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114、（一百一十四）异域入侵者

　　“你们说，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背叛存在？”绯红魔女用勺子百无聊赖地敲了敲玻璃杯。

　　从高塔结束访问，回到村子里已经有几天，某日晚饭时间，瑟莉斯拉没头没尾地抛出这句话，惹得整个屋子里的人一愣。撇开晚饭惯例在炎誓家吃的琉赛亚和亚历克斯不谈，剩下来围着这张桌子的宅邸固定成员们心情和表情都很复杂，他们试图从女主人的表情里窥见她问出这句话的原由。

　　瑟莉斯拉让他们放松，自己并没有质疑在座各位的意思，只是从碧岚部族的一些旧事中忽然有感而发。

　　有人说自私，有人说利益，有人谈欲望，有人谈仇恨。

　　“非要说的话，我也算背叛了我的家族。”伊尼奥暂时放下手中的餐具，他的表情十分平和，“估计很少人会像我这样，是被逼迫到不得已而逃走，最后选择割断和舍弃。”

　　“你恨你的父母和家族吗？”瑟莉斯拉问他。

　　“比起恨，我更多的是为父母和家族感到悲哀。他们的思维和理念已经被家族旧训所固化，并且试图强行驯化我。若不是我因为罗莎的事而导致精神异常，我很难说自己会不会被他们潜移默化地影响，或者干脆控制——毕竟灰岚家族可不需要一位软弱的家主。”

　　“这么说，假设，未来有一天，我们跟灰岚家产生了任何磕碰和冲突，你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同情和维护？”

　　“以我对家族的了解……多半是不值得同情之事。侯爵阶级一直无法晋升，同等竞争者之间，口碑和声望占很大因素。”

　　“对了，伊尼奥，问你个事，你家旁系有个叫做维修斯的兄弟，这人你如何评价？”

　　随着宅邸女主人的提问，肉眼可见这位公子哥原本平和的表情，迅速变成了在路上踩中臭狗屎的厌恶和嫌弃。以村邻们对这位精灵的性格评价来说，简直是温文尔雅又勤劳实干的好好先生，既然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狗屎。”本以为是言简意赅一锤定音，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够痛快，“烂人、人渣、恶徒——人模狗样，呿，这么说还不小心侮辱了狗。”

　　“举点例子。”图图利向他举了举有着半杯开胃葡萄酒的杯子，表示愿意聆听他由衷的憎恶。

　　“据我所知，追杀琉赛亚和亚历克斯的建议就是他在家族会议上提出，对提出不妥的路德维恩阴阳怪气地骂他懦弱。他是派遣杀手的直接执行者，不如说，家主将族内很多烂事都交给了他，相对的，据此巩固了自己在家族中恶棍的地位，有了很多可以制肘家主和长老们的把柄，活得相当滋润。并且对狮鹫军团也有着相当的野心，如果不是在飞行驾驭技术上有所欠缺，家父至少也会给他副军团长的职位过过瘾、镀个金。所以，他日常嫉妒路德维恩。”

　　“听起来有点普通，打手嘛，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还能对他有如此多的怨恨，我觉得缺点让我们都心服口服的理由？”渡鸦弗雷追问他。

　　“就用最近发生在我身上惨事和切身体会来举例吧。”伊尼奥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气，结果气倒反而哂笑出来，“家母给我找了数位‘女仆’，每天轮流折腾我，给我喝那些绿色的不可名状的药水，想从我这里掏出个一男半女来。”

　　“嗯嗯，这我们都知道。”

　　“可好笑的是，某一天，我好不容易睡着，却听见侍寝的两位女仆似乎是在床脚窃窃私语。”

　　——你说，这大公子的身板，咳，身体条件就这样，能行吗？
　　——我看是不太行，他简直就像只风干脱水的鸭子，没啥油水。
　　——哎，家族的任务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对此不报什么希望。
　　——我也是，要不是为了主母开的报酬，才不想来做这种无趣的工作，还搞得跟监狱里刑讯逼供一样。
　　——明天可以休息，我们还是去找维修斯大人吧，好歹他能让我们享受到一点身为女人的乐趣。
　　——我早盼着轮休了，要不是大宅里眼睛太多，我还真想和你一起去找维修斯大人。
　　——你说，如果我们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会额外给我们多少报酬呢？
　　——那肯定是会比家主和主母给的还多。名分什么的就不需要了，对我们来说，钱比较实际。

　　“卧槽，这个，够劲！”弗雷兴奋起来，渡鸦的尾羽都一翘一翘的，“你弟弟说大宅里有女仆怀孕了，结果是他的？”

　　“十有八九，而且都算是灰岚家的血脉，让我说，家里随便谁继承家主位，今后都不关我事。只是按照贵族家族的传统而言，算是旁系阴谋篡位，放在谁家，都是大逆之罪。他干得出来，我完全不意外。”

　　“有什么办法能分辨出亲子关系的话，对灰岚家恐怕是很大的冲击。”就连石裔魔埃奎斯都对桌上的话题开始感兴趣。

　　“有啊，血型。”弗雷用魔法在半空写出一些字母，“据我所知，精灵和矮人，与人类的血型稍有区别，精灵和矮人各多出一种。大公子，你的血型是什么？”弗雷这么说横竖都没错，伊尼奥更改了形式，入了冬青家，那也还是大公子。

　　“是O型。没记错的话，维修斯是A型。”

　　“有趣，下个月德菲茵会面，联络你的弟弟，让他等孩子生下来之后，采集一点新生儿的血，验验便知。精灵和人类的怀胎期差不太多，明年的这个时候，那就多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渡鸦朝主人眨巴眨巴眼睛，得到了主人赞许的目光，谁不爱候着乐子？

　　“将这件事记在日程表里，来年提醒我们，斯黛拉。”瑟莉斯拉直接给机械星仆预定了日程，后者回答记下了。此外，瑟莉斯拉暗暗佩服伊尼奥的心境，能将这种家丑和个人私事如此客观冷淡地陈述出来给众人听，这份心理素质，不得了。

　　妲莉雅似乎不太理解大公子的“宽容”，毕竟他是被施虐者：“为什么你没有告发那两位女仆？既然她们参与了威胁你们家族血脉正统的阴谋，而且，还那么对待你。”

　　“妲莉雅小姐，我听闻过您曾经侍奉王家，能理解您对此的敏感。在我看来，灰岚家的血债够多了，哪怕她们只是临时女仆，只是为了钱而听从某人，我觉得她们都罪不至死。无论是家父家母还是维修斯那边，任何一方都可以有一百种手段让她们死得非常痛苦。”无辜的罗莎成了井中亡魂，混迹于阴谋中的她们，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是对的。”

　　转眼已是金秋十月，理论上还没有过去的秋天，已经提前感受到极北之地南下的阵阵寒意，比前些年来得更快。收到寒潮警告的盟约诸国，早就进入了临冬的准备状态，并且就差一些收尾工作。

　　瑟莉斯拉再次来到王都，觐见王室，汇报德斐茵城与雨燕城的道路建设工程进度。进度一直按着工程计划来，不徐不疾，没有提前竣工的打算，当然理论上也不会延后的样子，完工的话，几乎刚好赶上本年度的冬幕节，若是雪能下得小一点，或者巡线除雪的人能勤快一点，这条道路还能为城池之间提供基本的交通保障。

　　国王拉卡乌斯非常期待这条道路的竣工，如此高标准的道路一旦畅通，便可从西海岸沿海城市保障雨燕城的发展和生活，改善西北边陲百姓的生计。最重要的是，成为其他城池之间道路建设的新范本。毕竟，高标准硬化三车道，这在王国境内实数首例。

　　这么多年以来，统治阶层从上到下都不算多么富裕，且不得不将财政投入应付战争及战争过后的重建，赈灾、安抚百姓等等，你说道路，有一条能走的主干道就行，质量便根据实际，阻碍交通了再修，花钱在地广人稀，城池之间动辄百公里以上的拉克索王国修高级公路，官方觉得肉疼，民间觉得不值当，唯有为了装点门面，王都附近出城的主路，会在一百公里以内是有人维护的平坦大道——仅仅限于平坦无障碍和明显沟壑坑洼，切石铺好路，也就王都和附近五十公里以内小镇之间可以有这样的待遇。

　　英明的陛下当然知道，好路会带来新的机会，或许会有更多的聚居点在好的道路中间临近的地方形成，最后成为村镇和新的城市。他对绯红魔女及其幕僚充满期待和感激，哪怕没有魔力炉这个，能让魔女从事十年道路修建，恐怕都能造福王国很多重要的区域。

　　出于感激，拉卡乌斯叫上弟弟，设宴款待绯红勋爵和咏风者，席间，瑟莉斯拉向酷爱吃瓜的国王，以及作为知情者的卡图玛斯，讲了讲关于灰岚家族大宅里发生的那些档子破事。

　　国王掐指一算：“不会捂太久的，我有预感，至多十几年，等那个孩子稍微长大，知人事，灰岚家族的矛盾就该正式爆发。届时，路德维恩就可以从梦魇之窟里逃出来了。”

　　“陛下，多嘴地问一句，等真相大白的时候，路德维恩能得到属于他的赔偿吗？”瑟莉斯拉还记得喀尔芙女士讲过的那些事，“我是指，剜下灰岚家一块肉，比如，狮鹫军团。”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难。”国王摇头轻叹到，“首先，就算狮鹫军团作为赔偿，划给路德维恩，他们都从灰岚家脱离，可他并没有能力养活整个军团。其次，在所有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灰岚家的家主依旧有两次可以折抵刑事判决的机会——第一次是依据古老的贵族特权，侯爵一级可以在王室和大众的监督下，付出巨额赔偿金，豁免；第二次则是在削除家主位、巨额赔偿的基础上，十年以下刑期，虽说一般至多服刑一半的年限，表现好就会提前出狱。”

　　“一般而言，所有的家主都不会让自己落到第二种情形上，他们会死命兜底。”

　　“亚历克斯和琉赛亚遭的罪就白遭了吗？”瑟莉斯拉对补充发言的卡图玛斯怒目而视。

　　“你别生气，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瑟莉斯拉一生气，连卡图玛斯都会觉得棘手，他当即安抚到，“你在战时营地对于路德维恩的逼问是附带解除桎梏条件的，所以那没法构成令所有人以及法庭、贵族院信服的证据。而且你没有大肆宣扬，想必也考虑到了我们的立场，不希望国家军队的士气因为‘背叛’这种事而受到挫折。灰岚家对此抵死不认账，更不会有赔偿，但我和兄长已经召见了古斯塔沃，对他进行了警告和责罚，未来五年，王室拨给灰岚家族的军费，除了立功的狮鹫军团之外，统统减半，减半的部分拨给炎誓家作为赔偿，再有下一次，我就解除他所有的军权，解散灰岚家族的部队。”甚至不用直接削掉他家主的位置，家族自然会赶他下台，另扶他人上台。

　　解除军权，解散家族军队，对于世代军勋的家族而言，可谓毁灭式的打击，即便还有家产可以保此生生活无忧，可是从名誉和声望上而言，已经算得上社会性死亡。

　　这样就算正义已得伸张？在绯红魔女看来，连最基本的审判和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都做不到，太憋屈了，她为琉赛亚和亚历克斯所遭受的追杀和苦难感到愤怒。

　　“也就是说，你们做不到真正惩罚灰岚家族，对吗？”现在瑟莉斯拉对于腐朽的精灵家族的厌恶理由，除了炎誓家的，还要加上苏赛塔那边的一茬。喀尔芙女士在谈及数百年前的恩怨时，提到过守护者击穿地下城的原由是因为自己的学徒遭到叛徒绑架，然而，学徒在落入陷阱的过程中，有灰岚家族的影子在从中作梗。

　　“除非这些人脑残到当真叛国，刺杀王室、教廷、还有像你这样有大功勋的重要人物。”

　　“是吗。”瑟莉斯拉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品味这句话。

　　“喂。”卡图玛斯希望她不要胡思乱想，置自己还有其他人于任何危险的境地。“你当初不来找我，是不希望跟王室和贵族扯上什么关系或者有什么瓜葛，对吧。”

　　“对。”

　　“那为什么现在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你应该了解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有仇必报的那种，连不爽都算，除非真的不值得在乎。卡图玛斯想了想自己没理由拦着她，贵族院里那些腐朽不堪的成员，也是得有高人去医一医，灰岚家族身为侯爵阶级，连公爵阶级的炎誓家都敢惹，的确是有点认不清自己的分寸。勋爵，还是“一家子”的勋爵，若是发生点什么冲突，那还真有得好戏看。“好吧好吧，我不拦你，但还请看在我们王室的面上，尽量将负面影响控制在合适的程度。”

　　“现在还早着，暂时没有直接冲突的想法，但以后想做的事情多了，惹人家眼红或者绊人家财路，人家要来找我碰瓷，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眼力和格局问题了，我管不着。”

　　“暂时没有其他想要报告的了，准备告辞，陛下和殿下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没。”瑟莉斯拉不喜欢用吩咐这个词。

　　“其实，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瑟莉斯拉努力没有当场拉下脸色。
　　心想我就给客气一下，结果还真有事啊？

　　“不必紧张，是一件已经派人出去调查的事，只是几天过去了，还没有传回有意义的情报，想问你们有没有兴趣。”

　　“兴趣？看来不是那种砸钱要我去办的麻烦事？”

　　“我记得你的从者是拉米亚一族……是这样的，一个星期前，在西海岸的菲瑟特海边，渔民受到了一伙骑乘着风蛇的雄性蛇人的袭击。”

　　“嗯，然后呢？”

　　卡图玛斯从笔记本下取出了来自港都菲瑟特的报告，上面言简意赅地记录了发现那些家伙的过程。

　　大抵那些骑乘风蛇的雄性蛇人是从西北方向来的，先是在海岸的上空盘旋，然后俯冲下来，野蛮地掠走数名渔民和港口的搬运工，幸得一队精灵冒险者用魔法编织成很长的套索，将那些风蛇给套住，同时呼朋唤友，才将被掠的渔民和搬运工救下。与突然冒出来的劫掠者交锋一会，发现这些家伙并不是很强，赶来的港都卫队和魔法师们一拥而上，就把那二十来个风蛇骑士一顿好打，除了应激反应和群情激奋以至于下手重点死了一半的数目之外，剩下的都被揍个半死，绑了回来审问，然而苦恼的是，语言完全不通，就算是本国会蛇人语的都无法与之沟通，菲瑟特城只好当做突发事件紧急上报，还活着的俘虏被五花大绑，联同它们那些死了的风蛇坐骑被押送到了王都最坚实的牢狱。

　　“王室很在意这些入侵者的来源？”

　　“怎么能不介意。西边的海岸，除了自然灾害，一些屡禁不绝的海盗，还没有这样从天而降的劫掠者，就算它们被扯下来，打败了，只要源头摸不清，堵不住，沿海居民的心始终是无法安定的。”摄政王还补充，这些家伙和我们语言有差，就算是想拿钱赎人，也无法沟通。

　　“一个星期前的事，冒险者们都没有好消息？”

　　“守护者苏赛塔闻讯也去了。它在外海的数个岛屿上搜寻，暂时没有找到有用的消息。”

　　瑟莉斯拉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既然苏赛塔都去了，却还没有回报，那么它一定是在仔细搜索。思考了一小会，她抬头，直视对面摄政王的面孔：“我在想，会不会是为弗瑞伽塔城提供奴隶来源的那个人在外海岛屿上留下的传送门，要么是有人继续在运作，要么就是从门的彼端找到了打开通往我们这边的道路。”

　　“不错的想法，绯红勋爵。但是，作为身兼奴隶犯罪、致幻剂犯罪和叛国罪的重犯，即便可能掌握着通往未知界域的门，我们也不想让他因为‘将功补过’的名义被放出来。”国王严肃且嫌厌地说，他不想看见那种恶棍自鸣得意、讨价还价的嘴脸。

　　“所以，陛下是希望我们去探一探。”图图利一语中的。

　　“是，探一探便好，能有结果最好，实在没有，我也不想耽误你们继续筑路的工程。届时，还是由其他冒险者和我们派出的魔法师继续探寻。毕竟，这是一条全国上下，甚至连教国都很关注的样板工程。”

　　眼见国王陛下语气和态度都相当谦和、请求委婉，点到即止，瑟莉斯拉倒也不是很好拒绝，用眼神询问自家老爷子的态度，对方一看就是随你随你，她慎重地考虑了一会，提出一个要求：“有俘虏的话，我要带妲莉娅去看看。”

　　“随时可以。”卡图玛斯答应得相当痛快。

　　过了一会——
　　妲莉娅听了主人讲述大概原由，心脏突突地跳起来。
　　要么是奴隶贩子留在岛上的传送门再度运作，要么就是对面有人在向这个位面进行入侵突进……假设是故国的那些人，她倒不是特别担心，毕竟故国是小国，而且国力完全无法跟拉克索王国比拟，真正值得担忧的是，与故国毗邻的大国若是知道可以突破位面进行入侵的话……

　　在监狱门口汇合，妲莉娅将自己的担忧讲给了国王和摄政王听，她希望自己的忧心忡忡能得到两位统治者的由衷理解。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卖国贼捅出的篓子估计还不小。”

　　接下来，一行人进入了监狱。狱卒将从俘虏身上摘下来的铭牌呈现给国王一行人看，拉卡乌斯让妲莉娅来辨认是否是认识的图案。

　　当两条绞缠在一起的蛇与一柄长枪所构成的三叉戟的图案映入眼帘时，妲莉娅几乎是用抓地夺过那块铭牌，瞳孔颤动，手在发抖，嘴唇欲言又止。可这是在主人以及一国之主的御前，过去身为公主身边随侍者的礼仪本能继续发挥作用，她不断深呼吸，最后渐渐冷静下来。

　　她这反应，其他几人一看便知：找对人了。

　　妲莉娅请求与俘虏对话，摄政王命狱卒打开了牢门，反正俘虏没有本事挣脱。哪知道，牢门一开，妲莉娅嗖地就冲了进去，第一件事没有直接对话，而是扬起拳头就往那个俘虏的脸上狠狠地一拳作为招呼，力道之大，几乎令俘虏直接晕了过去，然而妲莉娅并没有让他痛快地晕过去，而是毫不留情地拔下数枚关键位置的鳞片，让那家伙又痛醒了过来。

　　“卑劣的人类……”【异度位面蛇人语】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妲莉娅！六公主的侍女长！”因为人类拟态变化隐藏了蛇尾，俘虏下意识以为面前的人还是普通的人类，妲莉娅愤怒地用故乡的语言吼了出来，在这牢狱里震得诸位的耳膜嗡嗡疼。

　　俘虏呆滞了一小会，呵呵笑到：“对，同僚们是说你被深紫色的传送门吞噬了，生死未卜……”

　　“少说废话，公主呢。”妲莉娅的心中自然是清楚，自己亲眼看到公主受了致命伤，以故乡的医术和魔法治愈手段，几乎无可回天，在意的，是遗骸的下落。

　　“‘颠覆王国之女’们，尸骨就应该抛弃在荒野，哼。”俘虏故意激怒对方，“去荒野慢慢找吧，如果还没有被拾骨鸦带回去筑巢的话。”

　　因暴怒而衍生的魔力聚敛在指尖，妲莉娅眼前一片昏蒙，她只知道面前这个家伙不值得留，反正俘虏不止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直接用手刃结果了面前这个故乡来的同族。

　　有那么一瞬间，瑟莉斯拉是想用隶从印记强制阻止妲莉娅的，看样子对面不是个会说话的家伙，想了想，死了也活该。

　　望着瘫软下去的脖子开口的身躯，妲莉娅不慌不忙拿出手绢凑合着擦了擦，躬身对国王和摄政王道歉，说这家伙死不足惜，但刚才过于冲动，擅自处置，请见谅。

　　国王摆摆手说没事，接下来的俘虏去看一圈就行，还是暂时先别动手，等我们思考怎么处置比较好。

　　妲莉娅自然劝他们对这些家伙赶尽杀绝是最好，入侵者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他们唯一的归途就是死亡，而且应该被剥了皮吊在城门上示众，以安民心。接下来，她请求主人，允许自己以原形的状态去遛一圈这些俘虏。

　　果不其然，当这些蛇人看到妲莉娅身形时，他们的反应非常古怪，似乎与亲切无关，而是十分忌惮，他们低语着妲莉娅的名字——这是外人们仅仅能听懂的一个词语，似乎很不乐见她还活着这样一个事实。这并不妨碍妲莉娅掐着他们的脖子逼问她想要知道的一切，她凶神恶煞，好似复仇之鬼。

　　离开监牢，回到监狱的办公室，妲莉娅向主人和统治者汇报了大致的情况。

　　她的故国是帕尔密拉，山岳与荒野交错的贫瘠小国，居住于此的绝大多数是蛇人（拉米亚），在边境地带有少量其他族群的居民。半年多前，宫室动荡，原因是神殿那边占卜出一项惊人的预示，说是日后会在宫室中出现“颠覆王国之女”。帕尔密拉的王位不忌性别，在王室中择优秀的子嗣，获得神殿众神官的认可，便能继承王位，籍此，部分王子开始抱团，勾结神官们，排挤优秀的同父异母的姐妹，让她们与王位彻底无缘。本来这样也就罢了，大不了公主们会在成年后外嫁，或者去往神殿成为祭司。然而妲莉娅所侍奉的六公主在魔力方面相当有天赋，传言去了神殿或许今后能晋升大神官或者大巫女。这引来了诸王子和神殿那边高阶神官们的嫉妒。于是，他们将“颠覆王国之女”的恶名栽赃到她的头上，展开了对她的追杀。

　　妲莉娅不会忘记，这些入侵者身上的铭牌徽记，代表了他们是王室卫队的骑兵，这些家伙早就是那些觊觎王位的利益集团的爪牙。虽然不确定这些家伙是否是来探寻自己的踪迹，可他们总归是入侵了拉克索王国的国土。从故国到如今的现居地，跟随主人走过的地方，比故国繁华太多，妲莉娅并不担心以故国的那点三脚猫本事，能对拉克索王国造成多少入侵损失，但有入侵难免就会有损失，苍蝇蚊子扰人烦，那也是烦。

　　等等……
　　如果情况是那样的话，或许就不是苍蝇蚊子的小打小闹了。

　　眼见从者神色一凛，瑟莉斯拉立刻有不好的预感，追问妲莉娅忽然想到了什么。

　　刚才说了，帕尔密拉是小国，小国旁边难免有大国，比如蛛魔帝国-法尔尼鲁。

　　法尔尼鲁庞大的城池建造在地下，地面上是依附于它们生存的弱小种族被允许生活的地方，地下是庞大如同蛛网般复杂的城市与通路，蛛魔们驱使善于挖掘的掘道虫，将地下通路不断扩远，甚至帕尔密拉的地下都被入侵，蛛魔们在帕尔密拉的地下建立了据点，一度连地下水源都被它们所控制，双方谈判，每年增加多少贡品，帕尔密拉才能顺利地使用相当宝贵的地下水。对一个山岳和荒野遍布的国家来说，无疑被掐住了生命之源。

　　蛛魔帝国法尔尼鲁是蛇人王国帕尔密拉的十倍不止，一个小国怎么可能去反抗如此庞大的帝国？越来越多的贡品要求，导致王国从民间抽税的税率愈发增高，交不起重税的百姓被抓去服苦役，房屋和财产被没收，等到统治者认为一下子抓走太多的苦力会出问题，又假惺惺地借神明和节日的借口给他们自由，可是，已经失去财产和房屋的人怎么生活呢？要么沦为流民去更边境的地方，要么继续回到做苦力的地方，为一口不饱的饭食而妥协。

　　瑟莉斯拉问，是否有人试图反抗过。

　　妲莉娅说，直接拿起农具和工具反抗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被杀死了，他和她的鳞皮被剥下来晒干，用木架子撑起来，挂在城镇最显眼的地方，像是符咒一样震慑着剩下心有不甘的百姓。公主她……是第一个意识到这种局面要结束，最重要的因素在于帝国的人。只有废除不平等条约，百姓才能得救。但是，作为养在深闺的女眷，她能有什么精兵良将可以掌控？

　　自己的母亲是一位边境将军，与周边大小国交手数十年，功勋累累，经验还算丰富，妲莉娅希望她能为公主帮上一些忙，哪怕只是出点有小用的主意。在母亲回王都探亲的路上，妲莉娅计划让公主与自己母亲秘密会面，然而母亲刚到王都拜会完统治者，还没来得及回家吃个饭，就被以另外边境突发情况需要处置为由，连夜调到了其他地方。紧接着，对六公主的追杀便如影随形地开始了。自己的母亲之后是否还安好，无从得知。

　　看来，不能示弱。
　　图图利犀利地评论到。中老年人眉间特有的川字纹，给退役的军人平添了更多凶狠。
　　如果连这些蛇人都认为拉克索王国是好欺负的，那么它们背后的蛛魔帝国怎么会放弃捞更大的好处？陛下，即便眼下的入侵很容易被处置，但不可小觑背后潜藏的威胁，至少，我们要关闭那扇会给王国带来威胁的传送门。

　　老先生说得对，这件事，拜托你们先去探一探了，如果是我们的魔法师能搞定的，我们会吩咐下去解决的。

　　回到多弗尔的家，瑟莉斯拉紧急召开家庭会议，询问大家对于可能开展的新冒险的意向。是点到即止，剩下的交给王室派人来解决，还是冒险深入，去妲莉娅的故乡一探究竟。

　　跳得最高的当然是家里的吉祥物：“去啊，为什么不去，谁说荒野与山岳之国就一贫如洗，没那回事，塔莉萨大人曾经说过，‘上天为你关上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嘿嘿，再不济我们去打劫隔壁的蛛魔帝国啊，对于地下国家的生活方式，我算是有一定程度的心得。”

　　“冷静点，弗雷。我们还不清楚那里的时间流逝方式和这里有没有不同，而且传送门是否能够稳定支持我们来回。”琉赛亚可不会被利益冲昏头脑，跨界位面的传送门可比同界位面的传送门危险太多。作为队伍里的治疗者，他最重视的是参与者的安全。

　　“你说得没错，看碟下菜是前提。我也需要解析传送门的符文构筑术式之后才能判定是否稳定，和怎么加固。咳，主要还是听说有可可豆……这片大陆上只有最南端的国家才产可可豆，而且这些年还因为病害减产了。”

　　“你对可可豆有怎样的偏爱？”

　　“老爷子啊，北方那块，巧克力是奢侈品。越是冬天，越想吃，哪怕将自己的能量需求缩减到人类拟态这样低消耗的模式，我还是……呜呜，想吃个痛快。”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对于妲莉娅的故乡会有其他什么样的特产、风光，抱有很大的期待，唯一的问题是穿界的传送门是否稳定，去了能不能回来，能不能想回来就回来——毕竟，空间类法术所讲授的课程绝大多数都是在同一位面上进行交流，跨越位面或者维度，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目前，从虚空位面来到本地的古神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位。就连始作俑者阿里尔·萨谢斯自述都只敢说自己是使用的禁忌召唤之门，而非双向传送门，这不是同一种概念。

　　忽然，瑟莉斯拉的腕环发出叮叮的音效，大家稍微安静下来，这是机械星仆斯黛拉会参与家庭会议的提示，优雅的机械天使的投影出现在主人的身侧：“这并非什么难事。巧的是，暗黑船城在本地时间今日的凌晨放出了‘穿界传送门入门级卷轴’的上架，只需要十五万次元金币即可采购，限定星级8以上的用户，主人您已经够格申购了。”

　　“一百五十万谷地金币吗？卧槽，肉好痛！斯黛拉，查查这个入门级是什么概念？”

　　“可以去往三个不同的位面、维度及世界。有不同世界的信物可以达成定位传送门，亦可以选择充满惊喜的随机。唯一会令人不安的，是随机到文明与力量比我们更高的世界，那会带来危险。”

　　“三个不同的世界，听起来非常有趣，那得好好选才行。”图图利听着听着来了兴趣。他很想去会会自己世界之外的同行。

　　“我十分不建议去我的故乡，没啥好的，天界与魔界无休止的战争，连点正常的生活氛围都没有。”埃奎斯赶紧摆手，对于习惯了这边日常生活和冒险以及工作的他来说，恨不得跟过去赶紧一刀两断。“还是妲莉娅的故乡更值得一去。”

　　“唔……卷轴存货多么？”

　　“不多，只有十，但对于暗黑船城那边的客户来说，这点完全，毛毛雨。主人您打算买复数的份？其实不必，那种魔法学会了，可以花时间教给能够驾驭它的对象。而且，这种卷轴每年都会在特定的时间放出来卖的，即便今年不买，明年还是会有。所以不必担心。”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她肯定是现在就想要啊。”亚历克斯一下子就看穿了宅邸女主人的心思，毕竟，王都的贵妇人们大多亦是如此，什么流行的好货，第一时间发现了就要入手，甭管有用没用。

　　大家都清楚，瑟莉斯拉现在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纠结的点只在于一下子付出这么多，比装修房子都还贵的钱，她觉得心痛。

　　“买吧，能赚回来的，相信我。”图图利有理由相信，暗黑船城贩卖这种魔法绝对有那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种魔法会带来机遇、未知冒险、利益，也极可能带来战争、灾难和死亡。更多的用途，则是强者对弱者的碾压和统御。开拓新世界？或许会有少量的仁慈者会这么做。反正，作为死神而言，他对此并不持乐观态度。如果瑟莉斯拉希望买，他一定会搬出所有的财产予以支持。“你需要我们支持的话，尽管开口，我明天就给你弄到钱来。”

　　瑟莉斯拉盯着老爷子的面孔，心想他是不是要凭借职权，用寿命做筹码，让某些大富翁用钱来换。

　　“我还是……自己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