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141、（一百四十一）异乡异客

　　咏风者图图利在与龙魔导士擦肩而过的第十分钟后就彻底不慌了。

　　斯黛拉花了点时间突破那边复杂且浓厚的古神魔力结界，传回了一切平安，主人会见机行事的消息。想了想那孩子认真起来是绝对躲得开或者有办法逃离传送阵，外加白骑士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必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哎，就顺她的意好了，看看古神那边到底在捣什么鬼。

　　随后，他将消息告诉了琉赛亚和亚历克斯，以及摄政王卡图玛斯，让他们宽心，将这件事大事化小，相信瑟莉斯拉不会空手而归。

　　摄政王卡图玛斯则是感谢了咏风者的宽容，本来在王宫新年宴会上出这种岔子，作为宴会的主办者，他怎么都难辞其咎，更别说怎样求得恩人的“长辈”的谅解。听到萨尔迪斯带来的消息，他本应该感到巨大震惊，乃至背后冷汗淋漓的惶恐，令人辗转反侧的忐忑，反倒是绯红魔女与白骑士的镇定和探求精神让这件大事的的确确地“化小”。所以，现在应该是担心她呢，还是放宽心，对古神的“仁慈”怀抱一点不应有的希望？

　　总而言之，翌日是可以用“绯红勋爵与白骑士深入调查潜入王宫的阴谋”这种标题的对外宣称，来掩饰她俩暂时的失踪。不过，卡图玛斯还是希望她早点回来的好，若是一季半载没个回还，要怎么说服人们她俩没有叛变投敌？

　　呃，等等。
　　卡图玛斯突然有些信心不足。

　　以瑟莉斯拉的性格，那样豪迈且随心所欲的作派，就算为古神服务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她都敢在那样的会议上跟古神提交易，这次会不会为了脱身或者赚取其他利益而短暂的侍奉古神呢？就像那位传说中的魔女一样。

　　彼时，圣塔莉萨殿下生命中最后的数年里，有短短五年在德弗洛度过，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敌方阵营的核心大国，她不曾对世人提起。外界猜测她是为了与古神萨塔亚曼图斯达成那个关于处理危险品“黑核”的合约，她自己也不否认。那段时间，异族的伊萨亚斯大多数时间都随侍在她身边。

　　据传闻，其实圣塔莉萨在德弗洛的那段时间，协助修缮了不少城镇，将大家从古神所引发的大爆炸的惨状中恢复了些许，那些功绩后来都被那边换了个名字包装成传说一般“古神的使者”所缔造的成绩，很难说这到底是那边小肚鸡肠要篡夺圣塔莉萨的实绩，还是古神授意要委婉地保护她在西部阵营这边的声誉。古神的心思已经很难去猜，但从那次会议上它的态度而言，对塔莉萨是相当敬重的。可能，是后者吧。

　　但愿古神那边不会苛待于她，卡图玛斯这样想着。同时，他的心中有种无可奈何的嫉妒，以前是伊萨亚斯跟随了魔女们的先辈，这次是伊萨亚斯的弟子跟随了绯红的魔女。摄政王将这份嫉妒与自己的身份和职责相衡量，却又觉得自己的嫉妒有些许的可笑，从能力与实力而言，自己必定与天才般的白骑士相去甚远，而且，自己除了是一个起价甚高的人质之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只能算拖后腿的吧，还要拖兄长和国家的后腿。

　　若是这个位于宴会殿堂底层大厅的机关得逞，绑了一票的王宫贵胄去德弗洛，届时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才能营救成功，最终可能还是得神奇的绯红魔女带着她的一票关系户来救，只有她敢跟古神讨价还价，且天不怕地不怕。

　　那可太麻烦了……没得逞算是谢天谢地，而且这次除了她俩没有卷入更多的受害者也是值得庆幸。

　　只是，希望她能早点回来，报声平安。

　　如是想着，摄政王写了一封信，让卫队长亲自启程前往教国，交给首席高阶神殿骑士。
　　事到如今，只能由这位亲自出马才会有效果了。

　　翌日早晨，伊萨克刚刚回到府邸，可以短暂休息一会，几座城市的破坏没有再继续，袭扰对新年氛围中的边境城镇无疑笼罩了一些阴影，但没有观测到对方打算大规模犯边的迹象，算是教国治理者阶层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尽管如此，伊萨克仍然放心不下，它打算向教皇厅汇报一下，去一趟德弗洛亲自质问古神到底想要干什么。

　　巧了，卫队长柯克兰亲自前来报信，以至于伊萨克听到摄政王的卫队长有信前来这么一个觐见理由，就开始眼皮狂跳。

　　打开信函，看完，心情复杂的他将信纸按照原样的折痕放回信封里，放进了办公桌中间的抽屉。一时间，沉默的氛围笼罩了首席的办公室，卫队长柯克兰没有开口，也不好开口。

　　“……原来如此，昨晚袭击我们边境城镇的某些仓库，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不去你们那边赴约吗？原本还约了她和他一起去集市喝个夜晚的小酒。”

　　“什么，你们的边境受到袭击了吗？情况是否严重？”卫队长微微吃惊，因为本国的边境一切平静，至少没有军士从紧急使用的军用传送门里钻出来报告说哪里受袭。

　　“结论而言，不算严重，人员伤亡很少，有几座被炸了或者被点了，倒是货真价实。时逢新年，搞得我们很紧张，军部很担心后续有没有大规模袭击。理论上冬季发生的可能性很低，何况现在是寒潮，若是敌方打算大军压境的话，动作肯定会很大，潜伏在那边的斥候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带回来。所以我觉得这次那边的做法多少有些‘临时起意’的意味。至于在你们那边设伏，我就不好猜萨塔亚曼图斯到底是想绑人去做什么了，要赎金？这太掉它的价。”

　　“我们也很费解，敌对阵营费尽心思在我们进行新年宴会的宫殿里安放会散逸出魔力的高品质魔石核心做什么，好像生怕没人发现似的。然后在拆除这个危险品时，里面的机关就启动了。它们能做到如此，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伎俩。”

　　“双方阵营内部有内鬼这种事不值得奇怪，我只奇怪它们这个时候这样做的动机。算了，我明天去向教皇陛下请示，去德弗洛问一趟。以那家伙（古神）的古怪脾气，我不觉得我去了它就能立刻放人，只看它打算怎样才能放人。”

　　“一切拜托您了。”

　　“放心吧，这事的结果应该不会太糟，既然打算顺应渠道去打探对方虚实，应该也有绝地逃生的手段，你可以回覆摄政王殿下，放宽心，最差不过，‘红莲’应该不会对它的代理人置之不理的。再说了，还有我呢。”

　　卫队长带着紧张感而来，经过首席高阶神殿骑士的宽慰，认为这些大人物们应该能让事态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剩下的，是应该从官方的角度去向德弗洛声索和要人吗？

　　看图图利老先生那非常不悦的表态，这份拉克索王国的官方表态是不能少的。

　　咏风者却古怪地阻拦了摄政王一方如此的打算。
　　“我并没有让你们把事情闹大，也不是要逼你们表个态。反而你们不表态，才不会给她添麻烦。万一对方将赎金抬高到一个离谱的程度，你们是拿还是不拿？”

　　“这……”卡图玛斯完全没料到咏风者会不按常理出牌，“请老先生帮我们参考一下，不发表声索声明，向德弗洛派出谈判的使者，这样真的好吗？本国的功勋勋爵被绑架，我们连个屁都不放，在舆论上会不会显得太古怪。”

　　“就按照最初定调的那个口径对外宣布就行了，别犹豫。若是她俩顺势去德弗洛做点什么，该发抖的是那边的人才对。”

　　自从白骑士“凛冬之锋”的名声与他的实绩开始传播到东部阵营那边，他的形象就被那边邪化为“教皇厅制造的纯白灭绝恶犬”了，多洛汶也在这份恶名的宣传里佐证不少，谁知道诡术师到底是实话实说，还是包含了恶趣味的心理。

　　“唔，您说的对，我们接受您的建议，就这样吧。”卡图玛斯放下了心，他心想，有这样的长辈在家，简直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宝藏。“可是，万一古神要挟她和白骑士为德弗洛那边效劳，这如何是好。”

　　“哼，当年塔莉萨在乎过这些吗？伊萨亚斯作为自由人，又在乎过为谁效劳？如果本国人唾弃为古神效劳这种事，让它们唾弃去吧，当遇到灾劫来临的时候，不要幻想绯红魔女和白骑士会来营救它们便是。”咏风者昂起下巴，不屑一顾且自信地向摄政王他们宣言，“以她和白骑士的能力，对这个国家的金钱、权力和地位都可以视之为粪土，或许只需要在血月设施里刨点高级货，一生便衣食无忧。若是这片大陆都容不下两人，我就带他们远走高飞，回到我的故乡去，包括琉赛亚。”

　　“是我短视了，很抱歉。”在遇到这群古怪的力量超纲者之前，卡图玛斯一直都是心高气傲的冷面摄政王，北伐中目击的一切改变了他的认知，他对本国的“大魔导师”的水平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虽然这种怀疑让他很难开口对现任的几位法师塔塔主进行训斥。总而言之，他在这位南方来的老巨魔面前，谦逊得比孙子还孙子。“只要瑟莉斯拉以及白骑士，尽早平安归来就行。舆论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总不能让北伐的英雄转身就被扣上叛国的大帽子。”

　　“行，希望你能坚定自己今日的态度。有什么新消息，我会来拜访你的。”

　　“多谢您的支持。”

　　事到如今，情势如此，卡图玛斯回忆起白骑士在格赛特城前的唯一请求，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否已经预见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未来呢？

　　另一边，德弗洛王都-提斯帕提尔——

　　十五小时过去，暂时没有人前来理会被直接传送到这个魔法监狱囚笼里的两人。明明瑟莉斯拉竖起耳朵听，都能听到不远处十几米监狱守卫偶尔谈起被捞到这边来的它们，却没有立刻审问或者来刑讯的打算，任谁被这么无视，都会觉得愤怒，甚至冲着守卫挑衅，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然而偏偏这俩人都是特别耐得住性子的。

　　当斯黛拉花了十分钟突破古神在它的王都里布置的厚重结界，将平安的消息传到老爷子那里后，主仆两人吐槽着古神的结界在上位天使面前，不过也就是多叠了十几层的厚牛皮罢了。理论上，用上足够的魔力，绯红魔女和白骑士想要在结界上划个大口子，从这里逃出去，不过是小菜一碟。

　　白骑士……准确说是守护者苏赛塔，稍微使用血月之力，尝试联系最近距离的地下城传送，它成功地感应到了一处隐蔽的集结石，那边的血月之力可以成功地与它建立联系，似乎这种感应链接连古神的结界都可以逃逸。

　　事情突然变得极为简单，“被囚”的两人就更加轻松，瑟莉斯拉干脆拿出一副棋盘，邀请守护者与她对弈，消磨时间。顺带让守护者将一切平安的消息经由斯黛拉通传，报送回碧岚高塔，让留守在塔里的元素帝王们都安心，它们就可以安心地去继续看护冬季的碧岚镜湖镇，以及解决金桦树城的一些日常小事，为守护者分流后顾之忧。

　　终于，在接连玩了好几个游戏，轮流休息之后，德弗洛那边的要人才姗姗来迟，想起来理会被“抓来”的两人。

　　来者是位雌性蜥蜴人，身着古神的高阶祭司装扮，除了华贵的深紫色衣着，身上缀满了宗教意味浓厚的银饰与宝石饰品，于同族的低阶祭司们的簇拥中向囚牢这边缓缓走来，派头十足。

　　瑟莉斯拉收起手里的飞行棋骰子，从石凳上站起来，来到有结界的牢笼边上，谦卑且优雅地向来者致以魔女之礼：“向您致意，尊敬的六柱，‘黯晶’魔女-诺古诺拉·紫萤（石）大人。”

　　“哎呀，这可真是巧了，怎么会‘恰巧’捕获到魔女会的同仕。从魔女会的角度而言，我深表遗憾。”

　　“这不怪您，是我好奇心过盛，自信地进行了一番操作，所以才会在这里。不然的话，我大概应该是在来德弗洛商讨营救人质的路上吧。”

　　白骑士沉默静待，观察魔女会成员之间的对话。原来幕后黑手是六柱魔女之一，隶属于德弗洛的那位大魔女，擅长秘术以及黑魔法，难怪能做出这次如此这般的机关。

　　“这家伙是谁？”诺古诺拉并不认得白骑士，上下打量一番，身上的礼服似乎价值不菲，于是乎自然而然想要估计他的价值。

　　“凛冬之锋。”瑟莉斯拉不卑不亢地报出白骑士的称号，这就足够。

　　蜥蜴人大魔女的眼珠子明显瞪大了一些，若刚才她是用轻蔑的眼神以优势者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审视被抓来的两人，那么这个意外的消息足以让她心中一凛。

　　稍微镇静下来一想，她觉得面前的绯红魔女是否是在虚张声势：“不可能，那位战场上被传颂得无比天才的凛冬之锋怎么可能中这种陷阱。”

　　“所以说，你就没想过是我们为了调查而自愿顺流过来的？”德弗洛的大魔女，方才这句反应令白骑士大失所望，他就没好气要学瑟莉斯拉那样“对前辈谦虚”。“你们魔女会是不是阶级傲慢太严重，以为六柱之外的人就彻底不如你们？”

　　“我从多洛汶那里听说过你对这位‘绯红’的维护。但在实力至上（以及派系至上）的魔女会中，这种外人的维护无益于对她地位的影响。要不是这次对艾切王国的征伐，谁又会知道她抱上了真龙‘红莲’的大腿。在魔女会中，想要讨好我们六柱的人多如虫豸，能得到晋升魔女庇护，是大地魔女们的荣幸。算了，这也是一种本事。”

　　这种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肯定”怎么听着这么让人血压高呢。

　　早在德弗洛旅行的途中，就弯弯绕绕听说这位国内独苗的大魔女有着古神厚赐的祝福，排场大规矩多心态极为高傲，为了不暴露行踪和惹麻烦所以没有去讨教几招。百闻不如一见，这傲慢的味真是太冲了，不是沉淀了接近千年岁月的稳重，守护者的宝剑定能让她身上华贵的饰品叮叮当当全部掉地，慢慢去捡吧。

　　白骑士对瑟莉斯拉的询问中充满了一种对魔女会内部氛围的无奈和些许鄙夷：“你们魔女会里的氛围就这？”

　　“别误会，大多数魔女的确是奔着通过互相帮助获得益处这样的理念加入魔女会的，不排除总有喜欢享受高位感的实力者加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大家总是要相互切磋才能了解更多，获得进步。其他晋升魔女不一定都是这个性格，再说了，跟个人履历很有关系，别太介意。”瑟莉斯拉好言相劝，希望白骑士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感到上火。

　　“好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吗，为什么把人千里迢迢从阿瑟玛整到这里来。德弗洛是穷得揭不开锅，要靠绑架来索取赎金了？”白骑士放弃深究，视线再次转回牢房的魔力栅栏之外。

　　“说起来，是有这么个考虑。但凡在那座举行宴会的宫殿里随便捞一网兜，赎金自然就会送上门来，除非拉克索王室对那些个无聊的贵族根本不在乎死活。可惜，重点并不在这里。我们的预计中，绯红的拉斯特会是前来‘营救’被绑架者的使者，这点在吾神的计划里。”

　　“……那个，魔女论坛还没到时间，我也不能履行交易中的承诺，这个还需古神大人安心等待。”

　　“倒不是因为这个。吾神介意的点是，说好的每季到德弗洛领取一次源生软泥，然而一季已经过去，你是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它可是已经将源生软泥第一批准备好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啊。”瑟莉斯拉感到巨大的尴尬，她的确该为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负责，而且还是对神明的期许。严肃的神明越是对这项交易认真对待，此时就越显得提出交易的魔女对此态度轻浮，没当回事。于是她只能滑跪级别的坦诚交代：“对不起，我忙忘了。”

　　“忘了？！”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直白且拙劣的回答，虔敬古神的祭司们还是感到相当程度的激怒，诺古诺拉抬手就是一记充满折磨诅咒的黑魔法，冲着瑟莉斯拉挥去。

　　在瑟莉斯拉假装瑟缩准备硬扛再演演戏之前，白骑士已经音速般反手拔剑出鞘，硬是用手里的剑与剑气劈碎了“黯晶”魔女的诅咒黑魔法，令蜥蜴人大祭司瞬间震惊。“你——？！”

　　“的确，古神的结界会让我们感到某种‘沉重’，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但这对我们来说，效果不大，希望大魔女对此能有正确的认知。你应该知道‘坚壁’的赫玛泰特是怎么失败的。”最后一句话是白骑士加重语气说出来的，将强大的意念注入言语，出口之后的效果的确会给对方带来精神上的直接宣意，即——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黯晶”被这番威胁惹得瞬间震怒，顾不得方才摆出的派头，将手中的法杖往地上猛烈一顿，厉声大喝：“伊萨克的学徒——竟敢如此嚣张！反正你们也无法挣脱吾神的结界，就算它亲自上门，你们也别妄想能离开这里！”

　　“噗嗤。”不等白骑士接话，瑟莉斯拉忍不住发笑，她轻拍白骑士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再为自己以身作盾，还是由自己来与傲慢的大魔女对话，“这话可说得真逗，诺古诺拉大人。我们可不是毫无准备就来到这里的，您说古神大人的结界很强，我承认，是比王都阿瑟玛的守护结界强上很多，不愧是难得还在世的神明。但是，我们呀，刚才试了试，大概就是用小刀一点一点慢慢划破十几层熟牛皮的程度而已。”

　　“听你吹牛，那你们怎么还困在这里？”

　　“当然是完成来这里的目的，调查一下你们为什么要埋伏拉克索王国的贵族们。结果没想到是因为我的错误，这一点我对此表示深刻反省，并愿意道歉和做出补偿。”

　　“你以为这轻飘飘的道歉能抵过你渎神的罪过？”若不是白骑士阻挡在她的身侧，就算瑟莉斯拉是红莲的代理人，以诺古诺拉对古神萨塔亚曼图斯的虔敬与忠诚，她真的会下死手，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绯红魔女以性命来赎渎神之罪。

　　“这就上纲上线了，我没有那种故意的要素，真的是忙碌到忘记。所以，请带我们去面见古神大人，它需要我来如何赔礼，最起码要让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诺古诺拉觉得面前这个红莲的代理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红莲是她的上司没错，但不过只是诸多真龙当中的一员，面对凡世种族的确有些优势，可她毕竟不是高贵神明：“你以为吾神是你想见就见的，凡人，认清自己的立场，在它面前，你们不过是卑微的蝼蚁！”

　　“那就谈不拢了。我们会在这牢房里等到明天早上，如果到那时都没有带我们去觐见的话，届时……就不奉陪了。”瑟莉斯拉轻松地双手一摊，懒得装刚才的卑微和柔弱，恢复了正常姿态，“我尊敬您，是因为您是晋升魔女，诸多同仕们崇拜的偶像。可并不意味着身为‘红莲’代理人的我，一定要对您卑躬屈膝。”

　　绯红魔女再次拿出了棋盘，对白骑士说：“让她考虑一会，我们还可以再下一局。以及，把我们一直关在这里并不符合它们的利益和需求。”

　　在魔女论坛至少叱咤风云了三届，在新任红莲到来之前，无人敢于挑战的“黯晶”，居然在这两个“囚徒”面前吃了言语上的亏，她感到异常恼怒，但又潜意识中清楚与白骑士刚正面恐怕占不到便宜，现在是骑虎难下的状况。

　　没必要跟他们置气，我的仆从。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正在这时，古神萨塔亚曼图斯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神谕般响起。
　　诺古诺拉立刻对神明的宽慰产生了极大的感激。

　　绯红魔女看起来是个机灵的凡人，白骑士是伊萨亚斯的嫡系，既然她对自己的错误有很清晰的认知，那我们就节省时间，带两人来见我。是时候让我支使一下隔壁的高级打工人了。

　　诺古诺拉一边点头允诺，一边暗暗地想这些洋话是哪学的。

　　“算你走运，绯红的拉斯特。吾神同意召见你。记得端正你的态度，在神明面前可不像跟我一样，贫嘴而不受任何惩罚。还有你，白骑士，不要以为你的老师自诩能在吾神面前无视一切，你就可以。”

　　“是是是，知道了~”

　　在打开牢门，让两人从囚牢里出来时，诺古诺拉迅速施法，将黑魔法的诅咒之锁链捆缚到两人的身上。瑟莉斯拉和白骑士对此都不意外，只是她用委屈的声调询问人家，这到底有没有必要，我们会好好跟随，能不捆吗？

　　“你当你是来这里作客的？认清自己身为罪人的身份！”

　　这话说得瑟莉斯拉就有些逆反心理渐渐升腾，不过，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装作无奈地叹息，耸了耸肩膀表示顺从。十分有眼力的白骑士默不作声，没有做什么反抗之举。捆着就捆着吧，不乱动看起来黑魔法与诅咒也不会生效，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又有什么算得上为难的地方，只是行动起来不是那么自由，既然来到别人的土地上，那就入乡随俗好了。

　　似乎关押她们的地点本身就在古神的地下神殿，一路上到处都是闪烁着冷色调光芒的水晶和萤石点缀在山中雕凿的石柱与壁画附近，或许是源生的矿物，或许是从别处搬来，壁画很有意思，若不是前后都有卫兵与祭司在拉扯着魔法锁链驱使两人匀速行进，瑟莉斯拉真的很想停下来仔细观看壁画上的内容与细节。供祭司与卫士们行走的低矮石桥两侧是顺着地形自然贮存的泉水，里面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小鱼，总体来说，长得还挺有鱼样，没有不可名状。

　　瑟莉斯拉在壁画中看到了一些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件，比如古神与星愿女神的争夺大陆势力范围的信仰之战；古神自己决定的玉石俱焚的自爆，造成史前几乎覆盖到整个北方大陆的灾害；螳螂妖的伊萨亚斯向古神献上迷宫核心作为贡品，以换得去塔莉萨身边侍奉允诺，等等。这里并未记述塔莉萨在这里留下的故事，仅仅只有一幅壁画抽象地描绘了太阳之龙的形象，中规中矩，让人捉摸不透。

　　“那幅壁画的确描绘了太阳魔女的本体形象。不过，你不要妄想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当然不可能了。不过，魔女会的成员们难免会多看两眼就是。”

　　听着这话的白骑士默默地想，一无所知是否真的很幸福。

　　仅凭一幅壁画，瑟莉斯拉还是想不通，当年的圣塔莉萨殿下，如何得以在短短五年间，赢得了敌人的尊敬？能让她的身姿被铭刻在异教之神的地下神殿之中。若是能洞悉这份因缘的内幕，或许能为自己的小说取得非常稀有的素材。

　　没走太远，估计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蜥蜴人大祭司推开了最后一扇高大宏伟的殿堂之门。

　　门后并没有雕梁画栋，里面的陈设甚至比外面相去甚远，更像是在山洞中找到了一处自然形成的空间，作为一头猛兽的巢穴。山洞的中心稍微有点点凹下去，好比是猫窝的形状，窝的四周乃至洞窟顶上都点缀着有些许发出幽蓝色自然荧光的萤石。

　　蜥蜴人大祭司，“黯晶”的诺古诺拉引领二人来到“巢/窝”的高台下方，喝令她们向尊贵的古神-萨塔亚曼图斯（本体）跪下。

　　“窝”的里面窝着一坨很高大的“软泥”——瑟莉斯拉抬头所确认的第一印象的确如此简朴。
　　非要形容的话，这一坨软泥大概有图图利老爷子包的包子乘以数万个的分量堆起来那么多，可惜，拂去食欲的是，它浑身都散发着浓厚的虚空之力，不是它的信徒而站在面前的话，瑟莉斯拉和白骑士还是会感觉到身上有些微微的刺痛，让人不得不充满警惕地给自己加上各种防护增益，才能勉强不会感觉到有出格的不适感。

　　除此之外，纯粹软泥部分占据了身体大概九成的体积，软泥大部分是透明的，内中包含了一些有着紫色与黑色杂色的浮游杂质，推测是有着“腐蚀污染”性质的物质，这些浮游杂质保护性地环绕着古神的意识与力量中心-软泥的“核”。

　　核在护体的软泥和浮游杂质中微微移动，非要用视线来形容的话，那么它现在必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异国来的觐见者。同样的，第一次见到古神本体的觐见者们也在抓紧时间上下打量着他们理论上的“阵营至敌”的模样，并在内心做出基础评估。

　　在诺古诺拉第二次喝令看得专注的两人跪下之前，瑟莉斯拉率先一步单膝跪下，白骑士附和地同样照做，这种时候，场面的主导就交给她来做比较好。

　　“初次正式觐见，萨塔亚曼图斯大人，请原谅我们的礼数不周。”瑟莉斯拉演技满点，非常自然流畅地展现出她顺水推舟的低眉顺目，顺带将遭受捆缚无法全礼的锅扣给大魔女，“仅以个人的名义，向您表达敬意。”

　　“嗯。”古神的回应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或许瑟莉斯拉的油滑和随机应变不出它的预料。随即，视线转向了白骑士，它挺想看看伊萨克嫡传的弟子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毕竟是教国的圣骑士，北伐的大英雄，或许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毕竟他能为绯红魔女出头。

　　“以恩师的名义，向您表达敬意，古神-萨塔亚曼图斯大人。”

　　！
　　不得不说，白骑士的表态和低头恰到好处地戳到了萨塔亚曼图斯的心理适宜区，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还不错”、“伊萨亚斯的弟子还算很识相”、“感觉就像那家伙重新跪在了我的面前”的即刻反应。

　　作为古神的大祭司之一，诺古诺拉很满意这两个桀骜不驯自视甚高的家伙跪在古神的面前，管它由衷还是不由衷反正要嘴上服软向自己尊崇的神明致敬，心中感到分外舒爽。

　　没有什么能逃过吾神的威严，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