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33、（三十三）多弗尔村的春耕

　　转眼已是春耕时节，王国北境的融雪花了一些时日，多弗尔村不得已只能在三月月初开始抓紧时间开展春耕。在进村的峡口地带，到距离海边不远的村子之间，有一大块较为平坦的土地，这里大半部分用作种植用地，一部分用作牲畜的牧草地。

　　虽说瑟莉斯拉现在有了船给村里运作，足以从德菲茵这样的大城市购买粮食，但她和村民们都认为撂荒村里已有的耕地对村中的粮食安全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出现粮食发霉、潮湿、火灾等情况，粮食储存不足够，那可是大危机，毕竟多弗尔距离最近的镇子都是二十公里，害怕镇上有些势力的粮商掐着脖子卖高价。

　　种子已经从德菲茵城购买了最好的麦子，还有大豆以及土豆、豌豆，这差不多构成村民们的主食，在种植区域的比例差不多是3：1：2：1。

　　在等待融雪的日子，瑟莉斯拉实在是耐不住，动用了火焰魔法开始融化覆盖着田地和田埂的积雪和冰块，这充分说明刚刚经历的这个冬季是有点艰难，幸好大家赚钱赚得不错，过冬物资买得满满当当。

　　耕田的除了埃尔文家的牛，增添了新的人手。

　　瑟莉斯拉从地下拍卖会带回来的那位被迫害的恶魔。

　　他的名字是埃奎斯·耐普图奈特，一位原本身高三米多的石裔魔，站在瑟莉斯拉家门前，伸手就能够着二楼窗户的程度，与图图利的至尊土元素-隆磐（高耸的磐石）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谁更高。刚刚被买回来的时候，是放在瑟莉斯拉于某个山脉里隐藏的法师塔中，作为买主，瑟莉斯拉花了几日与这位被迫害的恶魔进行了反复的交流，取得了他的信任，这才敢带回村子来让大家认识。

　　埃奎斯作为石裔魔有着很有趣的能力，他能将自己在核心石以外的石质身躯进行拆分重组，让它们变成更小的活动石像，在瑟莉斯拉告诉他过于高大会给生产生活带来各种不便之后，这位石裔魔就按照人类的需求重新改组了自己的主体和分体，拆成两米高的主体和一个会飞的小石像鬼，一头石牛。

　　小石像鬼能飞来飞去传达村子里的信息，瑟莉斯拉就让它作为信使。而石牛则为村民们不畏辛劳地耕田，效率很不错，甚至不需要像人类那样停下来休息，因为动力强劲，搞得村民们还得几班倒陪它劳作。

　　两三日的相处下来，亚历克斯发现这家伙的脾气超好，跟那原本恐怖的大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休息的时候忍不住问，在他身上，过去，发生了什么。

　　埃奎斯接过亚历克斯递来的啤酒，喝了两口，打开话匣子：“我以前，和你一样，是个将官，有自己的军功。因为上级希望提拔他属意的人才，我就被挤了下去，即便如此我没有什么特别多的抱怨，申请去当了军需官，心想给部队搞搞后勤。可能是我太老实的缘故，在军需部门也得罪了同事，被排挤，后来调到矿道当主管，去监督挖矿了。即便如此，我也兢兢业业地带领着部下工作，勘探地质，开掘矿坑，然后在矿坑深处发现了黑紫色的传送门，靠近研究的时候，被传送门吸进来了。”

　　“听起来，军职的官位不太高的样子？所以被挤下来了？”

　　“唔，是那样的，毕竟我不会巴结上级，耿直过头，我的好些同事都说我是不是出生的时候灵魂装错罐子了。也有敌对的天使说，你原本应该是我们的同伴才对。哈，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论怎样，你能来给我们帮忙真的太好了。”考虑到埃奎斯被吸入这一侧的世界时遭遇了会魔法的恶人的虐待，他决定不问对方过来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我想我们很需要你。”

　　埃奎斯眨了眨眼睛，他为亚历克斯这句话感到高兴：“是吗？我啊，只要能给己方帮得上忙，心里就感觉充实。但凡不苛待于我，我很乐意辛勤劳动，我们石裔魔就是为了长期劳动与行军作战才被创造出来的，做些什么就是我们生存的意义。”

　　“那个，我们村长，我的房东……最开始有没有吓到你？”

　　“她是个令人意外的魔女。”埃奎斯如是评论到。

　　被禁锢着从拍卖会的地下场所转移到法师塔，埃奎斯是一直昏迷的。等他醒来的时候，那些迫害自己的恶人不见了，就像是一场噩梦消散，随后发现自己庞大的身躯被困在略有狭窄的石墙空间里，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能看到清晨美丽的太阳，郁郁葱葱的树林，聆听清风带来的婉转鸟鸣。他以为这是幻觉，是昔日天使们向他宣传过的天国之景，与魔族破败荒凉的土地截然不同。他擦了擦眼睛，景色没有改变，于是小心躲避着房间里陈旧的家具，从狭小低矮的门口处发现通往下方的环形石阶，螺旋向下，穿过底层的门，面对着一个宽敞的院落，和眼前浮现在空中的一个金属飞翼人，有那么丁点像是过去敌对的天使们。

　　那是机械星仆-斯黛拉，奉瑟莉斯拉的命令，在此等候第一个醒来的“奴隶”。

　　埃奎斯很惊讶，对方为什么会懂自己的话，明明将他掳到地下拍卖会的人根本不懂自己的大声抗议和辱骂，只是对他施以不断的魔法压制和惩戒，还有无尽的侮辱。机械星仆给了他一块结晶一样可能是糖果的物体，让他吃下去，领会本世界的通用语言。

　　自那以后，埃奎斯领会了通用语。接着，机械星仆告诉了他被购买，并被带到这里的事实。

　　本能地，埃奎斯想要离开，他石裔魔的翅膀还能工作，震动翅膀向上飞翔，却触及了法师塔的半球体结界，斯黛拉告诉他，不征得主人的同意，他不能离开此地。于是，埃奎斯要求和斯黛拉的主人交涉。

　　瑟莉斯拉从传送门中走出，埃奎斯发现面前的这个女人和他见过的那些有着丑恶面目的人类似乎并不一样，她有着明显的强者气势，那些气势却从这样小小的身躯中透出，让他觉得面前之人恐怕不太好惹。抱着一丝尝试的心理，他并没有主动做出攻击或者防御的态势，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法师塔门前的空地上，希望与瑟莉斯拉谈判。

　　自称魔女的炼金术师询问了埃奎斯的各种信息，并一一记录在小本子上，最后，她问埃奎斯想不想离开这里。石裔魔点头，当然想，此处风景虽然不错，但他不希望总是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当一辈子的囚徒。

　　于是瑟莉斯拉开出了让对方获得有限自由的条件：选择侍奉自己，接受隶从关系的印记；没有指令不得伤害本世界没有敌意的各种生命体；以及，将法师塔做出一定程度的扩建，只要自己点头，他立刻就能离开这孤零零的半山腰。

　　石裔魔最开始以为这个所谓的主人会把他丢到黑咕隆咚的矿山里面去进行无尽劳作，只有赚回了足够等价于购买自己的金币的矿物，才会把自己带到相对宽阔的地带去。还反复确认离开此处的条件只是扩建法师塔？

　　瑟莉斯拉非常肯定地点了头，说我想看看你的本事。

　　大概花了三天，埃奎斯以一己之力就建起了一座和法师塔单塔一模一样的新塔，利用附近的岩石，而且还生生挖出了一个池子和一座地窖。等待验收的时候，他还十分忐忑，毕竟很难相信人类是不是真的会遵守诺言，在有利的状况下。

　　出乎他的意料，瑟莉斯拉对他的本事很欣赏，还问他如果带你出去，你希望日常能获得怎样的酬劳。

　　埃奎斯对于酬劳一词愣了一小会，这个词好像上辈子才听过的那样，仔细思索，他说他需要魔石。魔石是维持自己核心运转的能量本源，只要补充魔力，能做到活性石化和血肉之躯的自由切换，而且还能将自己的意志赋予被重组后的身体部分，将它们化为更灵活的单独个体。

　　这些瑟莉斯拉都点头了，于是，在履行了隶从者契约仪式之后，埃奎斯登录为瑟莉斯拉的仆从之一。

　　眼前的一幕，让临时落脚在法师塔的另一位“奴隶”感到了触动，是那位在拍卖会上暴躁不已的拉米亚（蛇妖），经过这些天的静置，已经没有太多无从释放的精力，渐渐服从了这无可奈何的现实。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囚牢一样的法师塔以及山脉的半途，只要能出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成为瑟莉斯拉的仆从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在以前的国家，职务就是一位贵族少女的女仆长。

　　总之，瑟莉斯拉带他们来到了多弗尔村，作为劳动力介绍给了村民们，一般而言，村民们不能对村长的仆从有任何命令式的支使，如果是谦卑的、正常的请求帮助，瑟莉斯拉说，你们可以试着去跟他们多打打交道，人类不是所有的群体都像抓捕你们、虐待你们的那些狗东西一样坏。

　　令初来乍到的两人惊讶的是，即便他俩是异族，村里的人至多也就是好奇地多看两眼，没有任何人对他们表现出反感和不友好。亚历克斯对此解释到，因为你们的村长的人啊。只要是村长带来的人，通过劳作和协作，获得大家认可，没有人因为你是异族而对你感到反感，多弗尔村只是个坐落于天涯海角，躲避战火纷争之人齐心协力，想要生存下去的普通村落而已。

　　埃奎斯反问亚历克斯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亚历克斯自然地将自己的逃亡经历叙述了一遍，说，除了图图利老爷子是自己跟来的之外，我们都算是被房东大姐头捡回来的猫猫狗狗，凭本事换食宿。大概是因为亚历克斯的身份还算贵族，他的经历得到了石裔魔和那位拉米亚的理解，那位拉米亚脸上的冷漠不着痕迹地淡化了许多。

　　翻垦的田里到处都是跃动的田鼠，很久没见过田鼠的琉赛亚被吓得快步跑回亚历克斯身后躲藏，看着那么多作祟的地头小霸王，亚历克斯也没辙，他就算带上自己的大剑，未必也能让田鼠认识到厉害。

　　“妲莉娅，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瑟莉斯拉对身边这位拉米亚说，只见前女仆长轻轻点头，然后吹响了她随身携带的角笛。

　　没过一会，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村民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握紧了锄头镰刀，吓得跳到牛背上，孩子们跑到父母的背上，大概来了上百条粗细各异的蛇类生物，在女仆长手指的的跃动中，神奇地排好了方阵：“指令：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开垦田地里的田鼠，不要伤害人类和其他动物，饱食后自行散去。”

　　诸蛇们吐着信子，摇摆尾巴，或是就地钻入土里，或是散到不远的地方，只要是翻开的土，便无孔不入。很快，村民们就看到了瞠目结舌的一幕：在蛇群卖力的追逐下肥硕的田鼠，带着囤了一冬的脂肪，在翻垦的田土里上蹿下跳，疯狂逃命，那场景就像是渔民们合力围捕鱼群一样，蔚为壮观。

　　垦田的老罗伯特对另一家的老艾迪说：我一辈子种田都没见过这个光景！少了这些鼠害，今年的麦子和其他作物一定能够大丰收！不愧是村长拉来的人，我们可得打好关系哪！田里的东西就靠这些捕鼠能手来守住了！

　　“这样可以吗，主人？”

　　“非常趋近完美，如果每半个月能巡田一次就更好。”

　　“我会让它们做到的。”

　　“做得好，妲莉娅。”

　　“驱使未进化为我们的蛇类，这是作为拉米亚的基本。”

　　“算是对你工作的肯定吧……唔，你有什么喜欢的食物，或者想种的作物？”

　　妲莉娅没料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对她来说，瑟莉斯拉不过是才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而已，而且是不得已的主从关系，从心底而言，对方并不是自己衷心想要侍奉的人，为了在这无依无靠的世界力维持生计，谨遵主从关系来行动便足够，她没有过多的想法和要求。

　　“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的……”

　　“别推辞她的好意，只要是能种的，我们能搞到种子和植株的，你都可以提。”图图利在一旁逗着自己的毒蛇图腾。

　　在四周“你可以提的”肯定和鼓励目光注视中，妲莉娅短暂思考了一下：“我希望种植番茄和黑色大丽花。”

　　“为什么是黑色大丽花？”

　　“那是我曾经的主人喜欢的花，她说，那就像是我。”

　　瑟莉斯拉托着掐指一算，缺货：“番茄种子有哦，本来也在我们村的种植目录上。但是黑色大丽花这个暂时搞不到，只有本月十五日时去德菲茵的市场看看。番茄的话，你是想多种一些吗？”

　　“嗯，我擅长制作番茄酱。”

　　“那挺好，我们这里番茄要么是生吃要么是煮，擅长批量制作番茄酱的村民还没有，如果你会做那就太好了。”

　　“但是，村长，目前的田地规划里面暂时没有番茄的位置了，”老罗伯特指着目前所有的田地说，“去年是种番茄，但今年那部分改给豌豆了。我们需要开垦新的田地吗？”

　　“开垦新田地会占用牧场的地方哎，唔，让我思考一下。”

　　“要不，我们试着弄一下梯田？”图图利指村子入口处两边的山坳，手指比划比划，“与我故乡毗邻的大陆上，熊猫人善用山地，它们将这样的山改作梯田，我们可以试着用多余的岩石从山脚一点一点垒砌梯田的外围，然后填上土，种植一些占地面积不大，可以密集种植的作物。你意下如何？”

　　“师傅，我们还可以在山脚下用挖出岩石的凹凼改成池塘，养淡水鱼和鸭子，还有鹅！”琉赛亚兴奋地掰手指，“我以前在安托尔村的时候就帮人牧养过鸭和鹅！”

　　“琉赛亚说对，我们还可以将村外那个小湖挖掘一条水渠过来，连接池塘，最后将水渠联通我们的田地，只需要开启闸门就能进行一次灌溉。”

　　“您放心，村长，我能把鸭子和鹅都喂得肥美无比！”埃尔文自信且自豪地拍着胸脯。

　　“大家的想法都挺不错的，怎样，埃奎斯，能办到吗，我们村的新任建筑师？”

　　“梯田我没见过，希望图图利先生给我基本的构架图，让我有个大概的认知。只要有图纸、材料和人手，我就能在村子教堂后面的那个山脚给你们垒一座示范用的梯田，一天时间。”

　　瑟莉斯拉啪地一击掌，对着大家放开嗓门，充满激情地号召：“诸位听到了！我们村要有传说中的梯田了！从现在开始，只要是不参加翻垦和播种的，稍微有空的人都去村子的另一个山脚给我挖土！用锄头挖松就行，不需要你们搬运！”

　　其实这些活，图图利的小范围地震术也能做到，但他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这些村民需要在村长的指示下行动，这也是为了巩固瑟莉斯拉作为一村之长的权威。村民们很积极，一想到一天时间就能看到村里一隅的变化，何乐不为呢。

　　村长将两个有着高压水刀切割技能的水元素借给了建筑师埃奎斯帮忙切割石料，埃奎斯向图图利请教了梯田的基本概念和构造，了然于胸。然后，图图利召唤至尊土元素，开始在村子教堂斜后方的山脚下开始挖坑，挖了大概四米深，一部分作为鱼池和家禽饲养池，另一部分作为农田的蓄水池。

　　水元素鸣海和雨歌不停地切割着规格标准的石料，亚历克斯和猎户家的学徒们一起搅拌砌砖时需要用的粘性粉砂。将这头的工作交给土元素隆磐之后，图图利带着琉赛亚去了田地里，教他最基础的德鲁伊法术，让刚刚播下去的种子立刻开始到发芽破土的程度。

　　“您连德鲁伊的法术都会？”光是精通萨满和武僧的本领就已经让琉赛亚很震惊了，这下，在他眼里老爷子变得好像什么都会。

　　“退休老头当然要找点事做，找德鲁伊朋友蹭了点基础。这样我们能抢回一些因为融雪太慢而失去的生长时间，或许还能提前几天收割麦子呢。”

　　在村民们投来惊讶的目光中，琉赛亚追问了一个问题：“那么为什么不能让麦子长得更快，让土地进行多轮耕种呢？”

　　老爷子摇了摇手指：“不行呀，这土肥力跟不上的，拉克索王国北境的土地本来就比不上南边的肥沃，你一年想要比正常轮次多种几轮，只会把土地榨干。土地也是要休息和补肥的，全村人口加上牲畜的粪肥想要满足这些田地所有肥力开销，还是多有不足。”

　　“那您有什么办法增加肥料吗？”

　　图图利转着獠牙上的金环饰品：“如果增加粪肥的话，势必需要从牲畜的饲养量上增加，但那会带来饲料和牧草的快速消耗，这个以村子的承载力估计不是什么明智的方法。唔，你们国境之内，有什么土地肥出油的地方没。”

　　“你要说这个的话，老爷子。”巡田的村长走了过来，“幻毒蛙雾沼，在王都西南，菲瑟特城以东的大森林深处，有一片永远弥漫着雾气、无法被驱散的沼泽，那里土地的腐殖质非常丰厚，一踩下去软软的，能从地里冒出颜色古怪的汁液。嗯，就是吧……那里是冒险者们都很畏惧的一处自然迷宫，至今没有被勘探出较为清晰的构造，听说记录最好的一支冒险者队伍-全都是德鲁伊，在那里待了三天做生态调查，画了一部分的地图，然后回家去洗了三天的肺才缓过劲来。”

　　“霍霍霍~我的故乡也有类似的地方呢，下次带上我，给你们掌掌路。好歹去那里掏点肥土是不成问题的！你准备好搬运和容器就行！”

　　“那就期待了~~如果梯田构架得多，我们能种更多让大家开心的东西！吃不完就加工成食品，放到王都的食品商行去卖！”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在全村人通力协作下，作物的播种和催生发芽已经完成，田地被规整得很是模范，防止牲畜和小型野兽误入田地的木质栅栏隔断也基本修缮完工。在建筑师的指挥和亲自参与下，三层梯田被砌了起来，土元素辛苦地来回折返，将村民们帮忙挖松的土搬到另一头的石制梯田围栏里填好。

　　妲莉娅亲自在土中点下番茄的种子，又接过村民们递来的竹竿，将竹竿插到刚刚被琉赛亚的法术催出小芽的番茄苗附近，用浇花的壶浇上合适的水，打算明天再来精心施肥。梯田的最上面一层被空了出来，等待黑色大丽花的入住。

　　“公主殿下，要是您能看到这一切，该多好……”劫后余生的女仆长双手合十地祈祷。

　　到了晚上，大家随着日落而收工，有很多工作还要等到明天，没有人觉得腰酸背痛，就连城里来的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在乡村生活的基本劳动强度，即使赶到肌肉疲惫，琉赛亚也有可以缓解疲劳的白魔法。

　　今日，房东亲自下厨，给新来的两位还有辛苦的家人们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将装修一新的餐厅的折叠桌打开，一时间，料理堆得满满都是。比起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新来的两位仆从显得非常迟疑。瑟莉斯拉连忙询问这些是否不合他们的胃口。

　　石裔魔说并非这样，他在血肉之躯的状态时是能吃这些东西的，这些食物能维持他在血肉之躯情况下的能量，但如果需要用到石裔能力时，这些食物就帮不上忙，必须定期补给魔力才行，而且魔力是维持自己核心运作的最基本能量，必不可少，补充的量要根据消耗而定，眼下修筑梯田和协助耕作，是既定的消耗环节。

　　这种要马儿跑肯定得给喂草的道理瑟莉斯拉懂，立刻发动魔法检索自己的道具栏，手指摸索了库存的魔石，不多，A级三颗，B级四颗，C级三颗，更往下的有零零散散，她先捡了一颗C级的递给埃奎斯，让他衡量自己能用多久。

　　“如果以今日的工作强度而言，能用一个月。”

　　能用一个月？一颗C级的魔石就能让他给我打工一个月？那照今天这个效率，村里不得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啊？如果我肯割舍一颗A级的，他是不是会感激到给我磕头下跪？或者说，他能变得更强？当然，突然间变化很快，对村里来说并非绝对的好事，无论是他还是各种设施的构架。先从农田设施开始构造，每天都有一些进步，更符合常理一点，也不要太惯坏村民了。

　　于是，作为现在的主人，瑟莉斯拉将这样控制工程进度的想法告诉了仆从，埃奎斯懂得她的意图，自己也不希望过去在矿坑被上头催着交货的焦头烂额日子再度重来：“我会告诉村民们，我的维护费和使用费很贵的。”

　　妲莉娅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异议，这些食物她都能食用，而且这比被追杀的逃亡路上已经好得没话说，能得到善待，是自己的幸运。即便这样说着，她的语气却没有让人感到多少高兴的成份，反而有些难以言说的悲伤和遗憾。瑟莉斯拉听过她的故事，大概是带着主人一起逃离权力纠葛，但被仇家追上的内容，她没能保护原来的主人，甚至连收尸都做不到，就被吸入了全然陌生的世界。

　　想要她放下过去可能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尤其是这种刻骨铭心的痛，也许会让她好几年都一蹶不振。瑟莉斯拉和其他人都能看出她多少有点“行尸走肉”的状态，但没有任何人可以有资格去安慰。不如一点一点让她适应在这个村子的生活，看时间和人们还有生活，能不能够渐渐地改变她。

　　在拿起刀叉前，妲莉娅扫视了一圈桌子上丰盛的料理，迟疑了两三秒，示意她想要追加发言：“主人，我能够申请用鸡蛇兽的蛋做料理吗？”

　　“如果能抓到的话，没什么不可以的。那是你喜欢吃的？”

　　“嗯。所以想请教，在这个王国，哪里可以抓捕到那种魔物。”

　　瑟莉斯拉扭头看向亚历克斯，他在闲暇时侯跟一些冒险者交过朋友，人缘总是比自己广一些：“我只能记起紫蛇树之根的地下城。亚历克斯你帮我回忆回忆还有别的地方没？”

　　“地下城-紫蛇树之根有。冒险者公会C级魔物，我们应该能搞定。可也有说法，那东西为了躲避冒险者的追捕，潜入了设施的更深处。在我逃离王都前的追加小道消息，有一部分突变为了B等级的魔物，红喙鸡蛇凶兽。”

　　“有意思。妲莉娅，你会用鸡蛇兽的蛋做怎样的料理？”

　　“香草芝士味烘烤鸡蛇兽蛋、鸡蛇兽蛋包饭、鸡蛇兽蛋蒸虾仁等等。在我的故乡，是我和以前的主人都很喜欢的料理。”

　　“鸡蛇兽的蛋啊……我就吃过几次。”这是除了妲莉娅和埃奎斯之外其他四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是真的好吃。”

　　那玩意的产出主体可得劲，别看魔物等级不高，可凶起来真的不得了，即便你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只要它觉得“你瞅我”，就会喔喔喔地呼朋唤友哒哒哒追上来主动发起攻击，也不管对面到底强不强，除非有高手泄漏极强的杀气可以镇住它们。一面是公鸡头跳起来老高，一个大山压顶，若是踩到了笨蛋，很可能就是脑袋开瓢级的一顿狠啄，不然也想办法要狩猎者断几条肋骨，戳几个血窟窿。如果被蛇的那一头咬到或者蹭破点皮，迎接你的可能是剧毒和麻痹。而且那东西站起来起码有琉赛亚那么高，单论一只的话个头还不小，一般喜欢在地下城稍微空旷的地方群聚活动，在狭窄的迷宫里活跃就比较稀少。

　　它们的蛋被小心地藏在地下城缝隙里，尤其是陷阱机关旁最安全的地方，冒险者想要采取它往往费时费力，更有甚者，宁愿让自己的蛋碎掉也不会任由冒险者夺去。另一点需要强调的是，因为其美味，这么多年来很多人想要驯化这种生物，让它在外界生存并演化，成为“可以产出有魔力的高级的蛋”的“禽类”。众所周知，鸡蛇兽实际上以蛇头为主，它们可没有想成为人类社会产蛋工，极为挑食地吃着掺有魔力的矿石渣子，等蛋下完了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毁掉它。哪怕是冒险者们捡回来的蛋从头开始人工孵化，生出来的新玩意依然桀骜不驯。这么多年以来，地下城和迷宫的产出的魔兽，几乎无法被驯化，即便有人将它们活着带出该设施，也会在日后不断衰弱，继而死去，业界推测，这跟环境有极大关联，外界的文明社会很难模拟出地下城和迷宫的环境，尤其是里面神奇的魔力脉络流动。

　　作为商人，在赚了大钱之后总是想吃点没搞过的珍稀品，因此瑟莉斯拉品尝过，图图利以前在从军镇压魔物时尝过，跟迅猛龙的蛋味道不太一样，亚历克斯和琉赛亚因为是贵族家庭过活，家族有机会总要消费那么点。而且鸡蛇兽的蛋因为有一点回甜的甘味，因此在拉克索这边，多数是直接煮了剥壳，要么就是直接上锅蒸，大家比较喜欢原味。

　　一想有机会做出其他味道的鸡蛇兽蛋类料理，四个人的脸上就洋溢出春天花开的表情。

　　这时候埃奎斯也跟着被感染了：“如果是有魔力的食物，我就能不必总是消耗魔石的能量了。”

　　“哎呀呀，看来大家的想法挺集中嘛。”瑟莉斯拉露出更加开心的笑容，“我已经很久没去过地下城了，忙完春耕这个星期，咱们出去溜溜？”

　　房东想要春游的话，自然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多弗尔村的春耕还在紧张地进行着，另一边——

　　一身如同枯叶般黯淡的甲胄的冒险者正在追逐一只胆大包天的鸡蛇兽，那种鸡蛇兽和自己见过的全然不一样，钴蓝矿石般的喙，乌黑的爪子上爪尖也是钴蓝色，蛇头的那一侧露出的獠牙又凶又长，而那家伙胆大妄为地卷走了跟随自己的小小的学徒，小小的学徒及时张开了翠绿之盾，才避免对方的蛇牙一口插进自己的脖子。

　　是突变体。正常的鸡蛇兽喙是黑色的，爪子是全黑，已有信息的突变体是红喙，这眼前的蓝喙嘛……新品种没跑。冒险者心中定下非抓不可的想法，不然就不会让学徒去当诱饵了。

　　“师傅！救命啊！”虽说这样的活一回生二回熟，早就习惯了被师傅如此练胆和使用，可翠绿之盾是有时限的，时限完结之后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会被毒蛇的毒液弄死还是被蛇身给绞死还是被这人高马大的鸡蛇兽一口吞掉。

　　冒险者计算着学徒的极限，用各种在其看来并不消耗多少能量的小技能在后面追杀突变体，速度故意控制得很慢，让鸡蛇兽能及时躲避，或者根本感觉不到过于疼痛的程度。从历战的经验判断，这头鸡蛇兽肯定不会落单被杀，它会想办法召唤同类前来围殴敌人，而现在，正奔跑在假装逃走的路上。

　　这地方怎么会有鸡蛇兽呢？冒险者的常识在感到惊奇的同时又触类旁通——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只可能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附近新出现了隐藏的地下城。

　　地下城和迷宫这种事物，其根本而言，都是由地下城核心与迷宫辉石演化而来，这些核心与辉石，或是吸收天地日月大地湖海之灵气，或者是诸多魔物和死体的怨念，经过天长日久凝聚而成，你可以将其看作在脚下不可知的深处渐渐发芽的的一颗魔种。当魔种形成了稳定而绵长的魔力脉络之后，它们便很有可能破土而出，让那些徘徊在通道和设施里面的魔物去外面抓养料进来供设施进行消化，只要是活的动物，如果有魔力就更美味。

　　冒险者如此的放任也是在追逐猎物，让它呼朋唤友，或者带自己找到入口。

　　鸡蛇兽发出喔喔喔的呼喊，很快，从左到右分别来了四头同类，都是清一色的蓝喙。这往往意味着巢穴入口就在附近，稍微搜索一下就能找到，能供这么大型号的鸡蛇兽通行，出入口应该比较明显。

　　那只卷走学徒的鸡蛇兽看到同伴来了，忽然就神气起来，准备一个转身来个漂亮的急刹车，然而冒险者使用加速行动的“疾风”与神秘的剑术，蛇头和鸡的双脚齐齐断裂，学徒落到地上，一个漂亮的翻滚，立刻滚到师傅的旁边，念诵短促的飞翔咒语，她双脚用力一踮，就浮上十几米的空中，那些一跳只能十米高的鸡蛇兽就傻了眼，但又不得不应对面前这个更加棘手的剑士。

　　师傅加油！少女在半空挥动她的法杖，就……只是给师傅鼓励打气。

　　冒险者挥动了它的薄刃剑，剑上的寒光仿佛来自最严酷的凛冬。
　　那份杀意是收割秋叶的萧瑟之风。

　　呜哇……这种魔物的血竟然是蓝色的。

　　看着被师傅斩断的鸡蛇兽的肢体，从断面流出蓝色的血，按照师傅的指示，少女将流血的断面暂时冰封住，这是要放进师傅随身的魔物专用储物间，搬回公会交待的。虽说不是红色的血，可有股腥臭的味道还是让人多又不适。

　　冒险者将五只魔物的尸体收起来，带着学徒开始寻找地下城或者迷宫的入口。

　　很快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洞穴，在洞外看起来跟普通的猎户避风洞没什么差别，甚至还有过人丢的垃圾，冒险者蹲下来，仔细查看，是很旧很旧的垃圾了，应该这一片变得危险了之后，猎人可能也很少来，刚刚来的路上还遇到几波的野猪和猛虎侵袭，都被击杀或者驱赶。

　　闭上眼睛，伸出手去，将感觉汇聚到指尖处，能感受到从洞穴深处流出的魔素之风——魔素就是构成魔力的基本粒子。

　　看来，这个洞穴是旧的，但地下城可能在延展的脉络中选择了这里作为新的出口，我们去看看。

　　没走多远，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鸡屎味，少女觉得这里好恶心。

　　沿着阶梯向下，走了大概十分多钟，应该是到了第一层，里面渐渐传来咯咯咯的很多声音，师徒俩蹲在第一层的入口处，向这个略有小空的方形房间使用了鹰眼术（猫头鹰模式），看到不下十只与刚才相同的鸡蛇兽在走来走去，或者筑巢孵蛋。

　　怎么办，师傅，是杀过去还是溜过去？

　　杀过去，东西捡完。

　　就这样，第一层，清理完成。

　　直到第四层，冒险者终于觉得有点烦了，这个地下城的构造异常单纯，第一到四层都是同样大小的房间，同样的鸡蛇兽，连强度都一成不变。然后，在第四层失去了去往更深层的路。

　　小小的学徒拉扯师傅的披风，问师傅，这个地下城没路了吗？就这点了？

　　一定还有，只是我们这次可能找不到。不然无法解释这些突变的鸡蛇兽的由来……或许是需要解谜的那种类型。

　　依靠魔晶石的光亮，师徒俩看到墙壁上有很多奇异的图案，像是被什么人凿刻过，或者是这座设施自然形成的。魔素之风被阻断了，这里应该有通道才对，这些生物应该是从更深的地底出来的。但地下城和迷宫的墙壁通常都是硬的出奇，没有秘银和精钢级的制品基本是无法被挖穿的。

　　冒险者地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佩剑，暂时不打算这样做，会给宝剑带来不必要的损耗。

　　屈膝半跪，将紧握的佩剑用力插入地砖的缝隙中，从剑身流溢处蓝白色的光芒，像是墓冢中的磷火在飘荡——【征服预感，启动。】

　　师傅，有戏吗？真的是新的地下城吗？

　　结束感知，剑士收起自己的剑，点了点头。

　　有的，新的核心，是地下城而不是变化性质的迷宫，一般地下城只有在构造确定完毕之后，才会打开通往地面的口，而处在变化中的迷宫，随时都可以向外界打开口子。碧莉卡，标记此处和出口的锚点，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吗？我们不再试试？

　　该去报告了。发现新地下城或者迷宫，第一个报告的人作为发现者，会得到一笔奖励。当有更多冒险者来到这里时，他们中总有擅长解谜的人，发现通路。关键是……我们不要把什么好处和先机都抢完了，这样会招来莫名妒恨的。

　　原来是这样！谢谢师傅的教诲。

　　在每一层，冒险者和学徒都能发现奇怪的莹蓝色碎片，是某种难以辨认的水晶碎片，轻轻一掰还听脆，似乎那些鸡蛇兽会啄烂这些碎片，然后当做饲料一样的食物，或者纯粹只是胃里的磨石。不论怎样，鉴定技能似乎无法判断出是怎样的物质，这极有可能是新的矿石。两人提着桶从四层又捡回一层，凑齐了满满两桶。当然，不可能全都给公会拿去鉴定，给一个平底锅的量就很够意思了。

　　是师傅都无法看穿的新物品？那可不得了，矿业协会的矮人听到会兴奋到疯掉的！新的地下城果然孕育着无限可能！

　　嗯，我们回去了。去给那些矮人赠送一个不眠之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