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兰祈

10、第十章

　　打赢友谊赛，大伙都很高兴。
　　带队的老师说要请队员吃饭，司哲婉拒说他和苏宴北还有事，参与不了。
　　老师也不勉强他们，叮嘱他们一会回去要注意安全，便带着其余的人去聚餐。

　　苏宴北热得难受，拿着毛巾去对面的淋浴间冲冷水澡。
　　风怜她们走到休息室拐角走廊处，刚好碰到带队老师他们走过去。

　　“小哲子！”风怜一把推开休息室的门，“恭喜你们！”
　　司哲卷衣服的手停下来：“你怎么不敲门！”
　　只差一点，他就要脱衣服了。

　　风怜翻了个白眼：“你浑身上下我哪没瞧过？”

　　“小时候和现在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靠，你别动手啊！”
　　“别拖拖拉拉了，你怎么那么磨叽！”
　　......

　　温宛静默地退出去，把空间还给他们，走到走廊的窗口处吹风。

　　走廊另一边走过来一个人，朝着淋浴间的方向走去。
　　路过温宛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温宛？”

　　温宛侧过头，回身：“你是？”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下：“认识一下，我叫严弘轩。”

　　搜索过记忆，温宛发现她的确不认识对方，正想走开，严弘轩又说道：“我知道你。”

　　像是要给她解惑，严弘轩继续开口：“初中奥数竞赛，你以满分成绩摘下第一名，我们的带队老师有提起过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集训你没去参加，他们都说很可惜。”
　　“如果你去参加，肯定能进入国家队。”

　　“你当初为什么退出集训？是有什么事吗？”

　　温宛的眼睫垂下来，情绪略微不好。

　　为什么退出集训？

　　因为她的生母跟温盛离婚后，回到A城居住。
　　集训的地点恰好在A城，温盛不让她去。

　　温宛很多年没见过温母佟瑜了，只有在她生日的时候，对方会派人从A城送礼物过来，双方这些年也都没有联系。

　　“忘记说了，当初我和你一个考场。”严弘轩笑着说。

　　温宛不想搭话，也提不起任何劲。
　　埋藏在内心多年的往事，再度被挖掘出来，着实一触即溃。

　　“表弟，很开心？”苏宴北从淋浴间走出来，神情淡漠。
　　不知道是在问严弘轩输掉比赛很开心，还是在问他和女孩子搭讪很开心。

　　严弘轩的笑容微僵，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又想起刚刚在赛场上，被苏宴北压制的挫败感。

　　既生瑜何生亮。

　　“还行，看见表哥就开心。”严弘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苏宴北淡淡“嗯”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风怜他们从休息室走出来，察觉气氛的不对劲。
　　司哲挑挑眉，嗤笑两声：“什么风把严少你吹来了？”

　　“看见个熟人，打声招呼而已。”严弘轩朝温宛笑笑，“温宛，我们下次聊。”

　　等严弘轩踏进淋浴间，风怜一把搂住温宛的腰：“宛宛，离那家伙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想了想，她又继续说道：“当然，离司某人也远点，他更不是什么好人。”
　　司哲回她两声“呵”，不辩解。

　　四人朝外走去，风怜和司哲在前面打打闹闹，温宛和苏宴北走在后面。

　　苏宴北从口袋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温宛。
　　温宛不明所以。
　　只听见苏宴北没什么情绪地说：“促进多巴胺分泌。”

　　温宛茫然接过来，过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

　　多巴胺能使人高兴。

　　温宛的心像被什么不轻不重地击了一下，她转头看向窗扉，窗外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无云。
　　一只飞鸟从窗前飞过，阳光洒在它身上，和煦又耀眼。

　　四个人去吃了一顿饭，吃的什么，温宛不记得了，但是唇齿间的薄荷味，却残留很久很久。

　　隔天，十二中迎来开学至今的第一次月考。
　　考试教室被打乱，为了避免作弊的发生，高一和高二混考，考试座位在考前四十分钟，才会公布。

　　八点二十分，考试座位表被老师粘贴在教室后面。

　　温宛在一堆名字中，寻找自己的名字。
　　看到名字的瞬间，心不可控制地狂跳了一下。

　　苏宴北。

　　第一次，她的名字和苏宴北并排在一起。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夏天喝了一罐冰可乐，满是咖啡*因的愉悦。

　　她抑制住自己开心的情绪，慢慢退出拥挤的包围圈。

　　八点四十分，学生们陆续离开自己的班级教室，前往考试教室。
　　温宛的考场在三楼，她收拾了一下文具，确定没有遗漏什么，才前往考试教室。
　　风怜被安排在一楼的教室，和温宛不同路：“宛宛，加油！”

　　“借过！”

　　郑丽从温宛和风怜中间硬穿过去，温宛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干嘛！”风怜扯住郑丽，不让她走，“好好走路不会吗？”
　　郑丽甩开风怜的手，表情毫无歉意：“抱歉，急着赶去教室。”

　　风怜还想和郑丽掰扯，温宛扯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跟对方计较：“考试要紧。”

　　考试一般提前十五分钟进场，老师会提前十分钟发卷。
　　这个时间点和郑丽纠缠，并不划算。

　　“瞧她那得意的神情，”风怜对着远走的郑丽翻了个白眼，“斗鸡胜利的公鸡都没有她趾高气扬。”

　　温宛轻笑，蹲下把被撞掉的文具盒捡起来：“你快去考试教室吧。”
　　风怜点点头，对着温宛挥手：“宛宛加油！”

　　上下楼梯的学生行色匆匆，温宛穿梭其中，步履稳健。
　　考试教室在三楼左边第二间，她进去的时候，苏宴北已经坐在位置上。

　　苏宴北穿着白色的校服，单手支颐，眼睫低垂，漫不经心地在转笔

　　阳光穿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身上，冷白的肤色有种冷冽的美。
　　右眉的断口更是给冷冽添上几分凌厉。

　　温宛的呼吸下意识地放慢。
　　她走过去，有些踌躇地开口：“苏宴北，可以麻烦你起来一下吗？”

　　这次考试，温宛的座位被安排在教室最里边的靠窗位置。
　　如果想要进去，必须经过苏宴北的位置。

　　苏宴北漆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给她让位。
　　两人交错间，衣料摩擦，温宛似乎又闻到了淡淡的洗衣粉香，以及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一个不经意，温宛的发尾扫到苏宴北的脖颈，像是羽毛轻轻划过，他的睫毛眨了下，没有说话。

　　监考老师抱着文案袋走进来：“现在开始发试卷。”
　　“拿到试卷注意核对试卷是否有误，不要错拿其他年级的卷子。”

　　第一科考的是语文，拿到卷子后，温宛大概预览一遍，又仔细阅读了作文题目。
　　等开考钟声敲响，她才开始作答。

　　做完选择题，温宛打算把答案誊写到答题卡上，打开文具盒，找到铅笔，她怔住了。

　　相比自动铅笔，温宛更喜欢用2B铅笔。
　　虽然削起来有些麻烦，但是使用起来手感更好。

　　看到断掉铅芯的2B铅笔，温宛陷入了沉默。

　　应该是刚刚被郑丽撞到的时候，摔断了铅芯。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她的削笔刀还留在班级教室的课桌里。

　　倏地，一支自动2B铅笔被放到温宛面前。
　　在骨节分明的手收回去之前，温宛甚至注意到，对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好看得像艺术品。

　　这是他第二次注意到她的笔有问题了。

　　怎么有人可以那么细心？

　　温宛想对苏宴北道谢，但是一想到现在是在考试，就什么都没有说。
　　她拿起自动2B铅笔，发现它的笔杆还带着余温。

　　刚刚他是在用吗？

　　温宛用余光瞥了一眼苏宴北的答题卡，发现选择题才堪堪涂抹到一半。

　　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在心底肆意蔓延。
　　宛如万物复苏，有些东西在悄然破土，拼命汲取养分，顽强生长。

　　温宛清空心底繁杂的情绪，快速把答案涂抹到答题卡上，然后默默将自动2B铅笔推过桌缝线，接着认真考试。

　　交卷时，温宛低声对苏宴北道了声谢。
　　回应她的，依旧是简短的一个“嗯”字，但是温宛却从中听出了“不用客气”的意味。

　　或许这是一种错觉。
　　可是，温宛依然很喜欢。

　　这种错觉会让温宛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步。

　　下午考试前，温宛提前十分钟走出教室，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冰雪碧。
　　温宛清楚得记得，十一吃饭那天，苏宴北起身去点饮料，带回来的就是冰雪碧。

　　“上午谢谢你。”温宛坐下后，把冰雪碧递给苏宴北。
　　苏宴北单手支颌，正在转笔，闻言，停下动作，掀起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看向她。

　　温宛被他看得紧张起来，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手心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渗出的汗液还是冰饮自带的冰雾。

　　视线定格几秒。
　　无声的沉默在彼此间蔓延。

　　温宛以为苏宴北不会接过去，垂下眼眸，正打算把手缩回去，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抽走了雪碧。

　　“呲~”

　　汽水被拧开。

　　苏宴北仰起头，喉结滚动，缓缓喝了一口。
　　瓶身渗出的水珠从指缝滑落，坠在锁骨上，有些莫名地勾人。

　　秋日的阳光从窗户闯进来，滚烫又炙热，温度不受控制地上升，濒临失控。

　　燥热的空气突然席卷，温宛毫无心理防备，她默默地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轻抿一口。
　　炽燥被微凉所缓解，温度总算缓缓恢复正常

　　下午考的是温宛最喜欢的数学。
　　当卷子发下来那一刻，温宛所有的思绪都被题目所占据，再也想不起方才的燥热。

　　由于月考的原因，特训班被暂停三天。
　　温宛和苏宴北的交集，只剩每天考试的时候。

　　月考结束后，部分学生在相互对答案，教室里几乎全是讨论声。

　　风怜扑到温宛身上，一脸抑郁：“快，让我充会电。”
　　“你都不知道，听到他们对出来的答案，我的心都凉了。”
　　“冬天的冰水都没有我的心凉。”

　　温宛站着不动让她抱，出声安慰道：“别想太多，只是一次月考。”

　　“美人，你可真香。”风怜餍足地从温宛的怀抱离开，单手挑起温宛的下巴，“跟了爷吧，爷保证让你吃香喝辣。”
　　“行，”温宛点点头，“只要你考到年级第一。”
　　风怜快速撤退，变脸速度极快：“告辞，我们不约。”

　　第二天，由于数学老师家里有事，跟体育老师调了课，温宛他们班的体育课从上午被调到下午最后一节。

　　集合的时候，温宛偶然瞥到对面班级的队伍，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想要冲出胸腔。
　　哪怕是横隔着一个操场的距离，温宛依然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苏宴北。

　　他站在队伍末尾，背脊挺直，下颌线凌厉，眉眼带着冷峻和淡漠。
　　不知道他身旁的司哲说了什么，苏宴北突然轻笑起来。

　　这是温宛第一次看到苏宴北笑。
　　其实也不说不上笑，只是一个很轻微上扬的嘴角弧度，温宛却从中察觉出他的好心情。

　　温宛抬头看向天空，几只飞鸟从空中飞过，彩霞晕染出落日的余晖。
　　她微微侧目用余光望向他。

　　微风荡起了他的衣角，晃动了路旁的枝杈。

　　树影摇晃间，他抬眸望过来。

　　桑榆暮景，微风飞鸟。
　　一切都刚刚好。

　　月考刚结束，体育老师有意让学生放松，集合过后，直接原地宣布解散，他们可以随意自由活动。
　　解散后，温宛下意识朝对面看去，人影已不见。

　　风怜拉着温宛去小卖部买水，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路过她们。
　　“快！据说苏宴北和司哲他们在篮球场打篮球。”

　　“宛宛，一会我们也过去篮球场吧？”风怜晃着温宛的手臂撒娇，“好不好？”
　　“买瓶矿泉水过去给他们，然后放学就可以宰司哲一顿，稳赚不赔。”

　　温宛被风怜逗笑，她温柔地说：“我也可以请你呀。”
　　“不不不，”风怜摇头，“我就喜欢看司哲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最终，她们买了三瓶矿泉水，一瓶可乐。
　　温宛本来拿了四瓶矿泉水，风怜说她要喝可乐，温宛就又给她换了可乐。

　　走到篮球场的时候，已经围有不少人，大多数都是女生。
　　风怜拉着温宛走到树荫处坐下，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能看到篮球场上的人，又不至于晒太阳。

　　温宛朝不远处看去，阳光耀眼，苏宴北穿着白绿的球服，潇洒自如地穿梭在球场上。

　　一个抛物线，三分球完美进篮。
　　周围发出激动的尖叫声。

　　或许是视力太过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温宛还是看到了苏宴北右手上戴着的黑色护腕。
　　是那样的好看，又是那样的刺眼。

　　秋日的阳光有些许扎眼，刺得温宛眼膜生痛，她挪开视线，不再看向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