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雪殇》夭宴

35、第三十四章

　　正当白未眠思忖着要不要自私的强行带走陆雪季时，另外一边的树林之中，静下来的陆雪季心情也格外复杂，脑袋里面乱成一团。
　　卫锦词，卫锦词。
　　要是他想起一切，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来见他，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听他解释，会不会，原谅他……
　　陆雪季坐在树枝上，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瀑布一样又柔又顺的青丝被他揉得乱糟糟的，他的心忐忑不安，怦怦直跳，陆雪季不得不压住胸膛，唯恐一不小心就给跳了出来。
　　因为太紧张，他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以至于也没有听到渐渐靠近地，极细地脚步声。

　　今晚夜色迷人，月华如水，虽然刚刚还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但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早就被这清冷的夜风冲得无影无踪，就连地上的血渍也被夜色给盖了个严严实实。
　　月光流泻而下，影影绰绰，斑驳的一地的光华。
　　陆雪季双眼迷离，耳中听不到丝毫的声响，却在无意中转脸的一刹那，看到自月色中走来的，玉树临风的青衣男子。
　　陆雪季恍恍惚惚的微笑起来，又看到他了呵，在梦里，在朦胧之间，曾经多少次看着他走向自己。
　　男子一步步走近，当他双目炯炯地仰头看着树枝上的陆雪季时，陆雪季才清醒过来，才明了，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卫锦词，他真的来了。
　　陆雪季一个激灵，突然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起自己拜托给白未眠的事情，他睁大了眸子，看着树下的男人，他恢复了？！
　　翻身从树下一跃而下，因为太急躁，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脚踝，陆雪季眉头微皱，然后很快就忽视那疼痛，一脸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卫锦词看着激动万分的陆雪季，眉头也皱了一下，陆雪季的表现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正想开口，陆雪季已经抢先一步说道：“你，想起来了？”
　　小心翼翼地看着卫锦词。
　　卫锦词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玩的什么花样。
　　不动声色地把左手放在背后，轻轻一挥，然后嘴角上扬：“是啊。”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情人的呢喃。

　　陆雪季听到他承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知觉得轻拽着自己的白色长袍，脸色泛红，然后抬起头勇敢的看着卫锦词，等待着他的审判。
　　他的眸子那么清澈，那么无辜，又那么无所畏惧。
　　卫锦词看着月光下雪莲般圣洁的陆雪季，只觉一股热流直冲腹下，真想不顾一切狠狠的把这个少年给吃下肚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情绪，微笑着抬起右手，轻抚着陆雪季的脸颊，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

　　陆雪季呆呆傻傻，时间似乎静止，整个世界只剩下相互凝望的两人。陆雪季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似喜悦，似伤心，似解脱，泪水终于忍不住奔涌。
　　他不想哭的。
　　很早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眼泪这种东西，眼泪属于弱者，而他不是。他足够坚强，他必须坚强，所以即使再难受，他也不会哭。
　　但是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想要掉眼泪。
　　陆雪季努力吸了吸鼻子，书上说，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仰望天空，就不会滴落，他嗤之以鼻，现在特依旧嗤之以鼻，因为他知道，那是骗人的。

　　而卫锦词此时看着眼前哭泣的少年，他心里猛地一痛，似乎有人狠狠揪住了自己的心脏，难受得不得了。
　　他此时只想做一件事，就抱着他，告诉他，有我在，不要哭。
　　但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卫锦词就强制性掐断了，他不能有弱点，即使有，也绝对不能是陆雪季。
　　这样想着，卫锦词一把拥住了白衣少年：“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陆雪季也想停止掉眼泪，但是他做不到，他靠在卫锦词的肩膀上，软软的声音传进了卫锦词的耳中。
　　“你来了……我很高兴……，我从来没有奢望你会原谅我，但是，这样温柔的你，却不该属于我，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拥抱，这样就够了，真的，锦词……呃！”
　　陆雪季流着眼泪，面带微笑地说着，他满心喜悦，却突然感到一个冰冷的物体直插入后背，一阵尖锐的剧痛自体内传来，好痛好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片刻之间，背后就缓缓流下温热的液体，那样滚烫，几乎灼伤了他的皮肤。

　　陆雪季没有回头，依旧把头靠在卫锦词的肩膀上，片刻的停顿之后，轻轻地继续微笑着说道：
　　“但是，我却还是想要告诉你，锦词，你相信吗，我想要守护的，其实从来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最后几个字为不可闻，他很想清清楚楚的告诉卫锦词，但是，几乎做不到。

　　陆雪季懊恼的摇摇头，想要再次重复刚刚那句话，却只听到“噗”的一声，背后尖锐的物体猛地自体内抽离，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瞬间给推了开来，失去了卫锦词的拥抱，他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卫锦词看着跌落在地上的少年，眼中平静无波，游戏到此结束。
　　他并没有听清少年在他肩上说了什么，他满脑子想的只是怎么除掉这个不该存在的“弱点”，现在，他做到了，也可以解脱了。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躺在血泊之中的少年，把那把匕首仍在他的脚边，缓缓说道：“你的确有资本，我也的确曾经被你蛊惑了，但是，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再次入你的圈套，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蠢么，就活该没你玩弄于鼓掌么……陆雪季，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浅，但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

　　陆雪季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只能听到自己嘶嘶的声音，甚至无法完整的说出一个字。
　　他焦急的抬起头，双眸睁大，乞求般看着卫锦词，想要他听他说话，哪怕一句都好。
　　但是，卫锦词却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拍拍双手，接过李非钦牵过来的枣红色骏马，翻身跃上，再也没有回头，用力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李非钦紧随其后，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
　　陆雪季看着离开的两人，想要呼唤，却没有力气，他伸出手来，除了空气中卫锦词身上余留的冷香，终于什么都抓不住了。

　　不回头，所以，看不到绝望的脸。

　　卫锦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