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雪殇》夭宴

33、第三十二章

　　天空一片阴霾，陆雪季用力夹紧马腹，淬玉般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缰绳，死命催马奔跑着，其实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但是他不想辜负卫子鸾，不想他死得毫无价值。
　　奈何陆雪季真的不善骑马，马儿怎么也跑不快，陆雪季心里着急，却也毫无办法。
　　此时森林之中只有身下的马蹄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后面的追兵还没有追上来，似乎比他更不善骑马。
　　陆雪季又跑了好一会儿，然后渐渐放慢，侧耳倾听了一阵，确定没有追兵的声音，心下一时了然，怕是白未眠故意放他走的吧。
　　不由得微微叹息，也不再骑了，翻身下马，靠在树干上，缓缓闭上了眸子。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不堪重负，缓缓落了下去。
　　当陆雪季睁开眼睛的时候，高大的银杏已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与白天的生机盎然截然不同的美，有些颓废，有些哀伤。
　　他四下看了看，然后牵着牵着那匹白马往来路走去。
　　他不认得路，但是他相信马儿认得。
　　他必须回去一次，即使会有危险。
　　果不其然，跟着那匹受伤的白马，很快他就回到了卫子鸾身死的地方。他之所以回来，只是想看看那些人有没有把卫子鸾带走，尽管他知道即使是尸体，李非钦也会带给卫锦词看，但是，他还是想要回来看看，万一李非钦没带走，难道要卫子鸾抛尸荒野么，私心来说，他也想亲自带卫子鸾离开。再或者，万一李非钦只带走了卫子鸾的首级……
　　陆雪季不忍心。
　　虽然事实上他是一个内心很冷漠很冷漠的人。

　　此时此刻，四周除了树木之外一片空旷，只有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其他的痕迹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一片静谧，只剩下马儿有些粗重地呼吸声。
　　没有卫子鸾，也没有官兵。想必是没人料到他会回头吧。
　　陆雪季心下有些庆幸也有些黯然，牵过马，正准备离开，一阵微弱的马蹄声突然传入耳中，声音很轻很小，节奏单一，若不是周围太安静，陆雪季绝对听不到。
　　不过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人，会是谁呢？
　　陆雪季轻轻拍了拍白马，示意它离开，然后找到一棵枝叶茂盛地大树，一下子就爬了上去。别的不会，爬树还是会的，想当初，就把卫锦词从树上给推了下去……
　　卫锦词，卫锦词。
　　陆雪季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下突然疼痛了起来。

　　来人不多时就到了，从上往下看，只见他一身黑衣，就连身下的骏马也是黑色的，在这夜幕降临之时，似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黑色骏马脚下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布，难怪马蹄声那么微弱。
　　虽然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是单看身形，就被陆雪季给认出来了。
　　他从树上跃下，黑衣人及时转身，反手就是一剑挥出。在看清陆雪季时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一把把剑插入剑鞘，大踏步走过来，拥住陆雪季，道：“你没事就好。子鸾他……”
　　来人正是八王爷，他自从那一日被带走之后就被发配到与漠北国接壤的边城，皇命即日启程，他跟着大部队出了京都，然后打理好一切，在前日偷偷返回，只为救下卫子鸾和陆雪季。却不料，好不容易安排好一切，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两人，担心计划失败，于是派属下打探，最后得知他们被李非钦追到了这个树林之中。八王爷鞭长莫及，根本来不及救他们，而且他也不能暴露，否则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百般无奈只得焦急地等待结果。
　　得知卫子鸾身死，他再也顾不上等到天黑，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期望能遇上陆雪季。
　　“卫子鸾死了……”陆雪季在他怀里，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心里酸胀得难受。
　　明明知道结果，八王爷在听到陆雪季亲口说出之时，还是难过极了，当初卫子鸾母妃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托付给自己的孩子，还是死掉了啊。
　　两人一阵沉默。
　　好半响八王爷才说道：“不要难过了，我们快离开，你随我回边城吧，在那里，卫锦词暂时还动不了你。”
　　说完拉着陆雪季上马。
　　不料却被陆雪季挣脱开来，八王爷诧异地回过头来，只听陆雪季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半响才抬起头来：“我想清楚了，我不走。我必须要去完成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允许我自私一次，就这一次……”
　　说到最后，似乎还带有一丝恳求的味道。
　　“不行，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必须跟我走！”八王爷亲岂能不知他的心里，他不能看着陆雪季去送死，难得坚决地说道。然后伸手有些蛮横地拉着陆雪季的胳膊。
　　陆雪季挣扎不脱，耍赖似的单手抓住一边的树干，坚定地看着八王爷说道：“我保证，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会活下去，然后，去边城找你。”
　　八王爷抬头，凝视陆雪季倔强的眼，知道自己带不走他，他总是没办法拒绝陆雪季的要求，好半响才缓缓松开他，低声叹息道：“那我把青鸾和飞凤留给你。”
　　青鸾飞凤是八王爷的暗卫，是他的保命符，但是，只有把这两人留给陆雪季，他才能放心。
　　陆雪季心里一滞，有些苦涩，总是别人在为他付出为他着想，自己还真是有些自私呢，他摇摇头，道：“不用了，他要在京都杀我，没有人能保护得了。你放心，我有办法保护自己，青鸾飞凤跟着我反而是负担。”
　　陆雪季并没有撒谎，他说的是实话。
　　八王爷沉思半响，只得说道：“那好吧，你自己千万小心。记住，我在边城等你。”
　　陆雪季点点头，突然又问道：“小晨，他怎么样了？”
　　他一直在担心小晨，当初卫锦词捉住他们之后就没把两人关在一起。
　　“你放心吧，我已经把他救出来了，我会带他走的。”八王爷笑着告诉陆雪季。
　　陆雪季听闻，总算放下一桩心事，发自内心的感谢八王爷，但是他也知道八王爷不想从他口里听到类似于感谢的话，只得说道：“那就好。小晨就交给你了。”
　　说完，看了看低垂的夜色，继续说道：“你还是快走吧，我逃了出来，整个京都必然戒备森严，乘现在那人还还不及布置，你快离开京都。”
　　八王爷点点头，右脚抬起，轻轻一蹬，人已端坐于马上了。
　　他回头看着陆雪季，似乎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就用力扬起了马鞭。
　　陆雪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抬起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来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