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19、（十九）如红酒般至醇之人

　　王都阿瑟玛——

　　在大陆历1325年12月25日的早晨，来自王国遥远西北海岸港都德斐茵的官方礼物送到了炎誓家。疲惫的飞龙骑士们还是不得不在王都的招待所休息了一晚，先通报了翌日早晨送礼至炎誓家大宅的消息。第二天早晨，带队的骑士尽职尽责将包装完好的精美树脂工艺桌送到了大宅。

　　阿塔洛斯元帅与家人们几乎被这精美的工艺品夺走了心神，纯正透明毫无杂质的透彻树脂他们是第一次见，更别说作为中心“海洋”蟹壳，有着蓝色底与金色水纹图案的纹样，周围被堆砌得很完美的海滨小元素，令很久没空去海边度假的老元帅脑海中涤荡起旧日记忆，他说他好想听听海边的声音。

　　这句话喂到了带队骑士的耳边，赶紧跟上步调，诚挚地说，我们城主也希望您能听到海边的声音，这张工艺桌是有声的。

　　有声？

　　有声意味着会将记录声音的魔石附着在工艺桌内，这将增加制作成本。为了能让内陆的人听到大海的涛声，看来德斐茵城主杰弗逊真的很有心啊。

　　此时，骑士长给炎誓家族的要人们演示了桌子的使用方法。他点击了海滩边上的一颗浅蓝色海星，紧接着，海浪的涛声便有节律地从桌子内部发出，回荡在屋子里。

　　老元帅不禁流露出释怀的笑容：“很久没去海边游泳了，如果明年夏天没什么战事，我们去一趟也好。”

　　“杰弗逊大人非常期待您和家人的莅临，元帅阁下。对了，这张桌子可不是只有会发出海潮声那么简单！”

　　“哦？！”还有什么新花样，阿塔洛斯递个眼色，让这位骑士长继续演示。

　　骑士长在海滩上那颗最大的海螺上用食指画了一个圈，即刻从海螺附近连续迅速显示出十几排文字，文字记录了歌曲演唱者的姓名、种族、歌曲发行年份，歌曲专辑名称，以及所有的歌曲标题，引得炎誓家的人们纷纷发出“噢！”的惊讶共鸣。

　　“来自异国海妖的歌？能听吗？”长子克莱因质疑到。

　　“事实上我们都听过了，没什么异样，城主大人这才敢作为礼物奉上，而且这个播放装置是来自南国的巨魔旅人所贩卖的神奇海螺……据说他管这个叫做上一年度当地海妖塞壬歌手的精选专辑，建议试试？曲风还有所不同呢。”

　　“那就试试。”炎誓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十分钟后，阿塔洛斯元帅喊了停：“……给我留几首慢慢欣赏吧。”

　　蒂芬夫人的面容上洋溢着快乐：“我算明白为什么叫精选集了，它们的歌声就算是褪去了诱人入海的魔力，的确也优于我们国内的歌唱家，竟然还贴心地配了同步显示的歌词翻译字幕！在王都的奢侈品店和工艺店，我都没有见过如此品质的工艺桌！”

　　“既然母亲大人喜欢，父亲，不如放到母亲大人的书房，如何？”长子克莱因立刻领会了母亲的想法。

　　“是啊，父亲，忍痛割爱吧？”长女阿纳斯塔西娅当即跟上。

　　“好的好的，待会就搬到夫人的书房去。”虽然稍微有点不舍，想了想去夫人的书房不也照样能听歌，心里就过得去了。

　　蒂芬夫人自然更加喜笑颜开。几乎没有女性对奢侈品不上心，更何况是神奇的奢侈品。

　　懂得察言观色的骑士长明白此刻炎誓家族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精准地“锦上添花”，于是他恭敬地打断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们的欣喜，指着被属下骑士所捧着的那个被包裹得很好的素描本，这是秘书官阁下嘱托的重要礼物甚至有可能，比这张350块谷地金币的工艺桌更贵重的存在：“其实，城主大人的秘书官，也有礼物想呈递给元帅阁下，只是他不太确定这份礼物会不会同样能讨得您和家人的欢心……”

　　“秘书官们都是人精，如果确定我不会喜欢，肯定不会在礼物清单内。别卖关子了，打开看看吧。”

　　“遵命，元帅阁下。秘书官说，还请您亲启。”骑士长打开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潮布，里面是被硬纸板包装封好甚至还有魔法封漆保护的那种，炎誓家的家主用简单的火焰魔法巧妙烧却了那道封漆，对纸板毫无损坏。打开一看，是外壳精美的一本素描本。正纳闷着送礼不送油画这样价值更高的作品，而是价值相对较低的素描本，阿塔洛斯亲自拿过来，端详一番，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素描本的纸在拉克索王国国内算是很贵的精制纸张，只有艺术家们才买得起，像乌尔弗雷德·月溪这样的位阶的人用得上精装素描本是很自然的事。当阿塔洛斯打开素描本，第一页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因为素描是黑白的原因，不受颜色的干扰，比起一般潦草的速写而言，绘制得稍微细致些，虽然不是精致到每根毛发都温柔以待的程度，但人物细节一点都不少。

　　第一页的右上角标注为“市场”，图的中央是一个看起来身材高大又有几分壮硕但身材比例相当完美的女性，单手叉腰站在画面的中央似乎是在与人对话，右侧是非常像亚历克斯的人物，左侧则基本上是琉赛亚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这时，阿塔洛斯元帅出于谨慎的缘故，让管家去把前些日子通过凯茵讯道寄回来的油画拿过来比对。

　　因为秘书官在素描本上标注了人物的发色，瞳色，衣着的主要颜色，所以与油画的对比显得十分简单，完美的合拍。惊讶之余，炎誓家的要人们没在外人面前将话说出口，只是互相递了眼色表示待会再谈。

　　第二幅是背影。第三幅是在船上，右上角标注了“龙拳号”——亚历克斯正在帮忙制作工艺树脂桌，给一个巨魔还有人类工匠搭手，具体没有做什么特别细致的工作。第四幅依然能看到他与琉赛亚站在一起，旁边是在市场时的那个十分有气质的女人。

　　阿塔洛斯深吸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对前来送礼的骑士长说到：“冒着寒风前来真是辛苦你们了，这样，随我的管家下去，每人领两百金币的辛苦费，另外，在我们家下属的餐厅，好好吃一顿王都风味的午饭吧。至于城主和秘书官那边，我会回信表达谢意的。”

　　骑士长和他的属下立刻鞠躬致礼，尽管没有欢天喜地的雀跃，内心也已经就地打滚：“十分感谢元帅阁下的恩赐，谨祝各位冬幕节快乐。”

　　“哈哈，同乐同乐。”

　　稍微脑子灵光点的都看得出来，即便炎誓家族的要人们脸上个个都是稳得住的，从言词和表情上看得出仍然是沉浸于某种惊喜当中，城主大人和秘书官大人的礼物送得恰到好处，可能是正中红心的那种，否则无法解释家主大人如此大手笔的赏金，这基本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一点，就算是在节日期间离开家人放弃团圆，挣这笔外快亦是非常值得。

　　家主夫人兴致不错，嘱咐管家将多的给家族侍者的节日礼物给这些辛苦的飞龙骑士都备上一份。

　　远道而来的德斐茵的骑士们感激不尽地告退领赏去了。

　　遣走外人，一家人迫不及待地开始仔细端详德斐茵城秘书官阁下亲自绘画的作品，眼神不断徘徊在素描本与匿名送来的油画上。

　　“这么看来，送油画的人应该就是这艘船上的乘客，理论上应该是凯茵小姐的供货商。”阿娜斯塔西娅敏锐地将线索连接起来，“她似乎在明示我们，亚历克斯的确活着，应该就在她的庇护之下。既然这幅油画与秘书官阁下送来的素描没有特别矛盾之处，那亚历克斯与琉赛亚的处境应该不会坏，想必那封亚历克斯的来信也是真的了。”

　　“亚历克斯信中提到的庇护他们的女性应该就是画里的这个人？的确很有气质。”克莱因称赞道。“父亲，第五页似乎附有文字说明，好像是信。”

　　『尊敬的元帅阁下：
　　乌尔弗雷德·月溪代城主杰弗逊阁下向您致意，并送上冬幕节的问候。
　　这寥寥数页仅代表本人的疑问，因为曾经有幸前往王都觐见阁下，以及拜会过阁下的家人，因此见过亚历克斯将军数面，也曾经远远地在您家的院落中见到过图中这位金发碧眼的青年。来自王宫的通缉令的确已经发至本城，但我无法确信这两位青年是元帅阁下的亲人或者家眷。于市场中初见，心中便隐隐起疑，在船上督工的时候，这位名为‘亚克’的青年曾经问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向炎誓家送礼，显然是对炎誓家有所关心。我虽起疑，但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建议城主大人下逮捕命令，何况真的大张旗鼓的逮捕，我想对您与炎誓家族也是不利的，因此我选择向您报告。以下为暂时获取的信息，真假无法确信。
　　据我的观察：名为亚克的青年与名字未明的金发青年交谈较多，关系似乎较为密切，他们称呼那名高大的红发女子为拉斯特小姐，而船上的其他乘客则称呼红发的女子为村长大人或拉斯特小姐。在船上制作本次工艺树脂桌的异国巨魔似乎跟他们都不熟，是突然自己找到这艘船并自愿帮忙的,他提供了本次工艺桌的发声与显示设备。
　　据码头管理员的证词，该艘船只龙拳号，离开泊位后驶向了南方。
　　唯一可以较为确定的是，红发的女子每月中旬15日左右会来到德斐茵城进行炼金术制剂的交易，据称一月气候原因不会来，但二月开始一定会。
　　情报暂时就是这些了，希望对您有所帮助。』

　　“德斐茵的城主和他的秘书官做得不错，至少我不希望他俩是被王宫方面绑回来的。”翻完了素描本，再没有其他信息，阿塔洛斯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时间很想在脑内搜罗些词语来表达感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要是能查到这个红发女人的底细就好了。”

　　这时，侍从前来汇报，龙骑军团副团长、军务代理者萨列欧阁下携胞妹前来府上恭贺冬幕节快乐。

　　萨列欧与妹妹在定居王都之后受到炎誓家一直以来的照顾，因此每次逢年过节，兄妹俩都会到视作长辈阿塔洛斯家中拜会。家主心想正好，亚历克斯也有些许消息了，便让侍从快点带他们进来。

　　简单接受了一下方才家主与家人们收到的信息，萨列欧皱起眉头，目光稍有不悦，似乎是在责怪他的同事抛下军务丢给自己，却和救命恩人浪迹天涯到处周游潇洒快活。

　　“军师，足智多谋的你，能出个主意，让我们尽快定位到亚历克斯具体在哪吗？”

　　“这个……我在天上也没长眼睛啊，元帅阁下……的确很难哦。首先，您说的这个红发的女人十有八九是船主，船上的人对她惟命是从，那么她们很有可能是住在海边。其次，不可能是国境线以南的海滨城镇，否则秘书官会提及是不是外国人、外国商船。最后，比较关键的一点，如果这个女人是您家新开的联合食品商社的神秘供货人，那么……请阿娜小姐给我提供一下供货清单，我需要原料名目。”

　　“好的，萨列欧，我立刻给你书写。”阿娜斯塔西娅扭头找来钢笔和笔记本，将名目书写下来，递给炎誓家赫赫有名的军师。

　　黑发红瞳的军师目光严格地扫过清单，最后食指和中指落在了黑线鳕和蓝星斑点蚝上。

　　“据我所知，这两样只在王国的西北海岸产出，准确说……”萨列欧很快在素描本的空白纸页上划出西边海岸线的地图，“只在弗瑞伽塔城以北的海域，才会同时具有这两样东西。然而弗瑞伽塔城以北的有规模的港都，只有德斐茵了。她们选择在德斐茵出货而不是弗瑞伽塔，究竟是因为那里卖不起合适的价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暂且放一边吧，我提出了这个方向，剩下的，还是看元帅您的决定。”

　　“辛苦你，萨列欧，你来得正是时候，太及时了！能给我们这个寻找的方向，比什么都重要！”

　　“您过誉了，我也没起到什么作用，至多记得王国的海产产地而已，其实，这个神秘的女人透出的各种明示暗示才是更重要的，否则她何必让凯茵阁下来担任中间人，还给你们传递亚历克斯的消息，说不定，她心底是希望亚历克斯能够回家的。”

　　“啊，大概吧。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似乎并不想回来呢。”

　　那就坐实是想跟琉赛亚私奔了？这句话差点舌头没咬紧嘟噜出来。经过思考，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大概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吧，他认为受到的一切追杀都是王宫对他的误解和认定背叛。换做是我，我也会生很久的气，除非战争复燃，或者王室登门道歉，或者被家人找到……才会回来。”

　　气氛正低沉的时候，萨列欧的妹妹，经营小花店的店主奥薇莉娅弱弱地举手：“阿塔洛斯伯父大人，我可以插个话吗？”

　　“讲吧，孩子，没事的。”

　　萨列欧的妹妹指着素描本上的女性说：“这个女人……如果她是酒红发色的话……油画边角上的那个似鸟又似鹰的标志，我以前应该见过她，就在王都。”

　　“什么？！”整个屋子的人都震惊了，从眼神表情到身体动作，看起来似乎被闪电术轻微地电过一下，他们立刻用捡到宝了的眼神热切地注视着，并恳求到，“奥薇莉娅！详细点！拜托了！”

　　“两年前，大家还记得曾经在王都热销过的三流小说《血海浮萍》吗？”

　　“哦，记得，被亚历克斯从军营搜出来然后交给摄政王处理的那本……嗯，似乎是描写同性情谊的情感小说，咳。”克莱因努力忍耐住某些尴尬，尽可能可观地简要描述。环顾一圈，似乎诸位有些逃避的眼神都在说明同样一个问题“我们就算没看过也知道这事”。尤其阿娜斯塔西娅，怀着好奇的心找弟弟借来熬夜看了一整晚，觉得……写的还行，火起来自然有它的道理。

　　以及大家在听到这句发言之后眼神连变，大有“这位小姐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可疑的属性”的趋势：“那本书的内封封底上就有这个标志，我买了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拿来对证。”

　　阿塔洛斯元帅轻咳了一声：“既然你如此肯定，那就暂时没必要了。然后呢？”

　　“作者发售含有限制级内容的番外时，因为只在地下书友会的地盘展卖，我和一些深度书迷一起去了书友会的年度展会，在购买摊位上见到了作者本人，她带了半脸的面具，但是发型很好认，就是这素描本上的样子。我和其他书迷一起，称呼她为‘拉斯特太太’，啊声明一下，太太是圈内尊称，不代表婚姻状况。后来，偶尔有一天我经过某条街道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小的炼金制剂铺子里顾客络绎不绝，好奇到底人家有什么灵丹妙药，或者有没有我需要的鲜花营养水之类的制剂，我就去看看，然后发现店主正是拉斯特太太，有熟客也称呼她‘瑟莉斯拉’，不知道哪个是名哪个是姓。”

　　“那个店铺在哪？！”

　　“一年前的某天再去时就没有，据店铺的房东说，拉斯特太太听闻战争逼近王都，卖完货，从王都搬走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抱歉，伯父大人，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别道歉，孩子，我们该向你致谢才对，这个信息更加关键！”

　　“原来是在王都待过的人，很可能是认出了亚历克斯，才出手相救的吧。”萨列欧摸着下巴说。毕竟亚历克斯在王都是位名人，而且非常受女性欢迎的那种大英雄。“哎呀，能被一位炼金术师救助，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奥莉薇娅小姐，劳烦告知我们那个店铺原来的地址，我这就去亲自调查一趟。”克莱因已经不甘心光是坐在这里了。

　　“好的，我记得是在遗忘之日大街305号附1号，老实说地方都有点偏，我是在休息日瞎逛才摸到那里的，但是印象很深。”

　　“父亲，母亲，我这就去一趟。”

　　“快去快回，最好别被人盯上。萨列欧，奥莉薇娅，劳烦你们在这里玩得稍晚一点，行吗？”

　　“当然可以，那就叨扰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是我们劳烦你们。”

　　王宫——

　　中午时分，摄政王卡图玛斯回到王宫之后显然像是少了一件麻烦事那样，稍显轻松，同他一路去往星愿教会神殿履行节日祭拜任务的兄长自然打趣地问他，至于这样嘛，圣女的态度似乎不那么僵硬了。

　　怎么就不至于呢，你是没见前些天刚刚传出亚历克斯死讯的那会，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自己的前·未婚夫跟着亚历克斯一起陪葬了似的，恨不得抬手一记神圣惩击把我轰出神殿。天晓得这两天是自主冷静了还是她的女神给了神谕，她的眼神似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不过脸色可没给好看的。

　　至少态度软化一些啦……对了，还是没有亚历克斯的下落，你认为他真的如传言那样死了吗？

　　炎誓家都没发丧，我为什么要认为他死了。再说了，堂堂王国龙骑将，又被吹得算是大陆最强……我尚且抱疑问——的龙骑士，死在荒郊野外，那也太掉价。总而言之，我没有他死亡的确切直觉。说不定他在在哪个角落躲起来，偷偷嘲笑我们找不到他。

　　那……琉赛亚的事情查得怎样了？

　　我让佩剌带着画像去神殿询问，果然，很多人说那并非琉赛亚本来的样子，我又让人去质询炎誓家，炎誓家说从未留存过他的画像，因为他是秘不示人的养子。啧，我的心越来越悬了，亚历克斯这个冲动坏事的家伙……

　　问个问题，如果你的救命恩人真的是琉赛亚而并非别人，我是说他曾经有过曾用名或者化名，你要怎么办？

　　我……等等，兄长，这件事不该你背锅吗？是你下令终止他和圣女的婚约，我不过是准备质询他与圣女的书信往来。

　　该我背锅的地方我一定背。我是说你下一步怎么办。

　　现在找到他们再说，大不了最坏的情况，我亲自上门解释，或者道歉。啧……烦。

　　正当兄弟俩在抱怨的时候，摄政王的亲信前来参见，介于国王在场，亲信用眼神询问了主子，得到的示意是直说，没关系。

　　炎誓家的大公子，克莱因阁下突然带着侍从快马出门，我们的人一路跟到了遗忘之日大街305号附1号，他们向周围的人询问了房东是谁，在哪找他，然后就走掉。

　　兄弟俩对视一眼。
　　他们这是得到了什么门道的消息？
　　谁知道呢。

　　密切监视那个门市的房东，等克莱因·炎誓问完了话，带来见我们。
　　是！

　　没点十万火急的事，炎誓家的大公子是不会在冬幕节这天单独出门的，何况一整天都是接见上门拜会的宾客的时间，有故事。希望在王宫晚宴前能听到一点风声吧，到时候也好问问阿塔洛斯卿到底有什么新消息。有趣的事情瞒着我们可不好，你说是吧，卡图玛？

　　真的会有趣吗……为什么现在开始我已经有了那么一点……不祥的预感。

　　冷静点，没什么比今晚邻国就打过来更恶劣的。放松心情，休息一下，准备晚宴。

　　两个小时后，门市的房东，一个六十岁的老商人被带到了摄政王的官邸，这位在王都生活了一辈子的平凡老人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在摄政王的办公室被看茶，他半天之内被炎誓家未来的家主突然上门问话（虽然给了询问金），这下子还要被国王陛下和摄政王殿下质询，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的他盯着那杯普通的红茶开始瑟瑟发抖。

　　国王陛下自然要摆出和善的表情与动作让这位普通的民众别那么紧张，这里又不是拷问室，普通回答即可。当然主要的问话还是弟弟来问。

　　克莱因·炎誓突然上门找你是因为什么，不要隐瞒，即便他给了你封口费。

　　回、回禀陛下、殿下，炎誓大人说，别人问到也无妨，给我的只是问询费，不是什么封口费的。

　　哦？
　　兄弟俩再次充满疑问地对视一眼，让这个老人继续说。

　　那位大人突然找上门来，像我询问一个人的来历。是我以前在遗忘之日街道305号附1号门市的租客，不过他没提为什么会问我这个租客的缘由。

　　直接说名字。

　　他问我，是不是有个叫拉斯特的女性，一年之前在我这里租过门市，我说是的，有，长租了好一段时间呢，咋现在她走了一年多才想起来问。

　　拉斯特？咋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讳呢？
　　拉卡乌斯国王搜索着记忆的角落，好像那本曾经火遍王都，以自己弟弟作为角色原型之一的可疑小说，作者似乎就是这个名称。于是国王赶紧严肃地追加询问，这人租你铺子是干啥的，有没有不法生意。

　　我认为是没有的啦，人家主要是卖炼金药剂，从治疗药水到法力药水，奇怪的各种功用的药水制剂，卖得最好的是幸运药水和女性养护身体的某些药剂药水，有好些人跑大老远来买呢。副业据说是写三流小说，市面上那种备受女性喜欢的言情、夹杂男性喜欢的冒险，总之不是啥能入选宫廷图书馆名著之流的那种市井型作品，但意外卖的很好，有书迷也跨了半城跑来这里买在书店不常卖的作者自绘小说插图、明信片之类的周边小玩意。

　　摄政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要不是担心王都舆论炸锅碎嘴的人说更多的话只好早日息事宁人，他早就派人去抓这个胆大包天的作者过来狠狠恐吓一番，并以不对王家大不敬的罪名下狱了。只是人家没有指名道姓说小说里的角色就是自己，自己去对号入座，岂不是对身为国王的兄长又大不敬了，真是让人骑虎难下的混蛋。

　　租了多久？

　　大概是七年前的样子来到王都的，选了我的铺子，一直就住在铺子的楼上，因为担心炼金术师鼓捣它们的瓶瓶罐罐会出消防隐患，我每年都要登门查看几次，后来才渐渐放心了，拉斯特小姐是个很细心的人，从没出过任何事故。

　　这个人的全名你知道吗？

　　知道，虽然多数人和我一样习惯简要地称呼她为拉斯特小姐，可我记得在租赁商铺的合约上，她的名字可不太好念——瑟莉斯拉·拉斯特。

　　瑟莉斯拉……

　　还真难念，差点会咬到舌头的那种……

　　！！

　　卡图玛斯倒抽一口凉气，他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咒语般令他的记忆发生了强制闪回。

　　……
　　…………
　　“你问我叫什么？嗯，不太好念，兴许会要咬到舌头哦~~是瑟莉斯拉（Selisra）~~”
　　“……这些炼金药水都拿去吧，盒子里有使用说明，瓶子上有名称的标签，总有你报复那些设计你的人时用得到的东西，来而不往非礼也。”
　　“再见，小王子，不用想我，也许有缘会再会的。”

　　卡图玛，卡图玛？你在走神吗？

　　啊，抱歉，兄长，稍微有点。商人，刚才说到哪里了？呃，你说她是七年前搬来的？

　　是的，摄政王殿下，我家里还存了七年前她和我签订第一份商铺租赁的合约呢。

　　问询结束了我让属下跟你一起回去取那份合约，我有用。
　　——至少可以核对笔迹。

　　遵命殿下，能为您效劳我很荣幸。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给我描述那个女人的基本特征，用你所有能描述的词句，主观印象也可。

　　哦哦，好的。拉斯特小姐是位靓丽飒爽的女性，与王都女性普遍温柔或高傲，喜欢脂粉装扮不同，她似于女性骑士又略有区别……气质接近女战士的那种，有一头红酒色泽的及肩半长发，体态介于丰腴和健壮之间，一米八的个头，给人感觉非常可靠，面容俊丽，酒红色的瞳孔既深邃又仿佛有乐观的光芒。记得在最初营业的那年，有附近的流氓给上门骚扰生意，被她一个个掰断了手脚，等同伙报告巡逻的骑士团赶来查看现场时，她给那些折断手脚的人泼了治疗药水和麻痹药水，最后流氓灰溜溜地扛着同伴走掉，自那以后没人敢来骚扰她的生意，和这条街道。拉斯特小姐还经常上门帮我这个独居老人搬东西，问询生活需要，在遗忘之日大街上，是有名的热心人。她的书迷女性居多，也有热衷冒险小说的男性跑来找签名顺带买药剂的。不过我很奇怪，七年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没见她交往过什么异性，兴许是每天炼制药水、撰写小说、收集素材和借阅图书外加帮助邻里之类工作的就占满了她的时间吧。而且她除了是炼金术师和小说作者之外，似乎还是一位擅长火焰的法师，偶尔接一些冒险者之中较为棘手的任务，接任务的那几天就会告知我店铺暂不开张。总之，是一位非常可靠的女性……可惜她在一年前逼近王都的危机时，卖掉所有药水搬走了。

　　为什么，既然是有实力的之人，为何还会因为这个原因搬走？似乎不像是会拒绝为王国效力的？

　　她对我说了一个隐秘的原因，王都药剂协会的副会长，用权势试图逼迫她交出幸运药水的配方，各种阴损，她实在觉得烦，想关店远走散心了。我记得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难过，想必那么勇武的女性，在王都无权无势，被这种权贵骚扰也很难做吧。哦，她有追加一点，被刁难的起因是那位副会长的太太用20金币购买了她的限制级作品，应该是被老公发现了，所以才查到了她的生意上。

　　摄政王卡图玛斯在听到前面一段的时候握紧了拳头，怒气槽正在酝酿，听到后面一句之后，不知道怎么的怒气呲的一声全泄光了。

　　兄长拉卡乌斯观察着弟弟的反应，随着老商人的陈述，他自己都差点没忍住笑。

　　至于后面的信息，有帮助的便不是很多了，两人没有为难老商人，送了一份王宫里节日的伴手礼，派人送他回家了。

　　拉卡乌斯对弟弟的阅读理解一贯比较准，看弟弟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猜到这个神秘的红发女人就应该是弟弟念叨了七年的那位“雨夜的圣女”。观察着弟弟的反应，随着老商人的陈述，他自己都差点没忍住笑。

　　话说，为什么炎誓家会突然调查起这个人来了？难道是追踪亚历克斯发现的？

　　他家的势力和眼线，花点时间还是有结果的，我并不意外，毕竟是多年的老牌贵族，在国内家大业大。而且，之间的关联似乎不难猜……以那个女人的性格和做派，估计是搭救了亚历克斯吧，就像当初救了倒在她家门外的我一样。

　　说到这里，卡图玛斯的心情非常复杂。

　　为什么，如果刚才的老年人说她是被王都的权贵迫害才离开王都……她却不肯来求助你？哪怕是递一封信函？

　　兄长的话刺痛了弟弟心中正郁闷的那个点。为什么？明明搬到王都，说有缘再会，却一面都不肯来见？是怕给自己找麻烦，还是觉得身份低微不愿意被贵族盯上？写那样惹眼的小说其实也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自己当初是否应该采取再严厉一点的措施，至少打个照面……

　　可恶，自己这个名字还真是有关于命运的诅咒啊……只有这件事真不是亚历克斯的错，亚历克斯甚至已经将她写的“拱火之作”都放到自己书桌上了，可自己还是在夹缝中选错了选项，命运力是有这么低吗。

　　那个，没事吧，我看你肠子悔青的颜色都要渗到脸上了。

　　待会晚宴我的脸色如果还是不太好，兄长你就说我今天受凉了胃不舒服。

　　行行行，我知道你今天是没心情搭理那些莺莺燕燕了，会给你打掩护的。那么，这位“雨夜的圣女”，你打算寻找她吗？

　　当然……不过不用下通缉令，密令知会各地寻找就好。

　　我有个主意，你需要建议么？

　　兄长你就别卖关子了，我胃真的不太好。

　　让你每天好好吃饭不听，废寝忘食地工作当然会胃不好。说回正题，我们可以将那位老商人的话当做举报线索，调查王家药剂协会副会长勒索他人秘密配方一事，以需要证词为名，寻找受害人，也就是这位拉斯特小姐，你意下如何？

　　……不愧是老狐狸，兄长，妙啊。

　　嘿嘿，给自己弟弟找心上人都不出力，我算白瞎了这个兄长的头衔呢。对了我问你啊，两位救命恩人，都找到的话，假设考虑结婚的话，你会选谁呢？

　　搞半天你是……唔，冷静下来思考一下的话……十年前的我大概是太天真了，觉得自己不会遇到更合拍的人，又是从死线复苏特别感恩，才会执着于寻找金发碧眼的琉希昂。两位救命恩人，我都想寻找到她们，当面致谢，可天不随人愿。若论结婚过生活的合拍，也许拉斯特会是更好的选择吧……因为她很强，肉眼可见的强。

　　那个被设计与“追捕”的雨夜，自己亲眼看着那四十来个人被站在门口的红发女人犹如鬼神般拆掉手脚，骨骼脆断与惨叫哀嚎混杂在一起，盖过了雨声淅沥，她甚至拖着“追捕”自己的头目来到窗前，当着自己的面笑意盈盈地问，你想要这个人的手脚断成几截。那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盖过了本应有的畏惧，从小立志于保护家人，守护国家的卡图玛斯，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强者守护的感觉是如此的舒适，甚至幸福，与骄傲。

　　你希望自己的伉俪能是那种一起上战场的？

　　对，我认为，那是从军者极致的浪漫。
　　同样是续命，甘露与血酿，我们血愿家，骨子里大概都是会更喜欢后者的。
　　它犹如世上最香醇的红酒那样，迷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