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盛鹿

2、妄念

　　出租车司机一路时不时用眼角瞥一瞥着这个传说中的成功人士，一路开着自己的车。进了市区之后，路就堵起来了，司机看着前方望不尽的车流，状似无意的说道：“最近城里堵车很厉害，我估摸着没有一个小时到不了。”

　　池故渊这才抬头，先看了一眼司机，又望了一眼前方层层叠叠好像叠罗汉一样的车，终于开了上车以来除了和司机说目的地的第一个口：“没事，辛苦您了。”

　　司机大概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乘客，其他的要不连话都不会搭理，要么也是一个健谈的，跟司机一起一路讲过去，鲜少遇到这样说一句：“辛苦您了。”

　　司机不禁在心里感叹道：“果然是成功人士啊……”

　　出租车就这么在水泄不通的车流之中见缝插针，好歹是一路把池故渊插到了目的地。

　　出租车在街口停下来了，司机转回来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那……里面是单行道，我这车开进去半天出不来，里面也没几步路了，只能麻烦您多走几步路。”

　　“没事，”坐了一路的车，池故渊正巧也觉得有一点闷闷的透不过气来：“走几步路也是好的。”

　　“哎……行行行，真是不好意思了，”司机憨厚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连忙搓搓手就打开车门，去帮池故渊拿行李箱。

　　池故渊靠在后座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摁灭手机屏幕，他这一路，两三个小时，就盯着“爱人”那两个字看。

　　尽管知道新婚夫妇的请柬写个“爱人”也仅仅只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刚结婚的夫妻，谁不希望能够一辈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张冬青发这个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最前面都没有“尊敬的某某某”这样的格式，一看就是群发的消息。

　　司机帮池故渊拿下行李箱，从善如流的掏出了胸口挂着的绳子，深蓝色的不知道是不是从自家小孩那里偷来的，上面挂着一个绿白色作为底板的二维码，正中央还有司机本人呲着一口雪亮的大白牙，剪刀手看向尽头的画面。

　　六年没回国的池故渊看着二维码，愣了片刻：“……”

　　池故渊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那个……现金支付可以吗？”

　　“行行行，”司机又把自己的微信支付牌牌挂回去，说道：“那个……车费三百一，就算你三百吧。”

　　池故渊一掏兜，一沓新鲜的红票子。

　　--这还是他刚刚换的。

　　池故渊抽了三张，想了想，又拿了一张，一共四百块，夹在修长的手里递给司机。他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在国外待久了习惯了给小费，而自己刚刚好手里只有红票子，于是就拿了四张。

　　司机看着夹在池故渊手里的钱，拿了三张，又说道：“三百就够了……我在电视上看过你呐，那个……你们这些有钱人不大在意钱，但是你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不对？”司机突然间激动起来，一看就是在饭桌上教育自家孩子的常客。

　　池故渊点点头，然后把一百块收到裤兜里，他拎着自己的行李箱，一边走一边往张冬青说的酒店走去。

　　池故渊往里走了一小段，还没有看到那个酒店，倒是在自己正前方站着一帮黑衣男人。

　　这群人高矮胖瘦都有，一水的西装，吵吵嚷嚷，转来转去，站在那里占了五分三的路。

　　也亏得是现在人不多，不然肯定要被警察叔叔叫去友好谈话。

　　池故渊有些奇怪，但是没有说什么，打算从这帮人旁边绕过去。

　　然后他就低下头，目不斜视的走过了这一帮人。

　　等他找到酒店，才给张冬青打了个电话。

　　“啊什么你到了！？你怎么到的？”张冬青震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嚷嚷道：“我们没看见你啊？你知不知道这条道只能单行？”

　　旁边立刻穿来一阵乌鲁乌鲁的声音，张冬青一拍脑门子，说道：“对，只是车单行，人不单行啊。你等等我们马上来！”

　　池故渊就拉着他的行李箱等在门口，随手放了一首歌听。

　　然后一阵耳机都盖不住的脚步声轰隆隆的响了起来。

　　池故渊探头看了一眼—是刚刚那群西装男。
　　为首的那个在池故渊面前刷的停下来，许久没见的脸庞还是熟悉的样子。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池故渊有些愣神。
　　“可算是见到你了，”张冬青一把揽过池故渊，帮他拉着行李箱往酒店里走，说道：“晚上喝几杯……我明天就办婚宴了，你得给我走流程，你是伴郎，一会进去试衣服，然后得弹琴……”
　　张冬青拉过池故渊的手，啧啧说道：“这可是名手啊……好好给我摸摸……”
　　池故渊笑了，张冬青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但他眼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孔，他也这么说过，池故渊想到。

　　“别愣着了，先去试衣服再一次去你房间吧？”张冬青说道，又感觉不大对，补上几声：“累吗？要不先上去睡个觉？”
　　“没事，”池故渊没什么倦意，说道：“试衣服吧。”
　　“行行行，走，这边。”
　　*
　　池故渊一边把银链子扣在胸前的口袋上，一边往下走。
　　试衣间在二楼。
　　张冬青在一楼等他。

　　下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池故渊听得愣了愣。
　　然后甩了甩脑袋，把那个很久以前的林旧甩出去。
　　不能想他了。
　　他往下走，那对夫妻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这套也好看。”
　　“那就都拍吧，我最近也不忙，有时间陪着你和女儿。”
　　“你说，要不要给女儿单独照一套，我看……这个就不错……”
　　“都听你的。”
　　池故渊打心底的羡慕恩恩爱爱陪伴在一起的人。
　　——因为这个对他来说是妄念。

　　他无意识的放慢了脚步，那些话语往他耳朵里钻。他耳朵里都是他们交流的内容，其他的什么都没注意。
　　“那就先拍这一套吧……走，去二楼试衣服。”
　　“好。”

　　池故渊加快了步伐。

　　——转一个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闪闪的几根银链子，这是他自己的，没有一场演出不戴这几条链子。
　　——林旧送的唯一一个他还留着的旧物。

　　然后他抬头。
　　故人的脸庞。
　　清晰可见，恍若昨天。
　　密密麻麻是光阴的距离。

　　——林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