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撬了我哥夫这件事》乌苏斯

6、chapter 6

　　你知道那个人么？，lip皱着眉，问Mickey。

　　知道。Fuck。一个他妈拉大提琴的。Mickey恨恨地骂着：该死的大提琴。

　　嘿，Frankie在呢。你真要带坏他么？Lip指指婴儿车里的小家伙，Mickey，你真不该带他到我们这种地方来。这里有股很重的漆味儿。

　　Lip说的对，这是一家汽车美容院。他现在学了钣金喷漆什么的，比从前做汽修赚的很多。

　　所以，你，那个，你能翘个班么？帮我带他一会儿？Mickey把小Frankie抱出来，捂住小家伙的口鼻——他是从不肯老老实实戴口罩的。

　　唉，你看到我现在忙成什么样子了，lip拿着手锤，吃力地把脸罩拉开一半，我说，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你就是把那家伙打残了，Ian就回心转意了？

　　打残没有用，打死总可以了吧。

　　Mickey抱着小Frankie，推着婴儿车，走出车间。反正看来lip不会帮我了。Mickey想。Frankie ,只能如此了，今天Mickey爸爸教你打架。你将来也要做个男子汉的，你要成为一个Milkovich家的tough guy，千万不能做这帮娘们唧唧、三心二意的 fucking Gallagher。你要用你的铁拳，维护你的幸福，你懂么？

　　Mickey对着小Frankie，气势轩昂地胡言乱语。Lip在后面那些“别冲动啊。”“你是当爸爸的人了。”“别伤着孩子啊。”之类让人反胃的屁话模糊成一团可憎的噪声。

　　可是Mickey不是一直都在用这些噪声来维系自己心中那微弱的希望么？

　　这玩意儿长得像一坨shit.

　　站在剧院的椭圆型建筑前，Mickey恨恨地骂着。芝加哥的西区可不是Milkovich家人的殿堂。这座他妈的狗屁剧场更叫人不爽。华灯初上，那些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有钱人从豪车上下来，挺胸突肚，下巴伸长，手挽名媛，一幅骄矜气焰真是他妈欠揍。

　　Mickey 把小Frankie兜在胸口，穿着廉价的T恤和泛白的牛仔裤，孩子沉甸甸的小脑瓜儿，热腾腾抵在他胸前，时不时用小爪子似的小手儿在他脖子上搂一搂。音乐会将要开场。只剩一些姗姗来迟的听众，稀稀拉拉地进去几名。Mickey 站在华丽的旋转门口发呆。他从来都是一副暴脾气，沾火就着，毁天灭地，气势汹汹。

　　然而现在，他怕。

　　他的内心充满了尖刀一般的自卑。

　　他万箭穿心。

　　Ian Gallagher，

　　你这个asshole，bitch，shameless motherfucker。

　　你把我的刺都拔光了，你使我缴械，你砍掉了我的翅膀。

　　他恨透了自己。

　　穿制服的看门人挥舞着警棍示意他滚蛋。他这般登不得台面的穷鬼、文盲、大老粗，自然是有碍观瞻。他咽下所有的屈辱和痛苦，抱着孩子默默走到对面的街角，他的破车停在那里。很显然，他不敢把自己那破车停放在剧院门口。

　　去他妈的上流社会！

　　Mickey坐进车里。把小Frankie放到后座上，小家伙困了，他在后座上给他收拾出来一个小窝儿，让他平躺着，好好睡。他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小Frankie身上。小Frankie伸腿伸脚，胖嘟嘟的小脚丫子踹踹mickey的脸。

　　这不省心的小崽子。

　　往里点儿，小没良心的！

　　Mickey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句，把小Frankie轻轻往里面推推，自己就搭着车座的边儿，弓着腿勉强躺在小家伙身边。小Frankie朝他侧过身，两手捧住Mickey爸爸下巴上那一层呼之欲出，手感粗犷的胡渣，闭上眼睛，甘甜地睡了。

　　他妈的。Mickey在心里骂，我跟你那不要脸的 Gallagher老爸在这小车里搞的时候也没把自己身体曲成这种弧度。

　　小Frankie在对他匀速地喷着暖呼呼，有淡淡奶味儿的热气儿，他感到脸上痒痒，可是手伸不过来，只有把脸颊靠在小frankie 毛茸茸的脑袋瓜上蹭蹭。

　　他张着眼，透过模糊的咖色车窗，凄凉地凝望着这华灯闪耀，美丽而漠然的西区。这地方，浅薄无聊。就像那些一锥子就扎透的中产阶级一样，虚伪，冰冷，用华服和礼仪来包装他们干瘪、丑恶的脑瓜子。

　　他妈的。

　　Mickey轻轻骂了一声。他诧异于自己这声“他妈的”，竟然这样软，混着可耻的，黏腻腻的哭腔，好像叫泪水泡囊了。

　　他的泪，也就痒痒地下来了，一行温热咸湿的泪水划过脸庞，渗进小Frankie肉鼓鼓白嘟嘟的小小的掌心去了。

　　在这芝加哥西区静谧，孤独的街角，一辆烂糟糟，掉漆的小破轿车里，谁也看不见一个男人，以不符合人体规律的夸张弧度奇怪地躬身搭在后排车座上躺着，谁也听不见他把头扣在一双小小的手掌里狠狠地流泪。

　　街上有喧闹声，小Frankie动了动。Mickey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两个钟头过去了。该死的音乐会已经结束。Mickey艰难地从车坐上直起身，腰背，两腿已经麻木。他打开车门，拖着沉重的两腿，在街角活动活动。剧院里的人正波浪似的，喧哗着涌出。他依稀能听见几句深情的感叹，太动人了，哦，太甜蜜了。太浪漫了。哦哦，他们两个，我看得心都碎了。

　　他妈的，矫情的中产阶级。Mickey一面捶打着麻木的腿，一面在心里诅咒该死的，音乐，大提琴，这世上所有的fucking人类艺术。他躁动地围着车子转圈儿，双眼总不安地往剧院门口横。

　　当他腿部的麻木终于渐渐缓解，音乐会的观众也将近散完的时候。他还没有看到Ian和那个该死的大提琴手出来。他钻进车子，轻轻启动，尽量不惊醒睡眠中的Frankie。他慢慢把车子开到剧院斜对过的巷口，这个位置很隐蔽，同时能很好地兼顾到剧院的前后两个出口。Mickey在车子里坐着，咬着嘴唇，用拇指习惯性地刮刮眉头。他甚至调节了一下后视镜，对着狭窄的镜面照照自己这张因为照顾婴儿、昼夜颠倒而憔悴枯黄的脸。

　　他觉得自己，他妈的，太丑。

　　和那混蛋的 Gallagher在一起，他只有越来越这样低微。陷入无尽的不安全感和自我怀疑中。

　　而他那些虚张声势的自信，骄傲和蛮横，又能维系到什么时候呢？

　　他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忽然，眼睛像“啪”的，挨了一记响亮的皮鞭。

　　他们俩，出来了。

　　他，们，俩。

　　在剧院正门。

　　Mickey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拥着Mickey，他们微笑着，在剧院门口旁若无人地接吻。Mickey 感到自己的脑子哄的一声。接着眼前一阵眩晕。所有的感受都板结了。连疼痛也这么不真切。只有那男人，高大、优雅的身影，和那俊美、迷人的脸孔，在他灼烫的视线里变得越发清晰和锐利。

　　有一只大鼓在他胸膛里铿铿地擂响。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汗涔涔的掌心抓紧了衣襟。他犹豫了一下，接着下了车，朝那两个人，气势汹汹的走去。他感到眼前青黑色的石板路塌陷成一块一块的渊薮。他的耳边呼呼作响，脑中热血翻涌。他的眼耳口鼻，所有的感官系统都被一种淤泥般的不可洗雪的冤屈和悲惨堵住了。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直到他攥紧的铁拳，打在一张柔嫩的脸蛋上。

　　Ian的尖叫和安保人员的呵斥将他一点点拽回到现实中。他被人推搡着，被人牢牢地摁住双手，他跌在地上，口鼻撞到坚硬的理石，鲜血直流。□□的痛，使他逐渐清醒。他喘着气。眼前乱作一团的人影终于渐渐清晰。

　　你干什么？Mickey？

　　Ian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推到一边，你闹够了没有？这里该是你来的地方么？

　　所以， Gallagher，你……Mickey反推了Ian一把，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指着那英俊的大提琴手，你不回家，就是跟这个混蛋混在一起？

　　有什么事情，mickey ,Ian避开Mickey的眼睛，拉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去说。

　　他终究心虚了，是么？你还有一点残余的良心，还会觉得对不起我，是么？Ian Gallagher。可是他甩开他的手，直直地望着他。你还知道我们有家么？ Gallagher？你忘记了么？我不是你的一个他妈sex partner！我是你的法定丈夫！你宣誓的那些话你忘记了么！

　　我没忘记。Mickey。Ian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他的新欢跟前，挽住那男人的手臂，我很对不起。我和你结婚，宣誓的时候，每一句都是真心的。可是，他抬头凝望着那男人的眼睛，满眼的温柔和深情，我现在爱Alex，也是真心的。我们 Gallagher家的人就是这样。我不能保证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我不能保证前面没有更让我心动，更适合我的人在等着我。我爱过你，Mickey，非常非常爱。这么久以来，我每天都因为背叛了你和我们的婚姻，饱受愧疚和痛苦。我受够了。我觉得，必须做一个了断了。否则我会被逼疯。我的躁郁症在再发作的。Mickey，你也不想看到我再发病是么？我想过的更好，Mickey。有错么？我不想再和你一起圈在那个狭窄的小公寓里，不想我的人生永远浸泡在芝加哥南区的泥潭里，我想要向上，我想要优越，平静，富足，高雅，受人尊敬的生活，有错么？你真的应该看一看Alex在舞台上拉大提琴的样子，你应该听一听那天籁，听一听现场观众如雷的欢呼。我爱Alex。他像一个天使。我想和天使在一起，不想回到泥堆。我们都是干净利落的男人，不需要为一段感情哭哭啼啼是么。Mickey，我想象不了，在这样漫长，曲折，充满无数可能性的人生，一个人怎么能从头到尾只爱一个人？我有我的世界，你也应该有你的世界。拜托你不要拿结婚誓词这种死板可憎的道德约束来批判我，绑架我。Frank、Fiona、lip、debbie……你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世上哪有从一而终的感情。我们总要按照自己的追求不断往前走的。Mickey，请你不要，用你那些迂腐的道德来拴住我。放我自由吧。也放你自己自由。你早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洒脱霸道的mickey Milkovich了。

　　Ian把这些闷在肚子里许久的话一鼓作气说出来，站在剧院门口，胸口起伏，因为情绪激动剧烈地喘息。而他的新欢——美丽优雅的大提琴手Alex先生用热恋和骄傲的目光望着这个为了他去和前夫痛快摊牌的男人。

　　然而Mickey好像全没听懂这些话。他像一个傻瓜，呵呵，笑了两声，接着喘气，困倦似的揉了揉眼睛。

　　你听见了么，Mickey。Ian走上前扯住Mickey，你可不要装聋作哑。你不知道我花了多久才让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你！你！你！你！ Gallagher！你们 Gallagher家的人都这么fucking自私！Mickey爆发了，他狠狠推了Ian一把，将他推得往后跌坐在地。

　　你爱的时候，就汹涌的爱。钓鱼一样把别人钓上来。你不爱的时候，就把这条鱼一脚踹开！Fucking Gallagher！你背叛我，还要证明你没错，是我的错！你要跟我分手，你还觉得你难过，你还怨恨我答应得不够快！

　　他红着眼睛，嘶哑了声音，努力屏住那不争气的热泪，不让自己在这对狗男人面前丢失自尊——然而，老天爷，他还有什么自尊可言呢？他早已经像被人扒光始终一般。往事历历，还记得，那年，他为了给Ian报仇，和黛比合伙“谋杀”Sammie。Mickey在那之前并没杀过人。疯狂寻找Ian的同时，对于自己，Mickey很是做了一点要一辈子坐牢的准备的。当Sammie从“藏尸”的仓库里跑出来，拿着一把枪满大街追杀Mickey的时候，Mickey一面骂着fuck逃命，一面看着冷淡地站在那里的Ian，就已经心如死了吧。一切都是为着那个混蛋，等他锒铛入狱，隔着一层玻璃，Ian却还要怨恨他“你可是谋杀过我姐姐”。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我认不出的样子的呢？

　　今天，他不是生病，他不是躁郁症。他只是，无可开脱的，变心。

　　爱情就像两个人拉皮筋，后松手的那个人，总是更疼。

　　不远处他那小破车里，半敞着的车窗发出小Frankie找不到父亲的焦急哭叫。

　　God !

　　Ian 不可置信地责备地看着Mickey：就为了监视我们，你把孩子单独放在车里么？

　　我开了车窗，也随身带着车钥匙，车子永远在我视线里！ Gallagher！每天照顾Frankie的是我，不是你！不要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自私无耻！

　　他看着他，慢慢地向后退。相识十几年来，第一次，他感到他如此卑劣、短浅，可憎。他几乎不认识他了。比遭受背叛更让他痛心的是，当年那忧郁而勇敢的红发少年已不复存在。眼前这冷漠、自私、虚荣的衣装革履而如此陌生的Ian Gallagher已经散发出一种上等白人的骄矜和酸腐。

　　他意识到一个钻心的事实：他确乎不值得他爱了。

　　他走回车子，抱起小Frankie，驾着车，把那对恶心的男人抛在身后，兀自消失在西区宁静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