下楼一看究竟,处于潜行状态的瑟莉斯拉一行,则在路德维恩的带领下悄悄咪咪,脚下包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花,猫着腰飞速上了三楼。

      其实,在女孩愤怒的喊叫中,路德维恩听到了对自己而言非常戳心的话。原来,兄长的暗示早就在提示自己逐渐去发掘事实,远离灰岚家的种种阴暗。他暂时停下脚步,用来缓解自己对这句话的震惊,然而瑟莉斯拉一把拍在他的背上,低声对他说:“没空震惊了,我们赶时间。”

      路德维恩这才又鼓起勇气继续前进。

      兄长房间的门没有锁,连一个仆从都没有,估计楼下楼看热闹……咳,至少是被吸引过去了。
      几个人飞快地溜进房间,瑟莉斯拉在靠窗户的位置挂上非常厚重,难以透光的幕帘,这才允许路德维恩点亮微弱光芒的魔法晶石提灯。

      “兄长,是我!”弟弟非常小声地呼唤兄长,试图确认兄长此刻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打开提灯之后,微弱的光芒照出了罗斯伊尼奥的泪痕。

      他的注意到弟弟的脸,混在几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人身影中,路德维恩的目光和表情可谓急切:“啊……我一直在等你来……你果然仔细读过我送你的那本书了。”

      兄长双眼眼眶凹陷且黑眼圈非常浓重,路德维恩用脚趾头想都可以知道,自己离开之后,他一定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是的,你的泪痕打湿的每一个单词,我都读过了……”弟弟心疼地捧着兄长的面容,说到那本书所传递的信息时,忍不住哽咽。

      这时,笼罩在斗篷里,原本是不打算动手的卡图玛斯看不下去了:“交心的话待会再说,赶紧救人。”说着,比任何人动作都快,从腰间摸出匕首,直接割断了束缚着手腕的绳子,并示意瑟莉斯拉割断床头另一侧的。

      “您是……路德维恩的什么人?”

      摄政王直接一拉遮脸的布帘子,懒得跟他多说:“看明白了,别尖叫就行。”

      罗斯伊尼奥虚弱但肯定地点了点头。

      卡图玛斯拎起对方的睡衣衣领,极其认真地询问灰岚家大公子本人的意愿:“作为见证人,我只问一次:你想逃出这个大宅,不论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是么?”

      “我愿意!我早就该舍弃这不属于我的一切了!”

      “行,看来我们没白来。”瑟莉斯拉耸肩,表示释然。“路德维恩,背好你哥哥,什么身外之物都别惦记,我们该走了。”

      “对,那个女孩的幽灵已经为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她恐怕也拖不了太久!”琉赛亚坚定地说。

      正说着,白骑士已经开好了传送门,速率之快令人乍舌:“走吧。”

      传送门的另一端,是瑟莉斯拉家的客厅。

      作为屋主,刚刚看到这幅光景的瑟莉斯拉险些炸毛,心里顿时腾起十万个想一脚踹上去的想法——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有没有想问过?!我从来没想要把小王子带到我家啊!

      “这……是哪?”卡图玛斯望着装修得还不错的客厅,难免疑问。

      “我、我家。”屋主人似乎颇有不满,就差咬牙切齿。

      客厅还算宽敞,这会一下子就被呼啦啦的人给填满。觉察到主人回家的元素仆从雨歌和鸣海从屋外匆匆赶回:“欢迎回来,主人……咦?为什么好多人!”

      “需、需要看茶吗?”鸣海困扰地请示主人。

      “真是的,忽然让人想起当时把满身是伤的亚历克斯从洞窟里拖回来的时候也是这副差不多的场景……”瑟莉斯拉果断招呼元素仆从们去烧水,“不用看茶,去弄洗澡水就行。琉赛亚,去楼上先把亚历克斯衣柜里的便服内衣先拿一整套下来。”尺寸估计会偏大,先将就。

      琉赛亚点头表示知会,立刻哒哒哒上楼拿衣服去了。

      坐吧,我去给你们泡点茶,图图利熟练地走向客厅的某个矮柜。

      作为真正的客人,摄政王和白骑士在沙发上和椅子上坐下来,并不需要特别客气。

      即便是陌生的场所,罗斯伊尼奥的精神也大大地放松,毫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是被绑架之类,或许在他看来,退一万步真是绑架,亦无妨,甚至懒得问自己这是在哪。

      “你现在安全了,兄长。虽然我也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但一定是父亲和母亲找不到的地方,你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

      “辛苦你,路德维恩,我能想象你为响应我的求救,冒了多大的风险,这将意味着你从心底与父亲和母亲,还有家族决裂。”罗斯伊尼奥哀悯地看着弟弟,又看了一眼摄政王,他大概能理解,摄政王出现在营救的队伍里,极可能是弟弟为了获取军务至高者的支持,投靠了卡图玛斯殿下。

      “有件事希望向你求证——似乎从各个角度都证实了你以前对我的暗示,兄长,连那位少女的幽灵都知道,我不是家主的亲生儿子。那么,你对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你曾经暗示过我在庄园见到的那名符文铭刻师,又是什么人?”

      “离开大宅,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弟弟。愿我还有资格这么称呼你。”

      “大宅里的其他人不论,你始终都是我的兄长,无论血缘。”

      罗斯伊尼奥用力抓着弟弟的双手手腕,极其郑重地向他宣言,字字千钧:“那名被囚禁在庄园的符文铭刻师,名为阿玛亚·冬青,曾经是我的博物学老师,同时,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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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八十六)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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