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兰祈

3、第三章

　　温宛不明所以转过头，双眼茫然。

　　“你的墨水甩我衣服上了。”苏宴北的语气不轻不重，完全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似是在提醒她，又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之前温宛的笔不小心摔到地上，捡起来之后，写字断断续续，像没墨一样。
　　她下意识地甩了甩笔，没想到里面的墨水会被甩出来。

　　还甩到苏宴北身上。

　　温宛看着白色破洞T恤上的明显墨痕，睫毛紧张地扑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买一件新的赔给你吧？”

　　“不用。”

　　苏宴北没有看温宛，视线虚盯着某一处。
　　他单手撑住下巴，另只骨节分明的手不停转着笔。

　　这件T恤，司哲和风怜也有同款。

　　苏宴北不爱穿浅色的衣服，特别是白色。
　　班上的男生无聊之余，就喜欢打一些无关紧要的赌来消遣时间。

　　不知道谁提到苏宴北，话题扯到他身上，一个和司哲玩得比较好的男生被其他人撺掇去找司哲打赌。

　　说赌司哲能不能让苏宴北穿白T恤。

　　司哲扬扬眉答应了。

　　后来，司哲司哲买了三件一模一样的白T恤，给苏宴北和风怜各分一件，没说什么别的，只是让他记得穿。

　　苏宴北虽然不怎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但对那个赌约还是有所耳闻，也就无所谓的穿了。
　　如今意外毁掉，他不是很在乎。

　　温宛看苏宴北一副“不想说话”的疏离模样，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她低下头继续写卷子。

　　写之前，她默默地换了一支笔。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暂且相安无事，各不打扰，淡漠得像是陌生人。
　　直到晚自习放学，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周四之后是周五，不需要上晚自习。
　　风怜像是被放出笼的鸟儿，欢快得不行。

　　“美人，晚上有空吗？”风怜用笔杆戳了戳正在收拾东西的温宛。

　　“嗯？”温宛转头看过去，手上还在把习题册塞进书包。
　　风怜用笔轻勾温宛的下巴，痞劲十足：“朕甚悦汝，邀汝共度良宵。”

　　昨天晚上温宛的急救，解了风怜的困境。
　　风怜有心道谢，但特意道谢会显得她们的关系过于疏远，于是干脆邀她一起逛街吃饭。

　　“好。”温宛笑着应下来。
　　晚上七点，市中心。

　　“宛宛，久等了吧？”风怜急匆匆跑来。
　　“没有，我也是刚到。”

　　温宛稍稍打扮了一下，如海藻般的秀发被放下来，湖水绿的收腰连衣裙，显得纤腰盈盈一握，挺直的天鹅颈修长又白皙，来往的行人频频朝她投去惊艳的视线。

　　“哇！宛宛，你辛苦了。”风怜假装露出垂涎的笑容，“咸猪手”伸向她的腰，“九天仙女为我下凡尘。”

　　温宛轻巧地躲过风怜的袭击，湖水绿的裙摆扬起来，荡出好看的波浪线。
　　她边躲边笑，微微上挑的眼梢满是笑意：“你就这样对你的九天仙女？”

　　“哎呀，细节不重要，不重要！”

　　嬉闹过后，风怜拉着温宛的手，带着她朝夜市走去。

　　美食街在夜市的另一边，需要穿过热闹的步行街。
　　一家电玩城耸立在美食街和夜市街的转角，震耳欲聋的音乐从一楼大堂逸出来。

　　路过的时候，风怜随意地朝里面瞥了一眼。
　　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白色的破洞T恤，风怜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这家伙，居然跑这来了。”

　　嘈杂的喧闹声中夹杂着音乐声，模糊不清的说话声通过风声传递过来。
　　温宛听得不真切，只好凑近风怜，问：“你说了什么？”

　　风怜拉着温宛的手：“来！”
　　转身带她进了电玩城。

　　温宛第一次踏进电玩城。
　　沸反盈天，喊声不绝，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这一切都令她新奇。

　　一个爆炸头的杀马特青年，若无旁人地在跳舞机上炫技，旁边的起哄声，一波盖过一波。

　　“喂！”

　　正打算投币的司哲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他回过头，风怜正双手环胸，一脸看纨绔子弟的表情看着他。

　　她轻“啧”两声，不住摇头。

　　司哲斜叼着棒棒糖，慵懒地坐在转椅上仰视她们。
　　看到风怜的“你没救了”的神情，他挑衅似地挑挑眉，把棒棒糖咬得嘎嘣响。

　　一股子坏劲从眉眼中透出来：“风大小姐，想不到你也会来电玩城。”

　　风怜双手交叉在胸前，嗤笑：“司二少好快活。司大小姐知道吗？”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司哲发胸腔出极低的轻笑声。
　　他薄唇上挑，语气漫不经心：“怎么？”

　　“想威胁我？”

　　司哲的姐姐司瑾，比司哲大几岁，从小到大都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她和落拓不羁的司哲不一样，她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偶尔也会督促一下司哲上进。

　　像司哲这样该学习的年龄，跑去打电玩，肯定要被司瑾训。

　　风怜“啧”两声，嘲笑道：“我还能威胁到你？天大的笑话。”
　　司哲睨她一眼，慵懒地笑笑：“也不是不可以。”

　　“呵。”风怜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行了，风大小姐，”司哲不再逗弄风怜，“我请你吃东西，这事翻篇，行不？”
　　风怜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温宛妹妹，等北哥回来，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滚啊，谁是你的妹妹。”风怜拉着温宛后退一步，“你给我放尊重点！”
　　温宛温柔地笑笑，不甚在意地说：“喊我温宛就行。”
　　名字只是代称，喊什么，她真的不在意。

　　风怜满脸好奇：“北哥也在电玩城？他人呢？”

　　话音刚落，苏宴北从她们身后走过来，手里拎着两瓶冰矿泉水。
　　一抛，其中一瓶矿泉水以抛物线的形式落到司哲怀里。

　　“北哥，你怎么会来电玩城？”风怜把“好奇”两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能怪她好奇，司哲来电玩城正常，苏宴北怎么看都不像会来电玩城的人。

　　苏宴北居高临下睨看司哲，冷冷地丢下两字：“问他。”

　　司哲一点都不想提及白T恤的事情，要是被风怜知道，估计这小祖宗又要炸毛了。
　　他直接说道：“去吃东西吧。”

　　风怜对他转移话题的行为嗤笑两声，不揭穿他的避而不答。

　　放学时。
　　司哲赢了赌约，对方故意给司哲找点小麻烦。

　　苏宴北在场的时候，他走到他们面前，丢下一把游戏币：“愿赌服输，你赢了。”
　　“是我没料到苏宴北会穿白T恤。”

　　说完，对方不给司哲解释的机会，直接扬长而去。

　　苏宴北不以为意地瞥司哲一眼。
　　司哲不解释什么，也没啥好解释：“走！去电玩城。”

　　所以才有了这一趟电玩城之旅。

　　司哲以前被司瑾管得严，没有机会来电玩城玩。
　　今天好不容易拖上苏宴北一起来，结果还没开玩直接GAME OVER。

　　他低头看手心里的一堆游戏币，一枚也没花出去。
　　路过一对小情侣的时候，他干脆塞到男孩子手里：“送你们了。”

　　反正他也没机会玩。

　　一行人还是按照风怜她们的原定计划，朝美食街走去。
　　四个青春靓丽的少年少女，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吸引了无数视线。

　　“我要喝那个！”风怜指着一家奶茶店说。

　　步入奶茶店，风怜对司哲使唤道：“我要加糖加珍珠的冰奶茶。”
　　“你不能喝冰的。”
　　司哲扯扯嘴角，在风怜发怒之前打补丁：“我怕你半夜打电话扰民。”

　　风怜初中时，有一次来生理期，正值炎热夏季，她无所顾忌地喝冷饮，结果半夜疼得死去活来。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她，直接一个电话Call过去，把熟睡中的司哲吵醒。
　　美其名曰“有难同当”。

　　司哲拖着千万只瞌睡虫，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自己的睡意却跑光，临近天亮才入眠。
　　第二天还差点被司瑾打死，全因他睡过头，上学迟到了。

　　昨天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司哲远远瞥见风怜在腰部系了一件外套——
　　她只有在来生理期，不小心弄脏裤子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想起尴尬的往事，风怜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宛宛，你喝什么？”
　　“无糖热奶茶。”温宛语气稀松平常。

　　他们这边还在说，苏宴北已经帮他们把饮料点好，并付款完毕。
　　两杯热奶茶递给女生后，苏宴北拆掉吸管包装，拿起自己的饮料喝起来。

　　司哲自发去拿另一杯饮料，拿起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皱眉：“操，怎么是热饮！”
　　苏宴北没什么感情地说：“四杯都是热饮。”

　　司哲：.......

　　现在虽然是九月，没风的时候，还是闷热得不行。
　　这种天气下，大部分人更喜欢喝冰饮。

　　司哲的视线移到两个女生身上，看到温宛拿在手里几乎动也不动的热奶茶，以及喝热奶茶舒服得长叹的风怜，一瞬间明白过来——

　　温宛和苏宴北在照顾风怜的感受。
　　他们喝冰饮，对想喝不能喝的风怜来说，无疑是一种残忍。

　　最终，司哲没再说什么，皱着眉头喝饮料。
　　风怜喝着奶茶，突然想起什么：“不对啊，不是说好的你请客吗？怎么是北哥付钱？”

　　“请请请！”

　　司哲没好气地说：“尽管点，别客气。”
　　风怜立马拖着他朝烤羊肉串摊走去，一点都不客气。

　　温宛和苏宴北走在他们两人后面，她小声开口：“谢谢你请的奶茶。”
　　“不客气。”苏宴北的声音很淡，淡得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沉默弥漫在他们之间。

　　温宛轻轻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
　　一颗珍珠，被她嚼了许久。

　　行经路灯，昏黄的灯光被挺拔的身影遮挡，光影支离成块。
　　空气中飘荡着凉风也吹不散的闷热因子。

　　一道冷冽的声音响在头顶：“不喜欢喝，就别勉强。”

　　温宛轻轻摇头：“没有不喜欢。”
　　想了想，她补了一句：“我学跳舞，要控制摄入量，吃东西习惯细嚼慢咽。”

　　对方没有再说话，只剩彼此的呼吸交错，最终被掩埋在风里。

　　风怜拽着司哲跑了几个美食摊，直到他手里拿满食物，才想温宛他们似乎没有跟上来。
　　她赶紧扯着司哲的后衣领往回走。

　　“等一下！”司哲差点被风怜勒得喘不过气，“风大小姐，你谋杀啊！”
　　“用不用得着那么过河拆桥？”

　　风怜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开被她攥着的衣领。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回应她的是一声若有似无地“呵”，声音极轻，讽刺意味却十足。

　　找到温宛他们，风怜献宝似地一把从司哲手里夺过食物，一股脑塞到温宛手里：“宛宛，给！”
　　作为被用完就丢的工具人，司哲冷笑两声。

　　是他不配呗。

　　温宛把食物均分了。
　　司哲掀起眼皮瞥了风怜一眼：“果然还是温宛妹妹好。”
　　风怜一脚踹过去：“滚。再让我听见妹妹两字，明天我就去你家找阿瑾姐姐聊聊人生。”

　　“好的，风怜妹妹，”司哲扬扬眉，痞气十足地挑起嘴角，笑得很恶劣，“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滚滚滚！”风怜受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我咋就晚出生了十分钟呢？”

　　司哲睨她一眼，在对方彻底炸毛之前，明智地不再逗弄她。

　　一行人嬉闹地吃遍了美食街，最后风怜大呼“再也吃不动了”，司哲的钱包才得到解脱。

　　经过美食街一事，温宛和苏宴北的关系好像近了一点，又好像没有。
　　他不再对她散发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但是他们之间依旧无话可说，彼此的交流少得可怜。

　　很快，特训班进行了第二次考试。
　　试题的难度比上次的筛选试更上一层楼。

　　试卷发下来，果不其然很温宛想的一样，最后一道大题她没有做出来。
　　林老师刚想评讲试卷，教导主任寻了过来，似乎是有事找她。

　　“你们先互相交流或者自己重做一遍错题，等会我回来再给你们讲。”

　　林老师刚踏出门口，教室一下子沸腾起来。
　　温宛翻出草稿纸，打算把最后一题重新做一遍，不经意间扫到苏宴北的试卷，红彤彤的150挂在卷首。
　　她踌躇看着对方的试卷，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毕竟他们不熟。

　　洞悉到温宛的视线，懒散坐在那的转笔的苏宴北，挑了挑断眉。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移到她的试卷上，若有所思。

　　须臾，苏宴北骨节分明的手压在自己的卷子上，轻敲两下，引起温宛的注意。

　　温宛抬头看过去。
　　只见对方单手支颌，脸上没什么情绪，嗓音平淡而清冽：

　　“要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