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雪殇》夭宴

30、第二十九章

　　变故来的很快，陆雪季还没想好怎么摆脱卫子鸾就猝不及防的来临了。
　　不若前些日子的晴好天气，这天的天气格外阴霾，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完全遮住了天际，时不时一道闪电打下来，却没有雷声，压抑得厉害。
　　已经连接七天没看到卫子鸾了，却在昨晚突然回府，照例是在陆雪季这里过的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动手动脚，只是说了会儿话之后很老实的把他抱在怀里，陆雪季睡觉之前还琢磨着卫子鸾不同寻常的主动，却一不小心就沉睡在他怀里，还睡得格外香甜，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卫子鸾的踪影。
　　不知为何，陆雪季心里闷闷的，加上骤变的天气，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陆雪季瞟着门边渡来渡去青草，眼底沉了沉，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诗集。
　　看了大半天，却什么都看不进去，身边的小晨正想问陆雪季要不要喝碗银耳羹暖暖身子，就被天际突如其来的惊雷震得直哆嗦，好半响才喃喃说到：“终于打雷了，看样子有一场大暴雨。”
　　话落，转脸看着淡定的陆雪季，笑着说：“厨房里煲着羹汤，少爷要不要喝一碗。”
　　陆雪季轻轻点头，小晨就快步走了出去。
　　当陆雪季放下碗，拿着丝巾擦拭嘴角的一缕银丝的时候，迟来的暴雨也终于下下来了，又急又快，像打在人心上似的。
　　陆雪季喝完羹汤，觉得身上有些乏，刚想躺下，猛地听到门外青草地惊呼声。那声惊呼夹在在噼里啪啦的暴雨里面，有些听不清，但是分明又有些刺耳。
　　他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迟疑一下，然后几步走到门边。
　　只见不远处，一个灰褐色的人影急急地向自己冲了过来。

　　走进才发现那人是绿树，原本冷峻伟岸的男子此时狼狈不堪，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脸色苍白的吓人，衣服也有好几处破损，斜斜的挂在他的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有些浮肿，看得出来身上受了重伤，想必流了很多血，现在被雨水一洗，看着触目惊心的。
　　陆雪季只觉心咚咚沉入谷底。看来，今天是动手的日子了，卫子鸾真的就那么等不及想要那个位子么，想得连几年都等不了么。如今，看绿树的样子，恐怕情况不怎么妙，没想到卫子鸾费尽心机，最后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老子。
　　他有心想问问绿树卫子鸾的情况，绿树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甚至没有理会自己的亲弟弟，一把抓过陆雪季洁白的左手腕，嘶哑着说道：“主子让我带公子走。”
　　说完瞟了一眼弟弟，示意他跟上自己，拉着陆雪季往前跑去。
　　陆雪季心念骤转，右手抓住门把顿住身形，在绿树看过来的时候，淡淡说道：“卫子鸾终于走到那一步了么，怎么，失败了？”
　　语气说不出的怪异。
　　“既然公子不配合，那就勿怪绿树了。”绿树有些着急，也不想多废话，只想尽快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然后，想办法救他。
　　语毕，一个手刀又快又准地落在了陆雪季的后背处。
　　陆雪季只觉两眼一黑，头脑一懵，险些晕了过去。
　　全身乏力之时，已被绿树抱了起来，眨眼就冲进了雨幕中。
　　小晨单薄，暗知自己不是绿树的对手，只得跟在他们身后拼命跑着。

　　一行四人也没打伞，全力往后门那边冲过去。
　　却不料，青草刚刚打开后门，就猛地停下了前进的步子。
　　绿树的呼吸也猛地一下沉重了起来。
　　陆雪季在暴雨中勉强睁开了眸子，只见他们被一队手持大刀的精装侍卫逮个正着。他们围在后门那里，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陆雪季四下一看，在看到某个熟悉的脸孔时，瞳孔骤然睁大，心里似乎满满的，酸胀得厉害。
　　那个人端坐于马车之上，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不是已死的卫锦词又是何人！

　　男人也直直的看向绿树怀里的少年，朱嘴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拿下！”
　　陆雪季死死盯着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嘴笑了笑，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他没死呵，他果然没死呵。
　　卫锦词也看到了少年那个不知意味的笑容，却觉得分外刺眼。

　　随着卫锦词的一声令下，那一队侍卫已经逐渐向着四人靠拢。
　　虽然绿树武功很高，但是也不能真的以一敌百。那样的事情只存在故事当中，真正的现实面前，一个人再厉害，也是无法和一百个人相抗衡的。
　　绿树很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的反抗是无效的，但是，他不能退，明知是死，他都不能退。他咬着牙关，他把陆雪季交给身后的青草，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
　　陆雪季看着他宽阔的后背，轻轻闭上了眸子。
　　耳边传来兵器交接的金属声，清晰地感觉到身边青草急促的呼吸以及剧烈地心跳。

　　战争结束得很快，当他再次睁开眼睛，脖子上已经架着的明晃晃的军刀。
　　低下头，地上是红得刺眼的鲜血，早已不见绿树的身影了。
　　只听得青草压抑地愤怒地哭泣。
　　那个一直被卫子鸾背后默默付出的男人，就这样死了呵。
　　他垂下头，尽量忽视那道从始至终都停留在自己背上的视线。
　　这时，卫锦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小辰在身后高举着臧灰色的雨伞。
　　他走到陆雪季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物体来，轻轻打开，嘴角轻扯，在雨中，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朗，那么好听，只听他说道：“卫子鸾行刺圣上，意图逼宫，已被正法，现已压至死牢。兹，翰林院侍读学士陆雪季与其关系密切，视为同党，诛，九族。”
　　他一边念着，一边凝神着看着眼前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狈的少年。让他失望是的，少年在听到这道圣旨时居然一点表情都没有，这让他微微有些挫败感。
　　压下心绪，合上手里的圣旨，道：“你可有话要说。”
　　“臣，无话可说。”陆雪季抬起头来，直视着卫锦词。
　　从最初看到卫锦词的震惊，到绿树的死亡，再到得知卫子鸾的彻底失败，不过一会儿功夫，此时听到卫锦词的话，他突然平静了下来，只剩无比地喜悦，卫锦词没死，他还是胜利了，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期望不是么。
　　不过他微微有些懊恼，好不容易赢过了卫子鸾，卫锦词现在应该做的是处理后续工作，稳定朝廷，现在他第一时间跑来捉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这么痛恨自己么。
　　陆雪季有些责怪卫锦词孩子气的举动，但是也没办法，看了卫锦词一眼，又说道：“雪季对这样的处置毫无怨言，但是，还有一事望太子殿下成全。”
　　话未落，脚上一阵剧痛传来，听的耳边小辰的怒吼：“卫子鸾那个逆贼害死先皇，主子已是皇上，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了。”
　　陆雪季一惊，直道卫锦词好手段，忍住疼痛，看着冷眼旁观的卫锦词，道：“臣，还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说。”
　　“臣将死之人，容我回一趟陆府换身干净衣服上路，望，皇上成全。”说完，直直拜了下去。
　　卫锦词一眨不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半天才说了一个“好”字。

　　陆府之外，重兵把守，陆府之内，陆雪季写了他作为“莲”的最后一封信。
　　他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自己已经没有机会给卫锦词服用“天神之泪”了，卫锦词现在恨他入骨，自己的东西他怎么会喝。
　　他必死无疑。
　　但是若是政变之后，莲也突然失去踪迹，难免会惹卫锦词的怀疑，若是因此知道自己就是助他的莲，只怕一辈子都难以安心。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他提出回府的要求，只希望能让卫锦词不再寻找“莲”，只希望能给他一个“莲”离开的合理解释。

　　陆雪季自床边那个紫藤柜里摸出纯白色的布条，左手执笔，写道：
　　现公子已登上宝座，莲之使命已经完成，是该做莲自己的事情去了，勿念，勿找，后会无期。
　　写完之后，照例描上一朵饱满地雪莲。
　　然后站起身来吹了一身口哨，那口哨声如夜莺初啼，声线极细极低，绝对不会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不一会儿，窗口处就停留了一只通体雪白，只在眉心有一缕大红色羽毛的白鸽。
　　它是这世界上，最为通灵的白鸽之王。
　　陆雪季轻轻抚摸着它的白色羽毛，然后俯身在它耳边低语几句，绑上布条儿，目送它飞向了天际。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身上崭新的白袍，微笑着拉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