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兰祈

5、第五章

　　苏宴北捞起桌上的钥匙，走下楼。
　　路过一楼的时候，看到冯叔的房间灯光还未熄灭，他停顿几秒，还是没有走过去。

　　平时上下学，都是司机冯叔接送苏宴北。
　　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适合找冯叔。

　　冯叔知道等于苏父知道，苏父知道，可能会给温宛带来麻烦。

　　苏宴北打开手机APP，预约网车，但五分钟过去，依旧没有司机接单，他取消单子，从车库的偏僻角落里找出一辆自行车。
　　检查过车胎，没有问题，给它打完气，骑着出了门。

　　夜风呼啸，打在脸上像刀刮，衣角被风吹起，久久未止息。

　　苏宴北是十二中出名的人物，门卫也认识他。
　　毕竟校门入口不远处的风云榜上，就有苏宴北的照片。

　　平常门卫们值班无聊的时候，聊自家的孩子，难免会提到这群成绩优异的尖子生。

　　苏宴北跟门卫说明情况，从对方手里拿到了教学楼的钥匙。
　　后开锁后，他先是去了一楼的特训班教室，没有看见温宛，又去了她的教室，还是没有找到人。

　　每个班级的黑板旁都粘贴有课程表，苏宴北走过去，查看温宛班上的课程表。
　　他的目光停留在下午最后一节大课上面。

　　温宛趴在桌子上小憩，半梦半醒之间，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挣扎着从昏沉中醒过来，视线朦胧之际，教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处。

　　夜色迷濛中，温宛看到一名少年踏光而来。
　　那一刻，她仿佛嗅到淡淡的蒲公英香。

　　手电筒的灯光垂直打在地上，聚成亮白的光圈。
　　光束扩散开来，驱走黑暗。

　　少年伫立在光圈之上，耀眼如白昼。

　　视线交汇。
　　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终，温宛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苏宴北的声音很轻，轻到像一阵微风掠过耳边：“风怜担心你。”
　　他拿出手机，给风怜发了条微信，接着说：“走吧。”

　　两人走在校道上。

　　温宛在苏宴北的旁边，稍许抬头，看到他利落硬朗的下颌线，以及欲坠不坠的汗珠。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树枝晃动的哗啦声，飞鸟展翅的扑棱声。
　　在此时此刻是如此的清晰。

　　温宛微微垂下眼睫，一颗因惊梦心悸不已的心，缓缓地在平复。

　　他们先是去门卫室还钥匙和手电筒，对门卫道了谢，才从学校离开。

　　踏出校门，已临近深夜十二点。
　　这个点打车不仅不方便，也不安全。

　　“我送你回去。”

　　校门外的绿植骤降，夜风刮得肆无忌惮。
　　温宛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今天早上出门太急，她忘记拿外套。

　　苏宴北脱下外套，丢给温宛：

　　“穿上。”

　　“不......”话没说完，却对上漆黑的瞳孔，深邃，冷冽，难以捉摸。
　　温宛的心莫名地漏了一拍，她匆匆移开视线，把外套穿上。

　　男生的外套很宽大，套在她身上，像是oversize。
　　淡淡的洗衣粉味灌满鼻息，随着氧气闯进血液，游弋全身。

　　温宛坐在自行车后座，牢牢地抓住身下的不锈钢后架。

　　夜风乍起，少年的衣服被风鼓动。
　　哪怕温宛努力地拉开自己和少年的距离，还是避免不了会被少年的衣服拂到。
　　被风吹乱的长发，偶尔会有几缕俏皮地附着在少年的衣服上，缭乱且暧昧。

　　温宛想将它们拨开，又不敢松开紧握不锈钢后架的双手，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仰头看风景。

　　天空一片墨色，点点星辰点缀在其中，既明亮又璀璨。
　　温宛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欣赏过夜色，可现在，她突然感受到了夜色的美。

　　自行车在温宛家门口停下。
　　苏宴北正打算走人，温宛喊住他：
　　“苏宴北！”

　　温宛把外套还给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谢谢你。”

　　“不用。”
　　苏宴北把外套随意搭在自行车车把，骑车离去。

　　温宛打开家门，一片漆黑，唯有远处楼梯口留了一盏小夜灯——那是李婶替她留的灯。
　　这个家，除了李婶，没有别的人会关心她。

　　回到房间，温宛找出手机。
　　上面全是风怜的信息和未接电话。

　　她先是给风怜回信息，告知风怜，她已到家，不用担心。
　　随后走向浴室，进行洗漱。

　　洗完澡后，温宛用毛巾擦头发，水珠往下淌，走过的地板被延出逶迤的水痕。

　　月高星疏，风影呵动纱帘，台灯在桌上拓出一圈光晕。
　　温宛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日记本。
　　迟疑一会，她在日记本上写了一个“Y”。

　　Y，代表宴。

　　温宛一笔一划地写下：

　　她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星辰。

　　原来人真的会闪闪发光。

　　苏宴北回到家，下意识地从裤袋掏钥匙，没摸着。
　　才想起来他出门的时候好像塞到了外套口袋里。

　　他拿起外套，寻找钥匙。
　　却在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

　　视线定格几秒，随后，他把水果糖塞进口袋，继续掏钥匙。

　　第二天，温宛给风怜带了一块水果蛋糕。

　　“哇，宛宛，我最爱你了！”风怜扑到她怀里，使劲蹭了蹭。
　　温宛轻笑起来：“昨天晚上谢谢你，不然我要被困在实验楼一晚上。”

　　“那必须！”风怜拆开包装盒，叉了一口蛋糕吃，“我的小仙女，我不担心，谁担心？”

　　温宛笑笑不说话，拿出作业，趁着没上课之前疾写。
　　昨晚的意外来得太突然，作业没来得及写。
　　好在不算难，上课之前应该能写完。

　　像是想起什么，风怜边吃蛋糕边问：“宛宛，你的手链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就好。”

　　郑丽路过她们的座位，轻“啧”一声，语带嘲讽地说：“身为学习委员，不写作业，还让我们向她学习。学习她不写作业吗？”

　　“你说什么呢！”风怜霸气地护住温宛，“一大早别在那阴阳怪气。”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只有差生才会在早上赶作业吧？”郑丽抱着手臂，眼白翻到天上去。
　　风怜嗅了嗅：“满屏的酸味快藏不住了。”

　　“你！”郑丽明显被激怒了，大拍了一下桌子。
　　还未等她做出下一步举动，温宛淡淡地开口：“老师只规定了作业上交时间，没有交代必须什么时候写吧？”

　　“如果你能像我一样快速写完作业，你也可以拖到最后才写。”

　　旁边传来“噗嗤”的笑声，郑丽一个刀子眼甩过去。
　　“你看我干嘛？”被瞪的人一点都不怂，“她说的没错啊，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

　　郑丽气得直跺脚，转身冲出了教室。

　　风怜给对方比了一个大拇指。
　　那个人笑笑，低头继续看书，要不是郑丽吵到他学习，他还懒得搭理。
　　有这个时间，多刷两道题不香吗？

　　晚上自习的时候，温宛再度坐到苏宴北旁边，有点不自在。
　　好在这份不自在很快被上课所冲淡。

　　离放学大概还剩20分钟，林老师给他们发下一张新卷子。
　　说是明天评讲，让他们抽空写。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林老师也没继续讲课。
　　沙沙的写字声和哗啦的翻卷声此起彼伏，教室静如考场。

　　今天的卷子有点难，可越难就越有魅力。
　　温宛一头扎进卷子里，连下课铃响都未曾发觉。
　　等她回过神，教室里的人所剩无几。

　　温宛被吓了一大跳，她心惊胆战地转头，苏宴北果不其然还没有走。
　　他靠窗坐，她是没走，他出不去。

　　苏宴北单手支颌，右手不停转着笔，眼神盯着黑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神情淡漠，眉眼凌厉，透着股冷意。

　　灯光下，冷白的皮肤几近透明，手背的蓝紫血管明显。

　　“抱、抱歉。”温宛对于占用他的时间感到十分歉意。

　　“嗯？”
　　苏宴北转过头看她，漆黑的眼睛没眼什么情绪。
　　仅仅能通过尾音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已经放学了，所以......”
　　“哦。”

　　温宛：......

　　“那个，温学妹，我有点事找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温宛抬眼望去，不认识，但是有印象。
　　说话的男生有些瘦削，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书卷气息浓厚。

　　疑惑充斥着温宛的大脑。
　　她不明白对方找她什么事，难道是问教辅书？

　　温宛最近进步特别大，林老师在课堂上夸过她，有时候还会喊她上去讲解自己的思路。
　　有好几次，温宛带教辅书来特训班，第二天就在其他人那看到同款。

　　带着疑惑，温宛跟随男生走出教室，走到离后门口不远的拐角处。

　　“温学妹，我注意你很久了......”

　　温宛没说话，她在等他说完。
　　脑子里却在思索她最近买过的教辅资料和练习册。
　　好像有点多，要不回去列个清单？

　　男生似乎有些拘谨，他咽了咽口水，抬了抬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那个，我，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温宛沉默片刻，委婉拒绝道：“抱歉，学长，我一心沉迷学习，对交友不是那么热衷。”

　　“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我不会发消息打扰你。”
　　男生不想放弃，温宛在讲台上讲题的样子闪闪发亮，像太阳一样耀眼，灼烧了他的心。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悸动。

　　月底马上来临，男生担心自己止步初赛，到时候两人再无交集。
　　今天晚上时机恰好，温宛走得迟，班上的人几乎走光了，他才撞着胆子上前询问。

　　温宛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问题，她再次阐明自己的态度：“我现阶段的人生目标是高考。”

　　男生勉强地笑了下，想说点什么，一道挺拔的身影从他们身边路过。
　　羞愧、难堪、丢脸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他不敢去想象对方究竟听到多少。

　　男生丢下一句“祝你实现自己的目标”，立马落荒而逃。

　　温宛没想到那么尴尬的事情会被苏宴北遇见，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她回到座位，迅速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