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墨月深

36、036、

　　隔天燕泠醒来时，还不到他平常的起床时间。这一夜他睡得不是很踏实，疼痛、梦魇，以及陪床的人时不时检查他身体状况，都让他不甚舒服。中途好像又打了次针，也记不太清，只记得口渴得厉害，在梦中足足喝光了八个18升矿泉水桶。
　　汪晞已去上班，陪在床边的是虞清悠。虞清悠一晚上也是睡睡起起的，黑眼圈明显，此刻正靠着床沿小憩。
　　屋里没有多余的被子，俩姑娘把枕头坐垫靠垫啥的在床边堆叠起来，堆成座柔软的小山，靠着还挺舒服。
　　但再舒服也比不上躺下来睡一觉实在，燕泠一动弹，小憩的虞清悠就清醒过来，神色惊惶：“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燕泠：“……没有。”
　　虞清悠犹自不信，神经质地在他脸上身上看来看去，想摸出点苗头。
　　燕泠恍然：“我昨晚情况很严重吗？”
　　虞清悠：“你都快把我们吓死了！烧到39度多，一个劲说胡话，我姐整夜没敢阖眼，说真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扛到医院去！”
　　这个“扛”字……燕泠抽抽嘴角。
　　好像在形容猪。
　　不过他望着虞清悠青黑的眼圈，差不多能想象出昨晚形势到底有多严峻。得亏他身边有两个姑娘陪着，其中一个还是实习医生，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姐去值班了，让我每小时把你的体温报给她，以防情况恶化。”虞清悠边解释边拿出体温枪，正想对着燕泠额头来一枪，忽的想到什么，又把枪收了回来，然后从被窝里拎出他的一只手。
　　燕泠知道，她是怕枪口引发他不好的记忆。
　　温柔的姑娘。
　　体温枪对着他的手腕来了一下，37.5度，低烧。
　　考虑到有那么严重的创伤，低烧实属正常。
　　虞清悠把体温发给汪晞，并汇报了下伤员醒来的消息，收到回复，让她多注意观察精神状态。
　　燕泠想下床，动了动，发现自己浑身汗湿，黏腻得像在浆糊里滚过好几圈。
　　好么，难怪梦里死命喝水。又脱水又出汗的，可不得渴到在睡梦中垂死挣扎？
　　“我去烧壶水，给你擦擦身？”虞清悠提议。
　　燕泠双眼充满渴望：“先给我来一杯，感谢。”
　　虞清悠暗笑着下楼，烧了一大壶水，给燕泠倒上大半杯，然后端着毛巾脸盆等物，搬到楼上。
　　渴到疯癫的小少爷迫不及待接过杯子，在虞清悠“烫！”的提示音中，被烫了个龇牙咧嘴抓耳挠腮。
　　“烫的！”虞清悠接回杯子，给他晾在旁边，拧起毛巾准备擦身。
　　然后她就愣住了。
　　燕泠的身体，同住那么久，她怎么说或多或少也是看到过的。只是以往，她要么都暗暗念叨着非礼勿视撇开眼，要么就催眠自己这是business，专业地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当然，擦身这个举动，她昨天就做过，只不过昨天的擦身，只是把裸露在外面的脸手部位擦干净，跟现在的……
　　擦遍全身……
　　很大不同……
　　特别当燕泠艰难地把衣服脱下来的时候，那身优越的冷白皮，线条优雅的肌肉，以及皮肤上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简直无法直视。
　　Business！
　　虞清悠深吸一口气。
　　这都是business！
　　她拧干毛巾，避开包扎着的枪伤，眼观鼻鼻观心地使力擦着。
　　仿若在擦一堵白墙。
　　对，她就是在擦一堵白墙！
　　白墙瑟缩着发出哀哀呼痛声：“疼！”
　　虞清悠再次深吸一口气，尼玛，别叫了！叫得她很想施暴！
　　青青紫紫的冷白皮真的很适合施暴有没有！
　　燕泠强忍着疼等她擦完后背，果断抢过毛巾：“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温柔个鬼的姑娘。
　　皮都快被她搓烂了。
　　他勉强把够得着的前半身擦了擦，由于腰侧有伤，基本没法做前倾的动作，够不着下半身。可如果让虞清悠帮忙，想想她手头那力道，保险起见……他觉得还是别擦为妙。
　　奈何虞清悠被他刚才抢毛巾的举动激到，以为他觉得自己不够专业，这会儿见他够不着，就很想再表现表现：“把裤子脱了！”
　　燕泠：“……”
　　虞清悠：“喔，够不着是不？来我帮你脱！”
　　燕泠：“……
　　“温柔姑娘”唰的掀开被子，板着脸伸手就去解那皮带。
　　燕泠穿的是条宽松式牛仔裤，没啥弹性，好在质地不错，纯棉，够软，被生硬地扯下来也不咋疼。总算是皮肉没被连着裤子扯掉，就期盼一会儿的搓澡力道，能不能轻点儿。
　　然后，就轮到虞清悠脸红了。
　　直视男生的那个部位啥的……虽然有平角内裤挡着……
　　BUSINESS！！！
　　卫生起见，虞清悠换了条毛巾，借着拧毛巾的动作平复心情。反正不擦那个部位，只是擦腿的话，也没啥。
　　谁还没见过男人大腿了不是？
　　热腾腾的毛巾啪的往白大腿上一甩，吓得燕泠打了个激灵，忙讨饶：“你轻点！”
　　……这尼玛剧本真的没拿反么？虞清悠总感觉自己不是在擦墙，而是在强X良家民男。她悲愤地甩着毛巾呼哧呼哧几下，把白大腿擦干净，然后转身拿出那套晒干的中老年男子睡衣。
　　燕泠：“……我能不穿这个吗？”
　　虞清悠叉腰冷笑：“你要乐意一直裸着被我看我也不介意的。”
　　燕泠：“……”
　　这剧本绝逼是拿反了！
　　小少爷无奈地套上那中老年男子睡衣，还别说，虽然便宜，料子倒也软乎。重点是即使花色丑得惨绝人寰，穿在冷白皮的小少爷身上，居然也挺帅！
　　混时尚圈的就是不一样哈。
　　“我去弄点吃的，一会儿给你端上来。”虞清悠把晾凉的水杯塞到燕泠手里，端着脸盆出去了。
　　等她把早午餐整整齐齐端上楼，却见燕泠不知怎的已经从床铺上爬起，此时正靠坐在窗口边的单人沙发上。然而窗帘却依旧把窗户遮得严实，只留条细缝，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放进一缕阳光。
　　“怎么起来了？”虞清悠把餐盘端到沙发小几上，看了眼燕泠的神色。
　　燕泠的神色没啥异常，还拍拍单人沙发的扶手，示意她坐。
　　虞清悠奇怪地坐上扶手，正想把餐食端过来投喂，忽觉小少爷慢吞吞靠到了她身上，低烧中温温的、暖暖的身子整个挨着她，放了些重量，像只依赖主人的大狗。
　　扶手高出一截，燕泠的脑袋正好能枕到虞清悠肩头。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亲昵姿势，近到令人心跳加速的距离，只要微微颔首，就能以俯视的角度，望见那纤长的睫毛。
　　那缕阳光正正巧巧斜洒在睫毛上，又翻越鼻峰，像不知疲惫的旅人般，在薄唇上也印下了一道痕迹。而光的尾韵，消失在下巴和脖子的交界处，隐入他俩相倚的位置，藏匿不见。
　　虞清悠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沿着光走过的路线去探寻一下，它到底消失去了何方。
　　只不过那瞬间的冲动刚升腾起来，她就听被光痕印着的薄唇轻启：“后靠着坐伤口很疼。”
　　……好嘛。
　　原来她是个全方位可调整型人肉靠垫。
　　旖旎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她略微调了调姿势，让燕泠靠得更舒服些：“干嘛不回去床上躺着？”
　　燕泠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维持着依赖的姿势，目光穿越窗帘中央的那道细缝，似在放空，又似在欣赏夹缝中的景观。忽而，他问道：“烧的什么好吃的？”
　　“速冻的小米糕。”虞清悠说：“要吃吗？”
　　“……要。”
　　虞清悠伸手把小几上的餐盘拖近，拈了块香软的小米糕给他。小米糕是淡淡的黄色，有股小米的清香，捏起来松松软软的，嚼着也不费劲。餐盘上还有杯牛奶，挺烫的，得放凉点才能喝。
　　“一会儿下午再给你煮碗鸡蛋面，少食多餐。”虞清悠细细盘算着：“我姐应该快回来了，等下问问还要不要继续打针，或者吃药。”
　　燕泠边听她念叨，边默默啃着小米糕，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当小屁孩对待。
　　被比他年轻的小姑娘当小屁孩对待。
　　然后他还辩驳无能，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简直草了。
　　等他啃完糕喝完奶，空虚的胃和干渴的喉都得到滋润，虚弱的身体不由就有些犯困。
　　不能睡！
　　他来回晃了几下脑袋，又觉一阵眩晕，强撑着起来果然还是太勉强，于是压到虞清悠身上的担头变得愈发沉重。
　　虞清悠心有余悸：“是不是哪里难受了？要不要躺下来？”
　　燕泠脸抵着她的肩，瓮声瓮气道：“你陪我说说话，我不能睡着。”
　　“额，为、为啥？”
　　为啥不能睡着？她无法理解。
　　受伤不就应该好好休息恢复吗？
　　燕泠对于这个“为啥”实在是无力解释，他勉力道：“那你帮我盯着外面，一看到你姐立马叫我。”
　　这指令虞清悠还是可以圆满完成的，她从那条窗帘缝隙中望出去，差不多能看到学校生活区大门那块范围，汪晞的医院在生活区斜后方，回来必定会经过大门口那条马路。
　　承担着燕泠靠过来的重量，虞清悠肩负双重重任，在翘首盼了二十分钟后，终于看到汪晞提着餐食的身影，出现在马路那头。
　　“来了！”她忙晃醒燕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