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雪殇》夭宴

13、第十二章

　　记忆之中，那一年的江南是温婉的，秀丽的，沉淀了时光一般的净透。
　　那一年的陆雪季，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
　　那个时候，娘亲已经过世三年有余，人们也渐渐遗忘了那个可怜的异族女子。
　　只余这现在这个冷淡、美丽得如莲花一般的小小少年。
　　陆雪季的生活慢慢平静了下来，人们也渐渐接受了他，不过因着他性子冷，与人交往也不多。
　　江南的初春，繁花似锦，如诗如画。
　　只有晚间才有些许的凉意。
　　这天，正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之期。

　　“少爷，出去看花灯嘛，好像很热闹似的。”小晨拽着陆雪季的胳膊，低声央求着。
　　陆雪季冷归冷，终究也是少年心性，禁不住小晨的哀求，两人知会陆婆婆一声就一起出门去了。
　　小晨是捡来的孩子，当年饿倒在自家门口，被娘亲捡了回来，从小就跟着陆雪季，两个人名义上是主仆，事实上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是陆雪季除白未眠之外，唯一的朋友。

　　花灯会上果然热闹，人肩相摩，衣袖相接，而且大多都还是年轻的男男女女。
　　街上挂着一盏盏美丽的灯笼，画着年画的丰富多彩，画着皮影的栩栩如生，它们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倒影着天空的繁星，真是美不胜收。
　　小晨拉着陆雪季一路往前挤，还兴致高昂的买了两个面具。陆雪季拿着那个精致的白色面具，有点哭笑不得：“你买这个干什么？这是公子小姐们寻姻缘用的。”
　　“有什么关系，好玩嘛。”小晨不以为然的努努嘴，继续拉着陆雪季挤来挤去。
　　陆雪季被挤得头晕，有些后悔陪着小晨跑出来了。
　　两人逛了一会儿，小晨手里面就多出了几个精致的小玩意。
　　正当陆雪季准备开口唤小晨回去之时，突然听到一声急促的喊叫声：“小辰！”
　　陆雪季和小晨一愣，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那个坐在转角处的青衣少年。
　　少年坐在一个小小的台阶上，有些仓皇的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着，满眼的无措和不安。他叫了那声“小辰”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来往的路人。
　　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很英俊，虽没有陆雪季精致，但是很耐看，此时的他，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婴儿般的稚气感，却又不显唐突。
　　“公子，你唤的，可是我？”小晨站在那个少年目前，礼貌询问。
　　“不是，你不是小辰。”
　　“我就是小晨……”小晨答道，然后对身边的陆雪季无奈说道：“看来是同名的了。”
　　陆雪季点头，转身欲走，却听那少年急急分辨道：“你才不是小辰！”
　　然后低下头，有些委屈的看着两人。
　　小晨听闻，惋惜的摇了摇头：“原来是个痴儿。”
　　陆雪季也停下脚步，再次看向了少年。
　　转角处并不是很亮，影影绰绰的细小微光打在少年的青衣之上，显得很是孤单。少年的眸子像婴儿一样纯净，正倔强又有些委屈的看着陆雪季。
　　陆雪季一愣，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在少年呆愣的目光中，他摘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微笑着朝那少年伸出了右手：“你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家，可好？”
　　这一夜，月华如梦。

　　那天晚上，陆雪季还是把少年带到自己家里去了，因为少年根本就不认识回家的路。
　　少年跟着陆雪季回家之后就一直粘着他，晚上也要抱着陆雪季睡，陆雪季无奈，只得由着他了。因此，当天晚上，少年就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陆雪季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天刚亮，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晨揉着眼睛，嘴里碎碎念着打开了大门。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清秀的少年出现在了门口。
　　那个清秀的少年一看门打开，就紧张的探头张望着，看到和陆雪季一起出现的青衣少年，立马跑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我的主子啊，你可急死我了。”
　　青衣少年傻傻的笑笑，道：“小辰，不要急，我没事。”
　　这时，只听高大中年男子对着也已经起床的陆婆婆道：“昨天打扰婆婆了，我代我家主子谢过婆婆了。”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陆婆婆笑着摆摆手，有些腼腆。
　　高大中年男子也不多说，走进来对着青衣少年行了一礼：“主子，回家吧。”
　　青衣少年抬起头，愣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对陆雪季说道：“你，你可以去我家玩么？”
　　此话一出，小辰和那名男子同时一愣，男子这才看向了陆雪季：“敢问小公子贵姓？”
　　“陆雪季。”陆雪季冷清道。
　　“是陆公子把我家主子带回来的吧，我也代主子谢过公子了。”高大男子对着陆雪季微微行了一礼，继续道：“主子身体不好，从来没有和外人接触过，处事不周还请公子见谅。”
　　“无妨。”
　　“主子似乎很喜欢公子，公子若是无事，去舍下坐坐可好。哦，忘记说了，我家主子，名唤‘卫锦词’……”
　　陆雪季本就清冷的面色，一听到青衣少年的名字，愈加冷了几分：“不去。”
　　说完，在众人或尴尬，或无奈的神色中，转身进屋去了。
　　他本就为人清冷，不喜与人相处，何况那人姓“卫”。
　　他不喜欢姓“卫”的人，非常不喜欢！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这天天气很好，陆雪季一身清爽的坐在自家后院里的那棵大槐树之上，他左手拿着一本诗集翻了两翻，然后一把把书仍给树下的小晨，闭着双眸靠在了大树上。
　　他的睫毛很长，像娃娃一般又浓又密，微微卷曲着在眼睑上投射下一小片阴影，长长的青丝用一根墨绿色的丝带束起，柔顺的搭在肩头，前面的几小屡却不安分的垂在脸颊之上。温暖的阳光也透过树叶，点点斑驳撒在他的身上，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小虫子唧唧的叫喊声。一切看上去宁静而美好。
　　陆雪季假寐着，不多时却听到树身在轻轻摇晃着，他也没有在意。
　　直到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就伸向了他的胳膊。
　　陆雪季仍旧没动，只是睁开双眸，看着眼前的卫锦词，淡淡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这个月以来，每隔几天就能看到突然出现的卫锦词，他自家的路记不住，对他家倒记得清楚，每次偷偷过来，又回不去，还要小晨送他，当真烦人！
　　“雪季，我想你了。”卫锦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声说道。然后挨着陆雪季坐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他喜欢挨着陆雪季，喜欢他柔顺的发丝，也喜欢他身上干净如同莲花般清香的味道，更喜欢他那一尘不染的剪瞳。
　　卫锦词心满意足的靠着陆雪季，两人的发丝暧昧地纠缠到了一处。
　　陆雪季沉默片刻，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下意识推了卫锦词一把，却不想……
　　“啪嗒”一声，把毫无防备的卫锦词给推了下去。
　　陆雪季一怔，正想跳下来看看，就听到沈小辰惊声叫道：“主子！”
　　陆雪季稳住身形，再次闭上了眸子。耳边只听得卫锦词轻笑道：“小辰不急，我没事。雪季他不是故意的……”

　　少年本无邪，却当真不懂情不懂爱。他们两个，一个太年少，一个太无知，谁又有错呢。当时的当时，他们一个急于逃脱，一个纠缠不休，现在回想起来，那却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
　　或许，他们总会有倾心相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