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黛玉有了好胃口》王大美女

6、蛇蝎心引来抄家罪 人参丸误了阴虚病

　　黛玉从未听人这样透彻地和她说过这种大事。

　　自元春封妃，贾家上下欢腾，与有荣焉，她冷眼瞧着，总觉烈火烹油，恐非吉兆，只是不好明言罢了。

　　如今听穆矜这样一说，便全明白了。

　　黛玉道，“我头一次听人说这样的话，很有趣味。”

　　穆矜一笑，“回头我拿些奏疏兵书给你解闷。”

　　黛玉也不推辞，点了点头道，“我素知外祖家行事与寻常人家不同。只是冷眼看着，奢靡太过，恐后手不接，奴仆狂妄，尾大不掉。赫赫公府，荣辱全赖一女子，教人不齿。”

　　穆矜抬手给她续茶，“贾府狂妄的事情多了。宁府腌臜，里头的事情说出来，怕污了你耳朵。荣府更厉害，诰命妇人，包揽词讼，发放印子，手上都沾了人命。”

　　黛玉一惊，面上就带了些惊魂未定之色。

　　穆矜皱眉，“是我莽撞，可吓到了？”

　　黛玉摇摇头，“只是吃了一惊。”

　　荣府当中，邢夫人寡言，王夫人慈和，王熙凤果敢，李纨寡居且无诰命。

　　她实在想不到，这其中竟有人敢包揽刑诉，误人性命。

　　“是凤姐姐吗？贾琏表哥之妻琏二嫂子？”

　　穆矜轻笑，“正是贾琏夫妻。长安一张氏女，先被前长安守备之子聘了，却又教长安县令的小舅子看上。张家贪图后者之势，意图悔婚。守备家不应承，因而打了官司。长安节度使云光，收了荣府贾琏的信件，帮张家悔婚。张氏女与守备之子双双自尽。”

　　黛玉叹息，“琏二表哥曾送我回扬州，一路上竟不觉他是这样人。”

　　“琏二做不来这种事，偏他娶了好老婆。长安节度使前些日子来拜会，少不得把他与各路人马的往来信函献上。那封贾琏的书信写给长安节度使的信件，还扔在我书房的抽屉里。看其行文，不过是哪条街上主文的相公的手笔。贾琏虽无用些，往来人情，文函绳墨总是懂的。我教府里的校事细细探查，果然是张家三千两银子经一风月庵老尼入了贾琏之妻王氏的手里。”

　　穆矜又道，“荣府不独她如此。贾政之妻王氏放了多年利贷，现下倒是内侄小王氏替她操持。乘民之急，从中取利，谓印子钱，利至十之七八，折没妻孥，十室九空。”

　　黛玉喃喃道，“利钱上沾的可都是血肉。”

　　穆矜给黛玉斟茶，见她面色发白，自悔失言，心知今日事情太多，恐使她伤怀。

　　黛玉接过茶，“我还没那么娇贵。我不害怕，只是伤心。”

　　说罢，低头饮茶。

　　穆矜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开解黛玉。

　　倒是朱雀心细，开口道，“姑娘，我去做些枣泥山药糕可好？补津益气，强志开胃，酸酸的，也好克化。”

　　黛玉笑道，“可是朱雀？不是说青鸾通医术，朱雀善厨艺吗？”

　　朱雀答道，“奴婢是朱雀，也会些药理。昭武王吩咐了，要给姑娘食疗调补。”

　　后头立的青鸾脆生生道，“奴婢通医术，也会些厨艺、针线，只是医术更好。”

　　黛玉闻言，忙道，“险些忘了，院使是不是还在候着？”

　　穆矜起身，软声道，“不急。可要去后头隔着帘子？这人日后也要常给你诊治——倒也不必避讳。”

　　黛玉道，“不妨事，请人进来吧。”

　　院使一进门，便见一弱质女子端坐，昭武王站在一侧拱卫。

　　一个丫鬟手捧巾帕一侧侍奉，另有许多盛装丽服的丫鬟，捧着茶盘、文贴，皆屏气凝神，在旁肃立，屋内不闻半丝声响。

　　院使忙垂下眼，朝穆矜行礼。

　　穆矜自青鸾处接过巾帕，半弓着腰，手上垫着帕子将黛玉的袖子和一弯玉镯向上撩了两寸，不叫它压了脉息。

　　黛玉低眉，见穆矜举动轻柔，笨拙又细致，颇觉可笑。

　　想他一介武将，只知挽弓纵马，且权焰熏天，如今竟甘愿屈身，捏起帕子，做些丫鬟事情，更觉可叹。

　　又见他一双大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只是成年行军打仗，晒得发黑。

　　可他手下那方腕子却是细弱堪折，色若霜雪。

　　黛玉自觉面上作烧，脸颊飞红，不敢再看。

　　穆矜亦是如此。

　　他屏住气息，放轻了手指。

　　穆矜疑心，若是自己不刻意收着力道，黛玉的手腕便要教他折断。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看着眼前一黑一白的手。

　　只觉心里烧了一把山火，烧起来许多隐秘的想头。

　　她的手腕会不会被他折断，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早为她折腰。

　　穆矜强自按耐，面上却不露声色，捏着帕子，将其覆在黛玉腕上。

　　又侧身道，“请院使诊脉。”

　　院使忙躬身上前诊脉，请黛玉换手，又诊了一回方道，“姑娘有些阴虚之症。想来姑娘胎里有些不足，加以平日多思多虑，五内郁结，六脉弦迟，竟成了症候。这病必是少饮食，多忧愁，睡不安生，多疑多惧。一旦劳神伤心，也常两颧赤红，身上潮热，夜半盗汗，五心烦热，不知是也不是？”

　　黛玉点点头，答道，“是，每岁春秋，也常犯嗽疾。”

　　“正是。阴虚内热，虚火上升，不免灼伤肺络，生了咳疾。”

　　黛玉道，“近两日，不知怎的，胃口极好，倒觉身上也大好了。”

　　院使对曰，“姑娘年少，只是略有些体弱，好好调养即可康健，无需多虑。此病半是心病，烦请姑娘万事宽心，多加餐饭。切莫镇日忧惧，少眠多思，教它酿成大症候。”

　　黛玉低头。

　　她前生多病早夭，半是从前多思多虑，半是后来心存死志。

　　如今有幸，重活一遭，方觉从前是玲珑太过，反成了个糊涂人。

　　穆矜道，“依院使所言，当如何调养？可须用药？”

　　院使问道，“不知姑娘平日多服什么药？我也好斟酌。”

　　黛玉想了想，“平日随家中长辈吃丸药。”

　　院使又问道，“敢问姑娘服的是什么丸药？”

　　黛玉答道，“平日里多吃人参养荣丸与天王保心丹。”

　　院使惊骇，“这如何使得？”

　　穆矜青着脸，心中有了一层猜疑。

　　不独穆矜，黛玉也是一样，苍白着脸问道，“我自幼吃这两种丸药，敢问大人，有什么不好吗？”

　　院使道，“姑娘体质阴虚，又常犯咳疾，当补足肺肾，忌用温燥之药。人参养荣丸所用的人身、肉桂皆是些温燥之物，宜老人服用。可姑娘服了，却是有害。久服伤阴，阴虚火旺，更耗阴气，这一来二去，岂不把身子虚耗干净了？至于天王保心丹，养心安神，不甚对症，且方中又有朱砂，也不宜多服。”

　　院使又朝穆矜拜曰，“此为一家之言，下官未敢自专。不揣固陋，俟高明裁服。”

　　穆矜摆摆手道，“请开方子罢。另开些食补之方。”

　　院使躬身退下。

　　未几，青鸾取回药方。

　　“奴婢看着院使写的药方，颇为对症，也不冒进。这是奴婢另誊的。”

　　说罢，呈给了穆矜。

　　黛玉不明就里，穆矜道，“我不放心，请人再看看药方。”

　　黛玉道，“我幼时吃人参养荣丸，来了京里，也依旧吃着。老太太教我吃王大夫的药，二舅母教我吃鲍太医的药，成日吃人参燕窝，却也总不见好。如今方知是不对症。我还以为，我这身子永远好不了。”

　　穆矜脸上便有些难过，“不许说这些丧气话，院使说了，此病半是心病，在伤心忧虑上头得的。只要天天愉悦，必能长命百岁的。”

　　见穆矜脸色冷硬，又道，“人参养荣丸之事，并不怪老太太。这原是我幼时就吃的。”

　　穆矜怒极，面上倒平静下来，“幼时对症，如今却不对症。他们可有半点用心？且贾家到底有没有什么人心存歹意，也尚不可知。”

　　黛玉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想起前生宝钗送来的燕窝洋糖，一时想起寄人篱下不由己的为难。

　　穆矜心里另有一重疑影，只是不便说，软语道，“教朱雀扶你去午歇吧。她们收拾的卧房，干干净净的，若有不称意，尽管叫人。”

　　想着不放心，又道，“镇府主仆，若是拿什么腔调做派，有什么不尽心，好好歹歹，须都要告诉我。”

　　黛玉道，“镇国公府还能把我吃了？你也忒小心了。”

　　穆矜正色道，“他们不敢。不过，你先应承我。”

　　黛玉戏谑道，“谨遵王命。谁待我好，谁待我不好，我都告诉你。好的，教你赏他们，不好的，教你罚他们。可好？”

　　穆矜自觉放心，“甚好。”

　　黛玉随朱雀进了房中，闻得香气细细，道，“好香。”

　　朱雀回道，“房中熏了百和香。”

　　黛玉奇道，“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和香。汉武帝以紫罗荐地，燔百和香，燃九微灯，使西王母乘坐紫云车而来。原来百和香竟不是文人杜撰？”

　　朱雀答道，“奴婢是依《千金方》所说，取沉水香五两，又取了甲香、丁子香、鸡骨香、兜娄婆香等等，拢共二十味制成的。只是不知道还是否是姑娘问的汉朝之时的百和香了。”

　　黛玉道，“好厉害的手艺，已是难得。我平常只放些新鲜瓜果熏熏屋子，不大用香。可你的这味香料，与别的不同。”

　　又见屋内铺陈妥帖，知是用了心思，便朝朱雀道谢。

　　朱雀道，“怎敢当姑娘的谢？再说，奴婢不敢贪功，屋中布置，李夫人着实用了心思。”

　　二人交谈一番，朱雀自服侍黛玉午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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