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雪殇》夭宴

3、第二章

　　李非钦扶着醉醺醺的陆雪季从马车上下来，还没进府，一个青色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少爷？少爷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清秀的少年接过把全身重量都压在李非钦身上的陆雪季，一边向李非钦道谢一边急忙问道。
　　“不要担心，你家主子没事，今天是三殿下设宴，所以才喝多了。” 李非钦柔声道。
　　“谢过大人，我代少爷也谢过大人了。大人要不要进府喝碗醒酒汤？”少年礼貌询问。
　　“现在天色已晚，就不去了。你好好照顾你家主子，不要耽误了明日的早朝。”
　　说完就反身上了自家的马车。
　　少年看着马车走远，这才扶着陆雪季回府。
　　一进入书房，陆雪季就睁开那没有半分醉意的眼睛，推开小晨，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小晨正要点灯就被陆雪季阻止了，黑暗之中，分外冷清。
　　“小晨，你先下去歇息吧。”好一会儿陆雪季才沙哑的开口。
　　小晨听到陆雪季的声音，心里一惊，却也只得关门出去。
　　少爷的性子，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又怎会不知。
　　陆雪季在小晨走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把脸埋于双臂之中。
　　本以为三皇子会带他回府，却不料最终却让李非钦送他回家，反而带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几眼的红裳绿衣回去了。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对自己的外貌一向有信心，自己也不笨，却为什么总也猜不透三皇子的心思。
　　这一晚，陆雪季整夜未眠，就在那黑暗之中直坐到破晓时分。
　　到了上早朝的时候，小晨才在书房找到陆雪季，看着他倦怠的面容，小晨心疼道：“少爷，你怎么不回房睡觉？”
　　“在哪里又何妨。”陆雪季轻声道。
　　小晨心酸不已，拿过朝服，轻手轻脚给他穿戴好，伺候陆雪季洗漱之后很希望少爷能请假休息，但是自知自家少爷温和的外表下执拗的性子，只得思索着下朝之后再劝解他，希望到时少爷能听进去两句。
　　早朝一如既往的平淡枯燥，伴随着太监总管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高喊，各位大臣依次退出。
　　当陆雪季走出大殿之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光芒万丈。
　　陆雪季眯着眼睛抬起头来，久违的阳光让他心情舒展了起来。
　　身后一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昨儿个你是干嘛去了，看你眼睛红彤彤的跟兔子似的。”
　　听着那个清朗的声音，陆雪季笑道：“昨天没睡好，没什么大事。”
　　那人和陆雪季并肩前行，突然压低了声音：“雪季，听说你昨儿和三殿下一起去了香怡阁？”
　　陆雪季顿了一顿，才道：“嗯，那里来了对绝色姐弟，三殿下邀请，不能不去。”
　　礼部侍郎白未眠看定他，道：“雪季，你最近似乎和三殿下走得很近，该适可而止了。”
　　陆雪季垂下眼睑，半响才开口：“我知道你担心我站错队，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白未眠也不好多说，默默半天，才笑着开口：“嗯，这样就好，对你，我原该放心的，好了，不说这个。今儿个你精神不好，早点回府吧，多休息一下。”
　　陆雪季点头，也展颜一笑，和他一起朝前走去。
　　白未眠和陆雪季乃是同年举子，陆雪季高中状元，白未眠是探花，但是因陆雪季性子懒散，所以现在还只是个翰林院侍读，而白未眠却已是当朝礼部侍郎，朝中官员只知他们同是江南人士，却不知他们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只不过早年时白未眠举家搬到京城，两人这才没有经常见面，不过书信倒是少不了的，同时入朝为官当然也是两人商议好了的。

　　才出得宫门，和白未眠道了分别之后，就看到小晨不停往这边张望。
　　陆雪季摇头一笑，迈着小步子慢悠悠走了过去。
　　刚上车，还没等小晨跳上来，却又是一把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雪季，去我府里玩玩可好？”
　　小晨紧张的盯着陆雪季瞬间惨白的面孔，心里嘶吼起来：拒绝他，少爷，请你拒绝他！
　　“好。”
　　陆雪季停顿了那么几秒钟，笑着拉开了窗帘，优雅的走下来，反身进入了旁边更为豪华的马车之中。
　　“小晨，你先回府，我晚点就回去。”
　　陆雪季话落，马车就缓缓的驶动起来。
　　小晨握紧的拳头浑身颤抖，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中。
　　少爷已经好久没有去过那些人府中了，情况不是应该越来越好吗。为什么，为什么！

　　马车“哒哒”作响，车厢内，陆雪季看着面前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拱手道：“周大人，不知找雪季所为何事？”
　　都察院右都御史周商沉静而贪婪地看着他，并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雪季，好久不见了。”
　　陆雪季低头一笑，抬眼看他：“哦？若是我没有记错，方才早朝是就已见过了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商突然一把拥住陆雪季，胡乱吻着他的脖子，喃喃道：“雪季，雪季，我好想你……我知道八王爷也喜欢你，但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找你，雪季，你可怪我，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了你？”
　　周商说得语无伦次，陆雪季任由他吻着，安静听他说完，方才轻轻推开他，淡淡道：“不会，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知道周大人疼我，这就够了。”
　　周商惊喜的看着他，正想再抱过去，陆雪季又道：“周大人，这可是在大街之上，回府再说，可好？”
　　周商这才作罢，端坐在他的对面，只是眼睛却也一刻不离开他。
　　正当此时，伴随着一声高昂的马啼声，他们坐的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然后急速刹车。
　　“怎么回事？”
　　“谁家的马车？”
　　周商和对面另外一人同时喊道。
　　陆雪季挑开窗帘向外看去，原来在转角处和对面的马车相撞了。所幸刹车急时，并没有人受伤。
　　和周商一起开口的，正是端坐在马车前拿着马鞭的清俊少年。
　　陆雪季却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浑身一震，是小辰。
　　少年正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沈小辰。
　　那么，马车里面的人，不就是当朝太子卫锦词！
　　周商此时也认出了小辰，脸色一变，然后一把拉下还在发呆中的陆雪季，跳下马车，拱手道：“见过太子殿下！下官周商无意冲撞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车内半响没有声音，正当周商紧张不安时，就听见车帘缓缓被拉开的声音，一阵轻笑适时地响起：“原来是周大人，大人不必多礼，无妨！”
　　听着那富有磁性的清朗的声音，陆雪季神情恍惚起来，连基本的礼数都忘记了。
　　他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端坐于车内的男子。男子身穿一件青色袍子，衬得那人身形修长，玉树临风，头发用一个小小的嵌玉紫金冠高高束起，却又有几缕顽皮的垂在面颊两侧，剑眉星目，唇薄如刻，当真是丰神俊朗。
　　不由又有些发呆。
　　周商见状，趁机拉了陆雪季一把，陆雪季这才低头拱手道：“下官，陆雪季，见过太子殿下。”
　　声音有些低哑。
　　卫锦词早就看到了周商身边的陆雪季，却也没怎么在意，此时四目相接，细看之下不由得也愣了一愣，却又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哦？翰林院侍读学士陆雪季？”
　　“正是下官。”
　　“呵，你还蛮有名气的。”语气说不出的怪异。
　　他看了看陆雪季，又瞟了周商一眼，不等陆雪季回话，噙着一丝笑意，缓缓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陆雪季此时却如遭电击，在卫锦词放下帘子的一刻，陆雪季分明从他转脸的眸光中，看到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那人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却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浓浓的厌恶，鄙视，和不屑。
　　一瞬间，他好像被人紧紧掐住了喉咙，似乎有什么要跳出胸膛。
　　是什么，在捻碎他的心，又是谁，在撕心裂肺的咆哮。
　　陆雪季心痛如绞，脸色一片惨白。
　　其实，何必怪他呢，那人以前最喜欢的不就是他的干净，冷傲，而如今的他，却又成了什么样子。
　　所谓的“名气”，他比谁都明白。
　　恐怕是，从前他有多么爱他，现在就有多么厌恶他。
　　陆雪季低下头，轻轻的笑出了声。
　　不记得周商在自己耳边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了马车到达周府，更不记得那辆停在周府门前的马车又是何人的，当他找回意识的时候，人却已身在了三皇子卫子鸾的府内。
　　这个他曾经费尽心机想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