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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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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l第一次来到二哥和那混蛋位于西区的公寓时,二哥不在。
Mickey开的门。
哦。Mickey扎着围裙,背着孩子,带着黄色塑胶手套,握着滴水的洗碗巾。Frankie在他背上哇哇哭着——这种哭声,一听就任性。
Mickey站着,皱着眉看了来者半天。挠挠头说——Carl?
Yeah。Love bird。Carl走进公寓,扑面而来的洗涤剂和尿骚气。他挥挥手,从Mickey背上接过小侄子,并没抬头看那可悲的家庭主夫,单是嘴上问:我哥呢?
上班了……Mickey走到厨房去,继续叮叮当当洗洗涮涮,扯开嗓子喊:你找他?
Carl亲亲小Frankie,嗅着小孩子身上爽身粉的气味儿:我找你。
找我?
Mickey从厨房探出头:what the fuck?同时将沾满水珠,带着塑胶手套的双手往上一伸:我犯事了警官?
Carl看见桌上剩半盒薯片,拎过来,嘎吱嘎吱嚼了两片:有吃的没?
说着又抱着孩子翻冰箱。
Mickey把几块Ian早晨吃剩的蛋卷和煎牛排端来,搁桌上:你就来我家蹭个饭?
谁知道了。Carl耸耸肩,抓了板块牛排塞进嘴里,乌鲁乌鲁地说:一到家就饿。
Mickey在原地站着,沾油的手往围裙上抹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家么?这小崽子说的?
那一刻,Mickey有点儿发愣,纵然情商比Carl智商还低,他还是吃透了一点儿,这小崽子的意思。
在他那儿,房子卖了,家没分。
吃吧,警官,还有呢。Mickey说。
Carl嚼着一块牛排:手艺不错。能留住我哥。
不硬么?Mickey试探的问:你哥总说我做的硬,不爱吃。
Carl眯着眼,重新咬一口,咀嚼了一下:挺好啊。哪儿硬了?
Mickey挠挠头:你这是什么嘴,啥也吃不出来。
Carl抱着娃,一面吃,一面说:你没有危机感么?
Mickey挠挠眉毛:啥?
你瞧,你瞧。Carl指指他的头发,脸和肚子:你照镜子么。二嫂?
别他妈叫我二嫂!Mickey拉下脸来,去夺桌面的餐盘:不吃收了。
唉,唉,姐夫,姐夫。Carl赔着笑:有点儿同情心吧。我加好几天班儿了。难得吃口热的。
Mickey白了Carl一眼,只好让他吃。
我说真的,Mickey。Carl叫了姐夫大名:我哥那么有魅力。你就这么围着厨房孩子,不捯饬捯饬自己,我看你悬。
他两腮吃得鼓鼓,抬起头,问:你们那武装押运小分队不干了?
Mickey倚着房门,有点儿委屈似的站着:上回跟东家干了一架,把我炒了。你哥就不让我出去工作了。
他把洗碗巾扔到水池子,两手掐腰,竭力让自己乐呵起来似的:也挺好!不能干架还怎么出门?再说赚钱养家……Mickey挠挠头发:也是神烦。
Carl把盘子里最后一口煎饼吃光,抹抹嘴:你认识桑切斯么?
听见这个名字,Mickey怔了一下,一瞬间两眼空洞,魂游天外。
桑切斯。Carl又慢慢地,问了一遍:你认识么?
Mickey像是才反应过来,刚刚在平静生活中的聒噪,轻佻,愉快一下子给吸干。他咬咬嘴唇:认识。
抬头看看Carl,他的眼睛里这时闪现出了,Carl许久许久之前见到过的,男性的,寒峻和坚毅:我俩一起越狱,一起去的墨西哥。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Carl问。
狠人。Mickey露出一个简短的,若有所思的笑,双眼迷离,像是追忆过去:野心勃勃,六亲不认。下手,贼他妈狠辣。
所以,Carl又问:你俩有交情?
算是吧。Mickey说:毕竟一起越狱。后来我到了墨西哥,谁也不认识,是他带我入了一个帮派。那两年,我俩算是搭档吧,混得算不错。
可是你没混下去——Carl接着他的话说:为了我哥,你又把自己折腾回来了。
是啊。Mickey笑笑,扬起手上的戒指:反正我俩成了。
Carl点点头,又无奈似的摇摇头:yeah,love bird。
所以,小崽子。Mickey就这么没礼貌地称谓小舅子:桑切斯,是犯到你手里了?
Carl叹口气:犯到我手里。嘿。我倒希望有这一天。
他转过身,面对Mickey,看着他脏乎乎的脸上那对显得有些灰颓的蓝眼睛:桑切斯现在是老大了。墨西哥数得上的大毒枭。
怎么样?Carl走到Mickey跟前,捋了捋他乱蓬蓬的黑头发:从前的搭档现在是一号人物了。你呢,lovebird,还在这儿做饭带孩子。
Mickey把小舅子的手打掉:fuck you。他走回到厨房去,继续洗碗。洗到一半的时候,他抬起头,我现在很幸福,小崽子,你不会懂的。
OK,lovebird。Carl把小Frankie重新好好地挂在Mickey背上。
Free advice。Carl说:爱情很残忍。Lovebird。爱情需要竞争力,你懂么?
他拍拍Mickey日渐凸起的啤酒肚:赘肉没有竞争力的。好姐夫。
然后他跑了。
留下Mickey一个人在这小公寓里恼羞成怒地咆哮:fucking Gallagher!
晚上接女友吃饭的时候,Carl也忍不住在笑。他自己不知道。这发自肺腑的晴朗和愉悦是那个脸上脏兮兮,肚子有赘肉,泡在油烟和尿骚气里的,窝囊废男人,带给他的。
他的女友则认为,哦,Carl很爱我。你看他笑得。这是看见心爱的人才有的笑容吧。
Mickey就没这么幸运了。该死的小舅子让本来就对这段婚姻很不安,很不自信的Mickey更忐忑痛苦了。他花了大半天在穿衣镜前自怨自艾。在自己腹部的赘肉上狠狠地销了两拳。把自己疼得要命,而那些赘肉,在镜子里更白花花的。
爱情很残忍。爱情是需要竞争力的。
这些话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不断刺痛他的自尊。
他打碎了镜子。尖利的碎片钻进肉里,鲜血顺着五指流下。爬到手背上。小Frankie在噪声中惊醒,哭起来。他赶紧拿条毛巾把手一裹,就红淋淋地跑去抱孩子了。
他憎恨那个小舅子,该死的 Gallagher家的。他憎恨这个指出了他婚姻危机真相的人,就像憎恨那个映照出他丑陋的镜子。
但是,没有几天,又有人敲门。
他愤怒地打开门准备骂街。
Carl Gallagher站在他眼前。
真奇怪,他总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一见到他这张该死的漂亮脸蛋儿(Mickey对有漂亮脸蛋儿的男人都很仇视,好像他们都会把Ian抢走似的),他脑子里跳出来的就是两个词“他弟”——他要走进来,跟他说好多话,他才会渐渐想起来,哦,这小崽子名字叫Carl。
Carl Gallagher。
Carl走进来:饿了,蹭一顿。
Mickey白他:你不有女友么?
Carl怼人很有一套;谁舍得让心爱的人给自己做饭啊。
但是不用担心,Mickey听不出来,他只是有点儿八卦小舅子和他女友,心想妈的Gallagher家的都是嘴巴抹蜜的骗子和情种——他什么事都能拐到Ian身上去,然后引发内心无穷的酸楚和疼痛。
他丝毫听不出Carl在影射自己。
他把早饭端上来——依旧是Ian吃剩下的。
他站着看着Carl吃得贪婪,总有那样的瞬间,心里一动——终于不是为了Ian,而是为了眼前这小崽子——然而他看不见眼前这小崽子拔节生长后出落的这副,叫人难以抵抗的,炫酷男人味和叫无数女孩儿都瞩目,尖叫的神颜。
情爱范畴内的东西,他只能看到Ian Gallagher。
于是他看见的事:这小崽子,妈的,总吃不上饭也怪可怜。
于是他又憎恨lip——非他妈分家。Fuck。
你手怎么啦?Carl歪着头,往Mickey手上瞟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面不改色,神情漠然地大嚼。
Mickey有点儿诧异,把手往后缩了缩,像个叫人逮住的小偷。结结巴巴地说:额,没事儿,洗碗划的。
Carl没有抬眼。吃着培根和鸡蛋,然而几乎是硬咽,撸得喉咙生疼。
那不可能是洗碗划的。虽然只瞟了一眼,Carl警官鹰一样的利眼看得清晰:那手指和手背上有深邃入肉的暗红口子。只是止了血而已,连纱布都没缠一层。他趁这傻逼去抱孩子的当儿,回头瞅了一眼劈裂的穿衣镜。他想象得了这傻叉站在镜子前的愤怒,自卑和疼痛。、
Carl什么也没说。
Ian长点儿心吧,疼疼你家这傻叉爷们儿。Carl想。
然而,事实上,Mickey挤干了伤口的污血,没包绷带就是因为那玩意儿太显眼。果然那天晚上Ian回来的时候只是吐槽了破碎的镜面,埋怨Mickey在家干活儿能不能当心点儿,哪件家具不需要钱——总之一直没注意到Mickey的手。Ian那时候回到家不是逗孩子就是躺在沙发上刷手机。跟Mickey基本不剩什么交流了。你要说交流的话,也有,就剩个fuck了。他们这时候的fuck,简单的多,就是fuck这事儿本身了。泄欲一样的。
哄睡孩子之后,Mickey进卧室就把灯关了。他们互相top了几轮,Ian就呼呼睡了。乌漆嘛黑的,用力过猛,Mickey伤口里又给挤出不少血来。妈的生疼。可是管他呢。他永远不会注意卫生,这半宿Fuck and fucked,他累瘫了,就把血往卫生纸上蹭干了。
Carl当然不知道这些。
他反正有点儿生气,把餐盘里的东西吃干抹净之后。拎着盘子到厨房去把水槽里摞的一大堆盘子碟子杯子叮叮当当刷个干净。
Mickey听到声音,走到厨房门口,有点儿吃惊和难为情:那个……
蹭饭刷个碗。很公平。Carl抓毛巾擦手。
把毛巾一撇。
Fuck。他骂了一句。
毛巾上都是血。
这血他妈的,红得扎眼,扎心。
Carl给它捡起来扔到纸篓里,面目冰冷的Carl警官生气起来确乎有股震慑力:擦完血的毛巾还不扔。你就这么照顾Frankie么?
Mickey挠挠头发:那个……我忘了。
Carl不理他,仍是那副冷酷表情。一言不发地把各个房间纸篓里的垃圾整理到一起。就要下楼去。
喂,那个……Mickey站在Carl身后,有点儿赔笑儿:你要是能刷碗,buddy,欢迎每天蹭饭。
Carl背对Mickey,带上口罩,没让身后这傻叉爷们儿看见自己,晴朗,迷人,甜蜜的笑。
Mickey很迟钝。
Carl走了之后,他关上门,到厨房看见摆在那里,亮晶晶的杯盘,发了阵子呆。
最终结论是:他弟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