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殇：玉玲珑》草芊芊

21、花家弄影（二）

　　门口的两个护院见是少庄主夫人前来，下个台阶行礼。在弄影的记忆里，落凤轩一直是空着闲置的一处所在，平日里也有清理，但如眼前这般，却也的确焕然一新。两侧的回廊隐映在一丛丛的竹子后面，小路两边已无叶子的灌木也被修剪成圆形，花圃里的花刚刚浇过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混合着一缕山茶浓郁的香味。
　　没让下人通报，弄影穿过月亮门，就见林姑姑带着两个婢女和两个仆妇在做着针线活，一边的矮凳上，摆着线团，箩里的针和剪刀在午后的太阳下闪着光芒。
　　晚烟眼尖，一下子站了起来：“少夫人？晚烟给少夫人请安”。瞬间请安声响起。
　　“林氏有怠慢，请少夫人恕罪”，一个仆妇去将椅子搬了出来，“大小姐睡下了，丹桂守着呢，少夫人要不要进去见一下”，林姑姑纳闷着，烟萝每天早晚都会去少夫人处问安的，有时会玩好长时间，今天晨间才去，这会子过来，估计不是为烟萝而来。
　　“姑姑不必劳累了，烟萝正是顽皮闹腾的时候，老庄主的安排，让弄影也轻松了好多，算算姑姑搬来也两月有余了，早该过来看看的，只是年底了，胭脂铺的生意出奇地好，存品也不够，也就多花了些时间在调配上，这不，才落了半晌的工夫，来看看姑姑。”弄影的声音依旧是软软的。
　　从下人的嘴里，林姑姑也知道仙雾山庄的胭脂香粉生意是少夫人来后才开始经营的，且一开店就生意火爆，也听说少夫人是一个做胭脂、调配香粉的行家。
　　“夫人说笑了，烟萝很乖的，况且都是丹桂、晚烟她们照顾着。老庄主的用意，也是想让这姐妹两个从小一起有个伴儿，也是怕我顾虑太多，才容许照看大小姐，老庄主、庄主和少夫人如此的信赖，林氏将尽全力才对得住。”林姑姑说的是实话，她知道少夫人是极其贤惠、温软的一个人。
　　花弄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一旁的紫陌递过来一个不大的木椟盒子。
　　“这是才配置好的，前些日子见姑姑脸色有些苍白，想来也是照看烟萝给累着了。这脂粉取了五种不同颜色的蔷薇，姑姑用时可用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或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比绵胭脂和金花胭脂都要纯净一些，只是用起来不太方便，但是效果要好”。
　　盒子一打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但却不浓郁，颜色比牡丹红淡，却比桃花红要深，细密的粉妆，
　　“谢谢少夫人抬爱，只是这一匣子粉，要研磨多长时间才好”。
　　“林姑姑，就这一小匣子粉，可在好几百朵花呢，要用石臼舂，还要过滤，还要晒，可麻烦着呢” ，紫陌插话，给弄影的茶杯添了茶。
　　“紫陌无礼，只是我娘家，我祖母周家是世代做胭脂的，我也只是跟娘学了一点皮毛而已，不过明年，估计还会有手膏和香油新的品类了，等做好了，姑姑要是喜欢，差人来取就是。”弄影抿了一口茶。
　　林姑姑一下子就好奇了，在轩王府，各种上等的面脂、口脂都见过，连来自异族的香油也见识过，可是手膏却是第一次听说，听着名字，想来与手有关。
　　“少夫人所说的手膏可是与手有关？”
　　“咱们妇人也都知道要脸上的颜色，却不记得手的辛劳，弄影只是想做一种用来保持手的温软的膏药而已，洗手后涂抹在手上的。这几日还在调配中，林姑姑要是有兴趣，过几日可来工坊玩玩，不过眼下正有一事，还请姑姑帮忙”。
　　林姑姑一怔，就听见紫陌笑嘻嘻地说：“我们夫人看上姑姑院子里的山茶花了”。
　　“少夫人可有什么要求吗？”林姑姑记起在兰桂坊，婢女们忙完手头的事后也会提着篮筐采摘花瓣。
　　“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眼下后花园的花不多了，才打起姑姑这儿的主意。花开最盛的时候，采其完整的花瓣，不需花萼和花蕊，回头我让于管家配些花篮来，收完了交与紫陌就好。” 弄影眨着眼睛，林姑姑也发现，人前端庄贤淑安静的少夫人，也有这个年纪活泼的一面。
　　弄影的胭脂手工做坊在店铺的后方一个很深的巷子里，走过门厅，一个很大的屋子里二十多个佣工在有条不紊地忙着。
　　“林姑姑，这就是您院里的山茶”，弄影指着一个花筐里的花瓣。
　　一个结实的小伙正将花瓣放在石臼里，反复杵槌，慢慢舂成浆汁，流入一个石槽中，而石槽边，一个小丫头正用小银勺舀起花汁，倒入一个盖有白细纱的银盆中，一层层地滤过，旁边另一个小丫头正在整理着一团白色的蚕丝。
　　“再把丝棉放在花汁里浸上五、六天，浸透了，就拿到太阳光下面去晒，晒干了压成圆饼就好了”。
　　林姑姑从来没想过自己用的胭脂是这样做出来的。
　　“上次给姑姑的脂粉，只是完成一半工序的，再加入珍珠、麝香、丁香等中药和白羊脂，就做成了面脂，” 弄影从一盆洁白如雪的膏状中用指尖挑起一团，伸到林姑姑面前，有一缕淡淡的荷花香。
　　“是荷花？”林姑姑随口说到。
　　“还有少量的桂花、石榴、蜀葵花，”弄影笑道，“因为每次配的花粉不同，所以味道会有一点点的差别，不料客人却都非常喜好”。
　　而另一边的膏状则呈现深深浅浅的红，还有一小盆偏紫色，“这紫色口脂是一个客人定做的，可费了好大的劲儿，全城蓝色和紫色的花都被摘光了，鸢尾、玄参、鸭跖草、堇菜、大理花，都在这里面了”。
　　“那少夫人一定要卖个大价钱啊，这来的太不容易了”，一边的紫陌低头闻了闻，“少夫人，紫陌也好紫色，您赏奴婢一点儿吧”。
　　“明儿你去将山上所有花瓣采回来，我就给你留两支，可好？”弄影站定，看着眼前这个丫头，紫陌低着头、撅着嘴。
　　后间一推门，一阵带着浓香的雾气扑面而来，弄影皱皱眉，伸手招来一个小厮，“麝香和龙涎香的份量偏大，茉莉、番红、玫瑰的量太少了，再取一篮筐玫瑰来，中和蒸馏”。
　　林姑姑猜着，这应该是香油了，点于衣摆处，随身走动会带起香风；沐浴时滴入水中，会全身散发香气。
　　“第一次见少夫人时，就闻到了一缕奇香，好像比这个还要好闻呢，”林姑姑想起了刚到仙雾山庄时，花弄影身上散发的香气。
　　“那也是一时兴起，想知道四季的花汁融合在一起会是什么味道，就选了牡丹、白荷、金桂和红梅，没想到味道倒有一番香甜和清冷，也就开始想着是不是可以混合更多的花汁了，就试着做香油了。也是小时候偶尔在外祖母家见过一本什么书，大致写了一点，现在打发时间罢了。”弄影说到，只是提到娘家、外祖母家，神色有些黯然。
　　林姑姑听说过少夫人是少庄主带回来的，回来时全身是伤，伤好后就嫁给了少庄主，想必娘家也是出过一番变故的，便也不多问。
　　走时路过店铺，弄影绕了进去，柜台里整齐地摆放着或方形、或圆形的浅浅的木椟，和一排排青花瓷的小圆缸，三三两两年轻的姑娘们正在挑选着，弄影取了四个圆形的小木椟和四个小瓷缸，交给随身的紫陌，“姑姑拿回去随便赏给几个婢女吧，都年纪轻轻的，哪个不爱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