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50、（五十）赴会

　　阿里尔对于城主给他特批的法师塔非常满意，可以说为了让他这位大金主满意，城主奥塔托尔给他找来了城里所有的囚犯和奴隶拍卖剩下的那部分劳工，在相当短暂的时间里，将一座原有的闲置建筑改建为了阿里尔的专属法师塔，增加了部分设施，今后，这座塔名义上属于城主的魔法顾问，实则是阿里尔在弗瑞伽塔城的新据点。

　　囚犯和奴隶们没有不对城主的强制使役怨声载道的。他们每天两班倒，连续工作十二小时，一分钱工资没有不说，还要挨打挨骂受罚，吃的东西勉强像是人吃的，城主则画饼给他们说要么减刑几年，要么几年后释放剩下这些奴隶，全然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虽然新法师塔落成，可阿里尔心里却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深夜会在法师塔里听见莫名其妙的咯吱咯吱声，最开始怀疑是老鼠，但在养了猫之后依然无法平静下来。遂又怀疑是搬进来的设施和货物里混进了某种诅咒，将这些东西又检查一遍，还是没有。

　　大约到五月下旬前，那种瘆人的咯吱咯吱咀嚼声终于停止。

　　五月二十一日凌晨，被宣告的血月之日开始了。
　　阿里尔刚刚结束了从教国那边与供货商的联络，确认他们的安全，让配香的商社稍微改变配方，更改味道更改名字，迟早能改头换面重回市场。哼，就凭一位同行和拉克索王室的勾连，借用教国的力量，想轻易覆灭自己辛辛苦苦盘下来的生意？做梦去吧，冒险家的梦想也好，理念也罢，是无法束缚住一位现今的地下商人的，而且还是一位大魔导师。虽然魔法剑士在这片大陆上比较稀有，但那毕竟在专精魔法方面，那还是大魔导师更优一筹。至少在与苏赛塔共事的那几个高端任务里，他认为此人还没强到让自己足以踌躇不前的程度。

　　夜已深，疲惫的阿里尔传送回到法师塔自己的办公室，将剩下的合同资料收拾好，这次放入魔法口袋，再放入容量不太大的随身储物栏里，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敢将过于重要关键的事物放在外面，随时可能被人入侵，哪怕有着结界的守护。这次的魔法口袋被设定了特殊自毁术式，自己死亡的话，口袋也会自毁，任何人休想从里面拿出东西。

　　“啊哈~回房间睡觉。苏赛塔那家伙没来找我麻烦是对的，它应该知道没有什么能再要挟我了。”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准备到楼上卧室去，却在打开门的刹那觉察了强烈的异样——他怀疑自己要么太累产生了幻觉，要么就是打开门的姿势不太对。关上，再打开，门外不是应有的走廊和楼梯，而是黑洞洞的奇怪通道，透着无尽的漆黑深邃，给人幽深恐怖的印象。

　　“难道有人在我离开之后潜入法师塔，给门施放了诅咒？”阿里尔关上门，施放了他最强力的解咒术。可他再次打开时，门外的光景依然不对劲。“难道是某种幻术？”

　　他又施放了幻术解除的术式，眼前的一切依然顽固如初：“不可能！我回到的是我的办公室啊！”

　　气急败坏地掏出法杖，开始使用传送术式，这时，从天花板的吊灯上里钻出一个飘渺苍白的幽灵，盖顶而来，吃掉了他的传送阵术式的魔法阵一角，嗖地又钻了回去，这下连传送术都无法使用了，下一次使用需要在三分钟后，不过，阿里尔依然能觉察到有刚才的幽灵在对他密切注视。

　　重要的是，即便对吊灯使用驱魔的法术，另外的白色幽灵还会从地板的缝隙里钻出来，如此反复，它们竟然层出不穷。仿佛这里每一块砖石上都寄居着那种东西。消耗了一半魔力储量的阿里尔觉得不能再继续重复无用功，于是便暂时停止。

　　“奇怪，我能传送回来，证明锚点的功能依然正确。谁在干扰我的传送术……不，谁能干扰我的传送术！！”情绪开始歇斯底里地呐喊，尽管他表面上还没有嘶吼到破音——这才是重点，身为【常春藤】勋章的持有者，传送术的卓越使用、传送的最大里程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存在，若是能干扰他的传送术，起码要在这方面上实力压过他才行。

　　“等等，难道是它？”阿里尔开始猜测有谁能够为难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改头换面作为城主的新任魔法顾问在城内就职，除了盖好这座法师塔之外一直都很低调，没跟别人闹过矛盾，包括城主。为什么还有人可以直接针对自己……难道，外表木讷低调内在狡猾奸诈的苏赛塔，已经察觉到大魔导师罗莱塔和城主的魔法顾问是同一人了吗？

　　“……冷静，不要紧张。这可能它的心理战术……它是否在恐吓我，想让我交出真正的配置摄理香的商行的名字。哼，觉得我会屈服吗？”阿里尔瞥了一眼办公室的窗户，透过窗户，能看见海岸边灯塔与船坞的摇光。“居然要我堂堂大魔导师去翻窗户……”

　　打开窗户，窗外的景色没有什么异样，阿里尔松了一口气，开始觉得刚才自己是否只是对着办公室门的恶作剧紧张了一下。遂用魔法变出藤蔓，卷着自己送到了塔下，落地的一瞬感到了踏实，再次使用了传送术，打算去城主的城堡。

　　然而，有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再次干扰了他的施法，的确，施法成功了，传送发生了，然而，阿里尔只是再度回到了起点——他自己的办公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窗户，窗外依然是刚才的景色，海岸边灯塔与船坞的摇光依旧闪烁，忍不住怀疑这附近有什么设施在强力干扰着自己的传送术。无奈，他只能重复着从窗户离开的程序，去灯塔附近，灯塔管理员有马车可以去往城主的城堡，对，让他们派车！高贵的本城魔法顾问怎么能自己走去从副城去主城那边！

　　当他走到灯塔下，高声呼喊灯塔管理员，却没有得到回应，登时火冒三丈准备大声控诉管理员偷懒早睡想被炒鱿鱼时，灯塔的光和船坞的光瞬间全数熄灭，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足以让普通人吓破胆的那种，绝望般的漆黑。

　　阿里尔终于感受到真正的恐惧，他悟到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将自己引来此地，离开办公室的幻象。他惶恐地开始往来的方向返回，那里还有一束希望的光，幸好，自己的办公室还好端端地在那里立着，并没有再被幻象掩盖，令自己彻彻底底的流离失所。

　　毋庸置疑，他被困住了，好像被困在了没有边际的迷宫中。

　　在他整理思绪，任何开展突破时，偶然发现桌子上有一张没有落款署名，足以让被困者咬牙切齿的留言条。

　　——当你想清楚了，道路自会打开。

　　疼痛开始准时发作，幸好在这之前，苏赛塔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布置，预见了血月之日，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它很清楚，碧岚高塔所产生并涌出的多余魔物数量，取决于自己与迷宫核心共鸣时，在血月之日的疯狂程度。上次从“血月的宾果箱”地下城归来后，听取碧岚族长伽洛达汇报，说是从高塔涌出的多余魔物比预想的少了很多，这次给镇子上造成的破坏和影响比预想的要小，那些多余的魔物甚至没能形成一定程度的规模，做到足以冲击镇子周围由族人构筑的结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大家都很高兴，希望下一次也能这么幸运。

　　这坚定了它拜托瑟莉斯拉为自己缓解血月之日痛楚的决心，当它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学徒和族长后，族长忧心忡忡，希望派出守护者上两届的学徒来保护，碧莉卡也希望能跟随师傅一起去瑟莉斯拉的宅邸以备不测。考虑是夜晚，拉斯特家的住民们都休息了，不想过多打扰，苏赛塔便婉拒了学徒和族长的好意，说自己能够应付，你们要全力看守好高塔和镇子。

　　碧莉卡诉说自己的担心，苏赛塔委婉地宽慰学徒，不带她和以前的学徒去是有原因的。毕竟，瑟莉斯拉·拉斯特据说是挨了一记地锭勇者之斧的劈砍，还能忍痛制服狂乱状态的自己，抓紧时机喝回复药的存在，她的实力和能力或许深不可测，真要打起来，自己未必能顾得上学徒的安全。

　　族长大骇，这般实力难道是能和您平起平坐了吗？她这样的人完全不需要您在冒险者任务中协助和保护啊？苏赛塔说，我以及摄政王未必会知道，她自然是隐藏了实力，否则不会在远离可以轻松获得财富名声的王都，去天涯海角之地隐居，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伽洛达，这样的隐者，我们有结交的必要，最差的情况，不会让她成为我们的敌人，受雇来对付我们一族。因此，需要加深彼此之间的友好关系和印象，令她可能会反感的事，暂时不要那么做，至少让她知道，我是抱持着信任去请求她帮助的。

　　终于理解到守护者的一片苦心，族长和学徒这才略微放松一些，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恳请守护者快去快回。

　　“我争取在明天上午赶回来，让你们放心，你们要继续监测高塔涌出的多余魔物的数量，确保受害范围的固定，能缩小就更好了。”

　　族长和学徒表示会遵命而行，并为守护者的赴会祈祷平安。

　　夜已深，家人们已经睡下，无眠的瑟莉斯拉站在宅邸后方崖边的栏杆附近，认真凝视着天空的两枚圆月——血月与银月。银月的色泽比以前更加闪亮，还透着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瑰丽感，令人赞叹，若是吟游诗人在此，就着月光与美酒，定要即兴赋诗一首来表达赞美与喜爱。然而考虑到今晚是血月降临之日，瑟莉斯拉的表情非常严肃，仿佛有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正在步步逼近。

　　“要开始了……”肉眼可见的血月开始更加黯淡，覆上芝麻酱的颜色，开启“龙视”，则能窥见血色对它边缘的浸染进程。“还没来吗，那家伙。”

　　说来巧合，传送魔法的波动降临在宅邸附近，那股波动被控制得很恰当，没有吵醒宅邸中酣睡的人们。来客迅速通过风魔法捕捉附近范围内熟悉的魔力波纹，发现瑟莉斯拉并不在宅邸内，而是在房屋后面的海崖边上。

　　瑟莉斯拉同时觉察到了苏赛塔的到来，随着脚步声临近，她在银月的月光下缓缓转身：“我还以为你要等我睡着了才姗姗来迟。还是说，现在的疼痛你尚且能够忍受？”

　　“一开始的几分钟里还行。”

　　瑟莉斯拉径直拽起苏赛塔的手臂，觉察到异状的蔓延：“能忍耐有时候并不是好事，你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以前的你都是依赖着握持武器，进入战斗状态来缓解最初的疼痛，我说的对吗？”

　　“如你所说。”

　　“不废话了，跟我来，这次我准备好了软泥池。”

　　在距离宅邸大约五百米远的海崖上，瑟莉斯拉指示埃奎斯挖掘了新的石室，将那些挖出来的石头拿去村里做了基建砖石。此处没有任何楼梯或者软梯绳子之类的设施可以到达，只能借助飞行的能力和道具。

　　石室与海边隔着一堵遮光的石墙，留下一条通道，此外内里并不算大，主要是被分隔成为了几个小间，瑟莉斯拉在里面培育特殊的炼金术特化软泥，这次，用来缓解苏赛塔咒伤的软泥，经过上次的临时加工，培育了更多，养殖在一个大约五十平方的池子里。它们并不完全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方面的确是活的，一方面控制它们的核联通了培养者的意识，使培养者能够百分之百控制它们，不会擅自分裂，不会随意自我增殖到溢出池子。

　　在瑟莉斯拉的带领下，苏赛塔走进石室，石室的四角放置着冷色调的魔晶石灯，女主人告诉它，声控，可随意开关，此处没有任何监视设施，请放心使用，我会守在外面，钓一晚上的鱼，你如果有任何不适或者需要，随时呼唤我。

　　简单介绍完功能之后，瑟莉斯拉如其允诺的那样，尊重守护者的底线与隐私，退出了石室。

　　苏赛塔全程开着“鉴定”技能在观察这些新诞的炼金软泥，显示的结果，大体评价为安全，活跃，属性是愈疗，却完全不能确定对它们应该取怎样确切的名字，或许是培养者自己都没有定下名字，物品的品质显示为高级，高级旁边会有问号，表示可能无法定义到底有多么高级。身为伤患，或许自己的体验能够给它一个比较准确的评价。

　　用颤抖的手卸下除了头盔之外的所有护甲，苏赛塔缓缓地摸着池子边缘下到池底，意外地比较浅，似乎只有一米左右，或许还不到一米——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总的来说，算是个贴心的设计。

　　按照上次她说的，放松，接纳这些软泥的依附和包裹，它慢慢地陷入池子，就像是被沼泽缓缓吞噬。这种舒爽的感觉，好比一位在炎阳炙烤之下的旅人终于找到山阴之处的泉水，令它感到无比安心。虽然，随着天上血月浸染的程度加深，过一会，熔岩烙印的咒伤依旧会发作，至少现在，它找到了多年以来苦苦追寻的避难所——当然，如果是在碧岚高塔以内，安心程度会更高，只是苏赛塔现在没法向瑟莉斯拉开口，它不敢奢望和要求更多，对方应该是一位连拉克索王国摄政王都会小心翼翼对待的人。

　　咒伤的疼痛从咒印周围向身体扩散，尽管愈疗软泥在努力抑制剧痛和高热的蔓延，但它深知，没有血月咒歌那样的镇魂曲是不行的。它用不算太大的声音向瑟莉斯拉求助，瑟莉斯拉敏锐地在海涛声环绕中捕捉到苏赛塔的求助，放下鱼竿，盖上有几条半大海鱼的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石室内。

　　尽管一片漆黑，这并不妨碍瑟莉斯拉通过连接着软泥的意识捕捉到苏赛塔的位置所在：“怎么了？咒伤开始发作了？”

　　“嗯……”苏赛塔的声音已经失去了镇定自若，它向她伸出求援的手，“拜托你……”

　　“放心吧，我会的。”瑟莉斯拉跳下池子，温和地握住对方的手，像是关键的齿轮在此咬合，愈疗的最重要过程终于开始。

　　血月的镇魂歌渐渐响起，哪怕声音不大，特殊音节和嗓音在石室的一隅缓缓回荡，支持的力量从掌心传递过来，苏赛塔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援护和帮助，它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血月之日无比孤独的高塔囚徒。有那么一瞬，真的好想哭泣，忍耐了多少年，这才终于找到了救赎之所。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早点出现？

　　瑟莉斯拉所吟唱的镇魂歌，似乎有着奇妙的二重音，她的本音之外，有着另外一重更加低沉的叠音，那一重声音的魔力波动及其特殊，似乎释放着失落之语的本身力量。

　　苏赛塔很想问她，究竟是在哪里学的失落之语，龙岛是不太可能的，毕竟那是传说之地，无人抵达或者无人返回之处，不过，瑟莉斯拉应该不会回答，它只能压抑住自己的好奇，与冒险者的探索之心。

　　“我们……以前见过吗？”两曲落幕，瑟莉斯拉见苏赛塔没有动静，正准备放下它的手，离开石室继续去外面钓鱼，不打扰它难得安宁的休憩。觉察到瑟莉斯拉的松手，苏赛塔稍微在手指上拨动了一下，示意挽留。

　　“唔？肯定没有啊？”瑟莉斯拉困惑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不认为对方是个会主动与异性搭讪的冒险者。“如果我遇见过你的话，一定会想办法搭讪装熟，从你这里套出不少冒险家才会积累的素材，用来创作。虽说以前在王都生活的时候，你的大名经常也传遍街坊巷子，可我这个人总有一种奇怪的逆反心理，越是大众追捧的东西越是怀疑名声里面掺杂掺水，避开了和你遇见的每一次机会。”

　　这话令苏赛塔觉得好恨，它该如何抱怨。

　　饮恨的感觉让它感到挫败，命运对自己为何如此残酷，它松开了手，失落地跌回软泥里。

　　觉察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瑟莉斯拉稍微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想要找点补救的地方：“呃，为什么会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在与此时相同的黑暗中，我接受过类似的救助——在这句话即将出口之前，某种情商警报突然使劲地炸起，阻拦了它。作为冒险家，哪怕是旁观的经验也告诉苏赛塔，不要在这种场合引起异性奇怪且不讲道理的情绪异变，那样的后果简直不可预料。但接下来如果什么都不说，反而会对瑟莉斯拉造成不好的印象。“抱歉，我只是……太沮丧了。”

　　瑟莉斯拉理解那份沮丧，换做是自己，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剧痛折磨，一想到每年都有数次残酷到足以逼迫普通人自杀解脱的处刑在排列等候，而可以拯救自己的医生却像主动远离病毒一样远离了自己，那这些年不得不承受的苦难，又能找谁倾诉。

　　不过，这也是天命，瑟莉斯拉没有必要亲口道歉，她不对任何人负有必定救助的义务。何况，一如小说里所写，相遇也是天命，是缘分，可怜的守护者终于等到了，没有再错过。

　　“好好休息，我到外面去，不打扰你了。”

　　大概是因为过于沮丧，苏赛塔思绪万千，它竟然整晚失眠。安静了大约一小时之后，石室外传来瑟莉斯拉和斯黛拉的对话，斯黛拉的特殊音效令人很容易分辨。然而，对话的内容令它微微有些惊讶。

　　“主人，我可以提示你一件事。”

　　“斯黛拉？你怎么突然出来？”

　　“苏赛塔……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可以算是‘血月的遗民’。”

　　“此话怎讲。”

　　“我只是觉察到了某些特殊的东西，但透露得太多的话，可能会让您的冒险生活充满无趣。”

　　“唔……血月的遗民。等等，你是说，它的血或许能启动岛上最后一块方尖碑的碑文？”

　　“嗯，或许吧。您……要不要试试？”

　　瑟莉斯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斯黛拉微妙的话语中有着那么一点令人不悦的暗示。

　　“现在趁人之危不太好，我并不着急要立刻解开谜题，以后会跟它商议的。”这个回答让还清醒着的聆听者稍微放松了些，毕竟，这是检验人格的选择题。“对了，斯黛拉，你是上位世界来的机械天使，为什么会对我们世界的血月有所了解？我是说，你为什么说苏赛塔是血月遗民？”

　　“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些咨询，毕竟，我从上位世界来，对下位世界多少有些了解，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不确切的主人服务。您对血月和地下城以及迷宫的关系稍微有所了解对吧？”

　　“唔唔。传闻说地下城核心与迷宫辉石是来自血月的碎片，它们被投入大地，成为微缩社会的种子而发芽。而从我学会的血月镇魂歌来看，似乎有一套规则要让血月的遗民们在大地上互相残杀，通过竞争来选出一个觉醒者，飞升……登上血月？”

　　苏赛塔更是没法休眠了，它一直没能听懂瑟莉斯拉唱的什么，歌曲太过镇魂以至于特别催眠，似乎目的就是为了让聆听者失去意识来躲避血月浸染期间所引发的疼痛和咒伤发作，原来歌词里竟然含有这重意思？若是与人类相同，那么它此刻一定竖起了耳朵，不漏掉每一丝有用的信息。若是还不能完全逃离软泥池的愈疗，它很希望能加入她们的谈话，堂堂正正地去接受那些信息。不过，斯黛拉是说给她的主人听的，那么，自己便没有那份资格去正面咨询。

　　罢了，偷听有恩之人的谈话虽然不道德，但也许有用。
　　一直以来，苏赛塔在通过占星仪式，为碧岚高塔积累力量，总有一天，它想登上血月，看看让血月变红的赤潮，其根源是什么。

　　“血月上有着某种遗迹，遗迹中本应有看守者，但现今的看守者已经沉睡，是否衰亡还不得而知。它之前的看守者在血月上定义了力量，并借着流星雨的机会，将血月的碎片混在其中投向大地，本质目的是想通过碎片在此方土地上的开花结果，为占据这颗离它比较近的，有生命的星球。但最初的看守者似乎因为别的机缘巧合得到了向更高维度世界晋升的机会，匆匆创造了继任者，将烂摊子丢给它就跑了。继任的看守者还没弄懂创造主的意志就匆匆接手，勉强将血月的核心力量封印在遗迹的深处，并将某些讯息投向了大地，似乎是因为它也不想接手难以操控的力量，逃避了责任，选择了沉睡。而这些洒向大地的讯息，可能在最初，被地面上力量最强大的龙族所捡拾到并破译了。”

　　“那么，血月的力量为什么会导致血月的遗民，地下城和迷宫里的一切生命都发狂？”

　　“有几个方面：一方面是激励，作为入侵势力一方的激励，希望它们占领大地；另一方面，是因为距离太远，无人做出确切的战力部署和指挥，所有的血月遗民都借着狂乱之力涌出，毫无章法；最后一方面是我猜测的，或许是某种无法归乡的牵绊。”

　　“那和苏赛塔本人有什么关系？它是出生在这片大地之上的子民，无论先代还是我身后这位。”

　　“……”斯黛拉的突然沉默很古怪，“先代的苏赛塔在攻略熔岩烙印之后，吸收了地下城核心的力量，而且是，大核心。因此，它可以说，被血月之种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存在的形式。现任的苏赛塔，继承了来自先代的遗产。”按照历史书籍上的记载，先代是献给过拉克索王室一枚不太大的核心让王室享有控制权，从而换得了碧岚一族不受打扰，自己可以不受王室征召的特别优待敕令。不过，先代守护者显然是没料到王室对那枚核心的利用也太竭泽而渔了。若不是及时阻拦，恐怕核心会彻底崩坏，熔岩烙印今后连特定的矿藏都无法刷新衍生。

　　“原来先代的苏赛塔比之前更强，是因为这个原因？难怪王室下了诏令让其他势力敬让它们三分。王室不知道苏赛塔吸收大核心的事？”

　　“王室当然不知道，按照更早之前被攻略的迷宫，古神之息的记载而言，核心或者辉石这种东西，就是一枚的事。其实，古神之息被攻略时，攻略者同样是吸收了大核心，献出了小核心的使用权。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和代价攻下的东西，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设施核心的力量本身，其意义远胜于从设施里寻找到的实际财富。换做是您，您也会理解那份意义所在，从而做出正确的利己选择。”

　　瑟莉斯拉发自内心地赞同机械星仆的说法，力量掌控在自己手中，比掌控在人心隔肚皮的别人手中，要稳妥的多。

　　斯黛拉的话让苏赛塔感到尤为的忌惮，她知道得似乎过多了，但愿她不会向主人之外的人透露这些信息。同时这些信息非常关键，血月上的遗迹和遗产，是否掌控了它们，就能让血月造成的痛楚——这份既是激励的祝福也是折磨的诅咒，从身上消去。还有，飞升的途径，是杀掉所有同为血月遗民的竞争者才能抵达力量之源的彼端吗？

　　它想起了在教国的某位故友，心中涌出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在找到愈疗手段的现今，苏赛塔不会轻言为了解除诅咒而去展开利己的杀戮。但是，瑟莉斯拉会愿意合作多久，有谁的意志能掌控她予以拒绝，她的生命尽头是何处……这些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头一次，它产生了要守护碧岚一族之外的某人的想法，同时，又谨慎于这份兀自的想法会不会触及这位强势的女性的自尊和骄傲。总有一点没错，那就是出发前说过的话，结交对方是必定有好处的，祈祷这份好处永远不会变坏。

　　隐隐约约，它记起教国的那位故友说过的一段话，粗听一遍，似乎是某种警告。

　　“……魔女会诱使统治者堕落。
　　魔女会诱使圣职者堕落。
　　魔女会诱使勇者堕落。”

　　可是，那位故友却笑着说，若那位魔女是塔莉萨的话，我不会拒绝那份“堕落”的邀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