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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宅邸的女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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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莉斯拉家在两层钢化玻璃温室的上面多加了一个木制小屋,窝里住着猫头鹰一家五口。夜半,猫头鹰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其中的父母从村里某家人的粮仓里给孩子们叼来了幼鼠作为餐食,兴奋且有些饥饿的雏鸟发出更多的咕咕声。
猛禽的咕咕声唤醒了沉睡中的亚历克斯·炎誓。恍惚着勉强恢复意识,从无梦沉寂中醒来时,短暂地以为自己还处在战时前线附近,身体因为受到重创而不能动弹,下意识呼喊父亲和兄长的名字,无人应答,副官也不在身边……
我被放弃了吗……
历战的英雄沮丧地想着。
一点微弱的白桂花香味似乎残留在附近,这令亚历克斯稍微清醒了一点,猛然意识到这并非前线,他应该带着琉赛亚在逃亡的途中。可是四肢近乎麻木,感觉到肢体过份沉重,大脑完全没有能力命令它们进行任何有效的运动,就连从喉咙里发出的沙哑的声音都在证明着声带背叛了自己。
曾有一瞬间,亚历克斯绝望到认为自己已经死去,中立的死亡之神卡尔玛施放无尽的黑暗将他裹在了尸体袋里拖进了冥界。
但是,他感受到了温度。有什么柔软且保暖的寝具覆盖在自己身上,仔细嗅嗅,有着经过花朵和药草熏过的味道,顿时令人安心了许多。
还有多久才会天亮呢,亚历克斯焦灼地期待着,等到猫头鹰停止咕鸣,黑暗褪去,确认琉赛亚的平安,那应该是最好的消息。随着屋顶猫头鹰的声音渐渐减小,他疲倦地再度睡去。
七点半的闹钟准时叫醒了宅邸的女主人,尽管居住在多弗尔这个小村落并不需要定时上班,她依旧保持着在王都的习惯,每天都有着规律的生活。洗漱更衣完毕,做了早晨的功课,再到厨房准备好三人份午饭,时间已经来到十点多。她拍了拍睡在沙发上的学徒的面颊,感叹着这孩子一定累坏了,才能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否则就是半夜守了很久。
被拍醒的小祭司仍然没有逃离昨日被“恐吓”的阴影,或许是瑟莉斯拉一米八接近一米九的威压式身高令他不由得心生畏惧,手忙脚乱爬起来的同时,怯生生地向女主人打招呼说早上好。
“昨晚睡得可好?”
“……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的睡眠了,非常感谢您的收留。”
“他还没醒?”瑟莉斯拉绕过茶几,蹲下来用手指摁在亚历克斯的颈动脉附近,“脉搏跳动正常,想来问题不大。”遂转身去了厨房,拿出某个调味小罐,在不知是否昏迷还是熟睡的伤患鼻孔前,掀开了一条小缝。
在亚历克斯的表情不自主发生变化的下一秒,瑟莉斯拉果断闪开,紧接着听见一声响亮的喷嚏,在条件反射的神经牵引下,伤患的头小幅地离开枕头,下一秒又躺了回去……至少他面露“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您用了什么?不像是嗅盐?”顾不得应有的喜悦,琉赛亚被瑟莉斯拉手中的小罐吸引了注意力。
“用某种辛辣植物的根做的调味料,可刺激了,沾海鲜吃味道一绝,要不要来试试?”瑟莉斯拉狡黠地笑笑,晃了晃手里的罐子,仿佛里面居住着一个小小的无形恶魔。
“我……晚点会试试的。”
刚刚睁开眼睛亚历克斯视线中一片模糊,他仅能看清自己右侧是琉赛亚熟悉的身形和发色,听见对方急切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告诉自己我们现在很安全。被握住的右手使不上力气,不能回握对方,就连起身都是一件困难的事,自己是受了多重的伤,一觉醒来之后居然有些记不清。
数十秒过后,亚历克斯的双目终于清明,他判断自己是在一间民居中,躺在柔软的兽皮垫子上,身上的伤口几乎已经不痛了,仿佛那些被魔法和武器所伤都是残酷的幻觉。或许是见到琉赛亚的并没有被那些佣兵所伤害,他心安了许多,受的伤也不那么令人在意了。
“你醒了。”左侧是一位不认识的、身材似乎不错的高颜值美女,在室内她没有身着较厚的御寒衣物,而是居家服,一头猩红的波浪卷长发和罕见的红瞳令人印象深刻,可惜亚历克斯无法清晰地记起自己是否在王都时曾与这样的女性擦肩而过,或者是曾在迎接王师凯旋的人群中曾有过一次的目光交错。
“你是……”
“拉斯特,这栋房屋的主人,是我收留了你们。”她的指尖有一瓶橘黄色的试管,“因为无法判断你清醒后的反应,我在给你灌下的高级治疗药水里加了镇静剂的成份,来,喝下这个,活力药水,大概十五秒后你就能正常活动了。”
亚历克斯求证般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同伴,琉赛亚恳切地点点头,他被两只手拖起后背,饮下了药水。是橘子味的,而且没有王都贩卖的那些药水有着浓烈的药味或者奇怪的辛味。
“谢……谢。”舌头都还有点麻木。
“能活动了就起来更衣洗漱,现在差不多11点,你们整整睡了有12小时还有多,午饭饭点到了。”说罢,将药水塞到琉赛亚手中,瑟莉斯拉起身就去了厨房。
今天的食谱有蔬菜和水果沙拉,土豆炖牛肉,金枪鱼鱼子酱,蛋炸蟹肉与玉米粒,腌黄瓜,主食有面包,汤是蘑菇炖金枪鱼排海鲜汤。先别说这些料理的原材料在这荒僻的冬季小村有多么难得,料理本身让女主人费了一番心思,她很久没有这样待客,上次做这么一桌子菜还是在王都的家中招待那两位送来八音盒的恶魔族斥候搭档。
即便在王都的那段时间与大英雄毫无交集,凭亚历克斯的战功和名声,瑟莉斯拉还是很愿意好好招待一番的。
介于宅邸女主人提供的衣物非常合身,合身到引起了亚历克斯的自我怀疑,撇下自己被看光这一点,他再三向同伴求证这是否是一个陷阱。琉赛亚说她在王都见过你,是你的名声才让我们有了暂时的容身之处,否则追兵早就把我们杀死在那个山洞,用尸体回去交差了。
“那个人真的恨我们到这个地步吗……”说卡图玛斯派出军队追捕或者雇佣赏金猎人将自己活捉回去,他信,但以叛徒之名格杀勿论……亚历克斯真的不愿意去相信。
琉赛亚摇摇头,尽管对自己的境遇感到悲观,却不愿意相信这个国家的摄政王会对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狠毒到如斯地步,这只会间接给圣女的名声抹黑:“我认为只可能是敌国的间谍所雇佣的杀手,他们利用了这个机会。”
在换衣服的过程中,亚历克斯抚过自己的腹部:“……我记得自己昨天,这里被开了一刀……肠子没露出来真是万幸。在甩掉追兵之后,大概是失血过多,我失去了意识……山洞?你是怎么把我弄到山洞里的?”在亚历克斯的印象中,琉赛亚这样体格偏小的类型,能背得动他的前未婚妻尤利娅就算很不错了。
“教会有教给我们短时间的力量强化法术,低阶祭司也能学会,一般来说是用在紧急搬动伤员的时候,前两年的战场上因为有足够的人手照顾伤病,所以我没用到。拉斯特小姐是在山洞避雨的时候发现我们的,当我提到你的名字时,她就问我,你是不是炎誓家的亚历克斯,我说是。然后……她给你灌下了治疗药水。刚好那个时候,我的法力用尽了……你应该感谢她,是她救了我们。”
“哎,我的名声……有那么实用吗?”
“不用怀疑,大英雄的名声就是这么有用。”夸完挚友后,琉赛亚的表情瞬间又凝重起来,“可是……拉斯特小姐的脾气恐怕不是你在王都遇到那些迷妹的类型,请……千万不要激怒她。”
亚历克斯心想自己也不是那种没素质的暴脾气,为什么琉赛亚看起来有些许畏惧?是因为她的身高?
对于挚友的疑惑,祭司吞吞吐吐、面色惶恐地描述了他昨天在山洞里听到的那些惨叫:“她杀死了闯入山洞的那些追兵,没有漏掉一人。当时,我出于好奇,数了数,一共有十六具,而她似乎并没有受半点伤。”
是个狠人——即便是历战的英雄,亚历克斯也在心中“咯噔”了一下,面对十六人的围攻,就算是军中杰出的女骑士也不敢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有了琉赛亚给他的提点,在餐桌上的亚历克斯尽自己所能地表现出了谦卑的姿态。这并不意味着往日的大英雄是那种自负的人,毕竟是军事贵族家庭出身,父母在教养方面要求得极为严格,现在的谦卑是出于正常的感激。
然而亚历克斯在看到桌上的某些料理之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瑟莉斯拉看出他的纠结和犹豫,开口到:“我没有在料理中加入奇怪的药水,包括刚才唤醒你的那款刺激性调味料。即便我的职业是炼金术师,也没有天天无事滥药的坏习惯。”
“抱歉,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我……对海鲜有概率会过敏。”
“哦?”瑟莉斯拉听到这话的时候,为自家的海洋元素夜半的苦劳感到了一丝丝的悲伤,它明明很努力想要为主人招待好客人。
“这个该从何说起……唔,炎誓家族的先祖还没有用现在这个姓氏前,曾经是居住在海边的渔民,以赶海维生,很长一段的时间内,我们家族都喜欢食用海获。直到几百年前,巨龙迁离大陆后不久,家族的某位先祖在狩猎的时候欺负了森林女巫的女儿,那位女巫对其下了诅咒,自那之后,我们家族一脉就与海鲜无缘,食用海鲜会引起关节剧痛和身体上其他的负面反映。”
“那吃陆上牲畜的肉总没问题吧?”看了一眼桌上,幸好还炖了土豆和牛肉,牛肉在这地方可是奢侈品,一般的家庭饲养的牛,要么用来耕田要么用来产乳制品,清贫的乡下不敢随便杀牛,这些珍贵的牛肉是她带着村里的猎户们去十五公里外的山间小平原上狩猎的,储存在地下室的小冻库里,“不然你们是怎么长的个子,没有高热量的肉食可撑不起来一名强壮的战士。”
“牲畜的肉食比海鲜好多了……20岁以前我吃牛肉、猪肉等还没什么反应,但是过后,仍然渐渐地痛了起来。每次痛的感觉持续不了多久,可仍然十分困扰。”
有美食却不能畅快地吃,瑟莉斯拉开始同情这位大英雄了。
“我问一下,你平时爱饮酒吗?”
“不。家父和兄长对酒十分钟情,可我们都一样,除了战后的聚会和王家犒赏场合,我们绝对不敢多喝。”
这可不是一般的惨……对军人世家来说。
同情之余,瑟莉斯拉转念一想,是个很有趣的“病例”。她在面无表情之下冷笑,面前大英雄的形象已经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美妙的实验品与药罐子,这比起用签了契约的学徒来做小白鼠,他不是更合适吗?
“海鲜不行,河鲜呢?”
“勉勉强强。”
“…………这差不多赶上素食主义者了,今天就先将就着,你重伤刚愈,吃饱了才有力气。”
“还没有感谢你,愿意冒险收留我们。真的,十分感谢。”为了以示诚恳,亚历克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向收留他们的女主人行了个骑士礼。
“我接受你的感谢,不过,凡事都要有代价,大英雄。”
“什么意思?”亚历克斯警觉起来,觉察到瑟莉斯拉看向琉赛亚的目光意有所指,既暧昧,更挑衅。像极了王都高级娼馆里坐拥朵朵金花的老鸨,对想要为某位金花赎身或者与之共度良宵的顾客说,您是否付得起我说的价。
“拯救并收留你们的交换条件是,这个祭司必须为我服务,像侍奉他的神那样,侍奉我。”瑟莉斯拉展示了右手背上的隶属纹章,听说过隶属契约的人都知道,主人的纹章是在手背上,而隶从者是纹章则是在身上的某个位置。
拉克索王国和周边的几个国家虽然很久以前就明文禁止了奴隶贸易和奴隶制度,但贵族们仍然维护了一个遗留法案,那就是自愿宣誓的隶从关系。不论理由,只要双方都愿意(通常是从者愿意),契约就能够成立,个中原由都不再重要。这直接导致了在某些偏僻的城镇、乡下、航船上,充满旧时代意味的奴隶贸易仍然在黑市中悄然流行。
亚历克斯在贵族家族中成长,也结交了平民朋友(其中不乏想巴结他的),在军中听说过底层士兵们讲述过那些故事。比如某些贵族会以做慈善的名义去孤儿院捐款捐物,和孤儿们打交道,筛选自己中意的人选,旁敲侧击或者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愿不愿意签署隶从契约。
多数的孤儿是愿意的,在这乱世赤贫的年代,进入贵族家庭,成为侍从,起码比在孤儿院吃得好、吃得饱,侍奉贵族人家,即便是隶从契约状态,法律依旧规定能获得底限工资,有着生儿育女的权利。因此,除了一心不想被束缚的孩子,许多孤儿都自愿签下契约去贵族家度过有保障的后半生,否则他们一过十六岁就得离开孤儿院自己谋生。
有的老爷夫人们讲良心,真的是行善积德,去了他们家的幸运孩子过上了中等阶层生活,甚至做到了一些可以出人头地的事情。亚历克斯就听说过有贵族家的隶从者参军立功,为主人家赢得了荣耀,主人家宣布大宴七天并增加给隶从者出身的孤儿院捐了一笔不菲的援助金。
这样能出人头地的幸运儿大概占所有从孤儿院签契约出去的人的五分之一,五分之二过着正常隶从者的生活,生活品质一般或者还算行,再剩下的五分之二就不那么好了。
他们注定被剥削,区别只在于主人到底是想一次性榨干价值,还是细水长流,想马儿跑就给马儿吃草。就在一季前,贵族院就审了一位男爵虐待签契约的侍从,“不小心”虐待至死的案子。死者非常年轻,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从签署隶从契约来到男爵家已经七年,本来该名贵族想要掩饰成急病死亡,但按照贵族院的规定,贵族家的隶从契约需要报备,以及任何死亡事件都必须上报,最后被公正的法医鉴定为X虐待致死,从而挖掘了死者七年间的悲惨经历。最后摄政王谏言贵族院,严惩不贷。
听说那名贵族最终被削去了爵位,剥夺了在王都的宅邸和财产,地位就是贵族们的免死牌,除非叛国通敌,他们都罪不至死。那人依旧在别的城市经营着庄园和田产,大不了就是回乡去当了土财主而已。他还有机会通过贿赂给自己的儿子买一个最低的爵位,或者女儿嫁给某位名流之子,继续过着优渥的生活。
没人会给死者偿命,隶从关系中优势方亦不会为失去隶从者而损失什么,他们永远都是获益者。
“…………”深知这些内幕的亚历克斯,手脚冰凉,瞳孔收缩,差点忘记了呼吸。
记起在某次家族的秘密会议上,有亲族曾建议自己对琉赛亚提出隶从契约,反正明面上他们就是侍读者与少爷的关系,这样就能将拥有龙血石和治愈龙怨的愈疗者彻底约束在炎誓家,成为家族在王国社会与军队中的优势。
凭私心而言,亚历克斯一度觉得那位亲族的建议在某种程度上是符合自己的心意的。
可理性又给他泼了盆冷水:你凭什么要求救命恩人屈膝向你宣誓忠诚,向你的家族宣誓?凭什么!这对琉赛亚不公平!就算依靠、寄身居住在炎誓家,他不应该是以侍从的身份!他足以被供起来好吗!
亚历克斯一度盘点过自己的储蓄,考虑拿出大部分赠予挚友,让他在王都可以过上独居的中等生活。有一次他带着琉赛亚去国立图书馆借书,自己只离开了一会,他就被一小撮没甚教养的贵族公子哥包围了,幸好图书馆馆长路过,拿着教鞭才把那些打算纠缠的小混蛋赶走……自那以后,他打消了这种想法。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后方,治疗者永远都处于一种力量上的弱势处境,尽管他们有能力治疗自己的伤口,但如果避免不了被伤害,那是保护者的失职。或许是有介于此,亚历克斯的父母将琉赛亚送进了星愿教会的神殿,有了祭司的职业和证明,以及教会的庇护,亚历克斯需要担心的事情就少了很多。
那个时候,亚历克斯不曾想过会有来自王室的责难,从来没想过他会拉着琉赛亚亡命天涯。
脑子里好像有两股势力在纠缠死斗,一方大声叫嚷着等价交换有什么不对,他用自己的后半生换你从死线归还,人家收取代价天经地义,一方则声嘶力竭地控诉隶从契约的危险,甚至撕破脸面说自己都没舍得让他签隶从契约,凭什么就给外人捡漏。
“亚历克斯,冷静点。”琉赛亚小心地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拉扯,恳求他好好坐回椅子里,“你不能死,这是代价,你的死亡只会让这个王国更加容不下我。”
像是被针戳漏气的皮球,亚历克斯沮丧地坐回了椅子里,艰难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倒是你有什么打算,伤好之后,是回家,还是留在这个村子。”瑟莉斯拉问他。
不等亚历克斯思考出回答的语句,琉赛亚已经在劝返他了:“你应该回去……等过一段时间,风声过去之后。你的家人和部下一定还在担心你。”
“那你怎么办?”
“我想,应该没有人再能追到这里了……追着我们的最后一批佣兵几乎都是冲着要杀你而来,如果你能及早回到王都阿瑟玛,不仅你的家人能放心,我也能继续安心地待在这里,给拉斯特小姐做炼金术的学徒。”
当着救命恩人的面,亚历克斯实在没好当面直接喷“别天真了她是打算拿你当药罐子啊你看不出来吗”。
“想要回去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些简单的伪装为你避免一些有毒尾巴的跟踪,剩下的就看你的运气了。”
“隔一段时间,我会给家里寄信,如果战争爆发,我一定会回到前线……如果王宫还允许我上战场的话。”
“你的意思是,愿意暂时留在这个村子?”
“如果你愿意收留我的话,我会尽自己的力量工作,不辜负食宿费用。”
“可以。”
“还有……不要让他当小白鼠。”
“亚历克斯?”
“哈哈,也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对了,你俩谁会做饭?”总不可能今后还是女主人顿顿都管厨房的事。
琉赛亚诚实地摇了摇头,他自己能管自己的饱,做饭给别人吃还是比较……拿不出手。在神殿与尤利娅约会的时候,都是对方带来的甜点,自己只能拜托亚历克斯问问王都哪家小吃店的零食最好吃。
亚历克斯思前想后,犹豫地开了口:“我只擅长在战时休憩时间给大家烤肉,其他的……不太会。”
瑟莉斯拉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俩男人,自己确实不应该对他们期望太高,一个看起来就是五大三粗的武夫少爷,另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可怜:“不会就学,明天开始跟着我学一个星期,七天后你俩一三五二四六分工,周日我来做。琉赛亚,你跟着我学草药学和炼金术,亚历克斯,你就负责带着村里的猎户们去远一点的地方打猎,那些家伙虽然服我,但你也许需要去跟他们掰掰腕子或者揍他们一顿加深下印象,这个你就自己看着办了。”
“好的,拉斯特小姐。”他俩异口同声地回答到。
“对了,琉赛亚无所谓,这里没人知道他是谁,亚历克斯,从今天起,你在这个村子就必须用化名。吃完午饭之后我会给你们用染发剂改变一下发色,接着我会带你们去村子里逛逛,跟村民们打招呼,熟悉一下在这里生活的人和环境。”
在经历了几十天的逃亡生活后,能吃到一顿饱饭,亚历克斯感到犹如战场前线般的奢侈,海鲜虽然过敏但牛肉可接受的范围内。奔走的路途中,他们始终不敢吃得太饱,担心需要全速逃走的时候肠胃带来负担,购买的干粮寡淡无味,有时候还找不到干净清洁的饮用水,也曾有过几天吃坏肚子的恶劣体验。能在死而复生的体验后获得一顿营养丰富的饱食,亚历克斯认为,这已经是琉赛亚所侍奉的女神派下仁慈与恩惠了。
在两人洗碗的当口,瑟莉斯拉去楼上拿了两瓶染发剂和两把梳子。
她指着亚历克斯那一头具有家族遗传特色的招眼的蓝毛说,你用这瓶栗色的染发剂,蘸在梳子上直接梳就行,喏,镜子。这个染发剂不用特定的褪色膏是没法弄回原来的颜色的,可以有效避免雨天和泼水的状况。
亚历克斯遵从女主人的指示自己开始操作起来,随后看着她哼着小曲拿起梳子给挚友开始一边梳头一边染发,动作不亚于王都那些天天给贵人保养头发的美发师。待到浅金栗色的染发剂完全干掉后,她又开心地在头的两侧各编了一个辫子,最后汇集到脑后,扎起来。
“我很羡慕你这样的直发……可惜我生来就是自然卷,即便捋直过,一季之后就又是卷了。”她摆弄着侍从的头在镜子面前微微调整,“完美,真好看~过几天我给你编个新的样式。”
琉赛亚虽然嘴上说着好的,心中仍然叹息,自己似乎变成了……女孩子们喜欢装扮的洋娃娃?哎,记得当时在神殿的花园里,尤利娅也喜欢这样给自己梳头……仿佛是亲密无间的闺蜜一样。
“你真好看。”瑟莉斯拉由衷地赞美经过她装点后的助手,“我敢说你要是个女孩子的话,追求你的人一定数不胜数。”
“谢谢……您的称赞。”这称赞反而引发了琉赛亚的自我怀疑,在他看来,许多进入了教会成为祭司的青年男女都是英俊而美丽,将自身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伟大的神明……自己算不了什么。
只是这句话触发了琉赛亚短暂的回忆——十年前,他还没从龙谷旁边那个小村落搬出来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人,那个人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性别,说等到来年他过了成年礼,会再次拜访此地,将自己作为新娘带走。还记得当时弱弱地申辩了一句“我是男的”……天知道意识不甚清醒的那个人到底听清楚没有,大概率是没有的。介于那人的身份似乎很高贵,对于可能造成贵人的极大误会甚至滋生丑闻,心怀忐忑的琉赛亚从村落中离开,踏上求学营生的道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宅邸女主人的话似乎是一根鱼刺梗在了亚历克斯的喉咙里,如果有“如果”的话,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过去那些开过自己玩笑的战友,早就能让他们吃到喜糖了……大概。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