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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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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滩在城区最南边,临着一条河道,伍洲和丰都刚下车就看见数名警员牵着搜救犬围着河道在四处搜寻,其中就有宫劾。
他牵着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品相挺好,没有一丝杂色。
这是宫劾第一次见到丰都本人,黑衣青年的身量比他略高些,肤色白皙,山根高耸,眼瞳漆黑,只静静站在灼热的日头下,就带有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并不迟疑,径直牵着黑犬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黑犬就呜咽一声,等真正快要靠近时,就缩在主人身后,前爪抱头,安静如鸡。
因为丰都一直默不作声,宫劾便看向伍洲。
对于舅舅的这位房客,宫劾其实所知甚少,即使是从档案室调出全部资料,内容也无甚稀奇。
成绩中上游,人缘在班级里不好不坏。
至于家庭信息这点,在伍洲父母双亡之后,他便很少与外人打交道。
不见得亲近哪个,也不曾得罪过谁。
任谁提起伍洲,评价大多都是一句:这人啊,挺好的。
再然后,就没有了。
显然这句挺好的,也不过是客套话。
身为地地道道的人类,为什么会被山夕事务所看中,身上又有着怎样的能力,亦是谜题。
宫劾不善解密,但喜欢迎难而上,性子里带着磕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倔劲,常常让第三科的科长简冬藏又爱又恨。
若说是办案,那这种个性就很好,可一旦碰上人情世故,怎一个暂不忍睹了得。
他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这算是明晃晃的试探了,伍洲眼皮一抬就知道他是在打听山夕事务所对此事的态度。
假设一贯冷淡的人突然热心起来,没个缘故谁信?
莫说宫劾,就连伍洲不也没信?
还是在路上软磨硬泡了半天,才从丰都嘴里撬出一点东西。
是以这会儿由他开口解释:“那女孩的名字在《堪岁》的下册里,所以这件事,事务所帮你们管了。”
山夕事务所的老板手持《堪岁》,这不算秘密,只要是名字上了《堪岁》的人或鬼,都归事务所管。
这也是驭鬼师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凡是山夕事务所插手的事件,任是有再大的恩怨纠葛,也要拱手相让。
当然说的不好听了,这叫不得不让。
乃至这本称为《堪岁》的名册,也被传的神乎其神,颇有与生死薄一较高下之势。
下册《引江》,记录枉生之人的名姓,多由飘荡在冥府的杂魂,残魂进入轮回后转世为人,生来就是鬼命,
因为魂魄处于残破状态的原因,原本流动在里面的魂香没了屏障,时不时就会从缝隙里飘散出去。
而这魂香,对鬼祟而言简直就是绝佳的诱惑,食之大补。
即使这辈子侥幸平安度过,也是有今生无来世。
现在这孩子失踪,谁又能保证她不是被厉鬼抓去了呢?万一出个好歹……
宫劾眉头狠狠皱了一下,转头看向丰都,仓促之下,第一句最是寡淡无味,还有些欲盖弥彰的生硬:“你好,我是第三科的宫劾。”
丰都面对不熟悉的人一向寡言,并未理会他伸出的手,反而将视线放在了蹲在他身后的黑犬上。
伍洲顺势与他握了握手,缓解了几分尴尬:“放心,我问过了,还活着呢。”
宫劾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些许,下一秒就见黑衣青年半蹲下身,冲他身后摊开右掌。
黑犬呜咽了一声,低眉顺眼的匍匐着从宫劾身后钻出来,讨好的舔了舔丰都的指尖,随即任由那只微凉的手掌从脑袋顺着后脊一直抚摸到尾椎骨处,期间不曾挪动半分,虽然畏惧,也算乖巧。
或许是这一次丰都的打量过于直白,连忽视都不能,丰都收手之后,转眸看了他一眼。
深邃的眼瞳里隐隐带着山头覆雪的寒凉,永难见春暖花开的时候。
宫劾垂落在侧的手掌微微蜷起,拇指指甲重重碾过食指指肚,不大痛,却足以让他从这道目光下回神。
正巧这时候伍洲问道:“那些都是你们第三科的?”
宫劾摇头,随后简单解释了一下。
他所任职的第三科虽说是一个具体科室,但其中人员基本上都会轮流陪同其他科的警员执行任务,这也是为了保证能在遇到灵异事件时最大程度做出反应。
而这一次恰巧就轮到了宫劾,除了他这个正式警员,还有两个协助工作的驭鬼师,分属孙家,钱家。
伍洲抬眼一瞧,又是个熟人,钱如意。
钱如意站在河道边上,指着河水对身旁半蹲的青年说着什么。
青年正将一只手浸在水中,裸露在袖口下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在阳光下白的晃人眼。
伍洲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人的背影有几分眼熟,等了好一会儿,在他将侧脸转过来的那一瞬,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好家伙,廖野溪!
虽然是第二次见,而且他并未戴口罩,但仅从一双深沉冷寂的眉眼,伍洲就百分之百确定,这家伙就是那个神经病。
眼见他就要看过来,伍洲下意识先看了一眼丰都,那个叫沈遥寄的高大汉子曾说过,廖野溪进不去事务所,
而据他所知,事务所只会阻碍鬼,或者半人半鬼。
但无论那种都不可能在众多驭鬼师里面脱颖而出,成为首领。
也没有那个鬼能在丰都面前淡定成这样的,这些极阴之物,在面对冥府大BOSS的时候,总是有种天然的畏惧的。
廖野溪走过来的时候,伍洲无端往后退了一步,他决计不是承认自己怂,但说真的,他头次这么想逃避跟一个人接触,总觉得这人有所图谋。
无论是他莫名其妙的表白,还是表露在外的善意,都显得特别虚假,自打父母去世,伍洲一个人把自己拉扯大,东家店铺打过工,西家商场跑过腿,什么人都见过,对别人的情绪也格外敏感。
真心假意在他面前轻易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廖野溪或许实力强盛,但演技确实不太行,处处都是破绽。
他虽然有时也不着调,但大多时候也只是因为玩心重,对上这种死缠烂打的偏执狂,就有点难以招架了,只想敬而远之。
宫劾观察极为敏锐,回头看了一眼后道:“我们来之前,廖首领就在这里了,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河里看。”
若不是这条河上下游都被他们封锁着捞了个遍,他都要以为那孩子坠河了。
伍洲胡乱嗯了几声,一点也不想知道廖野溪发什么神经,余光落在黑犬身上,随口扯着闲话:“你这狗叫什么名字?”
“芝麻糊”宫劾说,或许是自己也觉得这名字太随便,就又补充了一句:“它从小就爱喝芝麻糊,队里就给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一瞬间,他好像看见黑衣青年的嘴角上扬一分,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位身份神秘的存在,也并非传言的那般可怕。
说话间,一道脚步声远远传来,伍洲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等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时,更是连头也不想回,只好假装看丰都。
廖野溪的目光越幽深,他越盯着丰都不放。
丰都被他盯的后背发凉,收手起身,眼尾掠过廖野溪,一缕惊讶稍纵即逝。
“伍……”
廖野溪刚起了个头,伍洲头皮一炸,对着丰都急哄哄道:“怎么样,有办法找那女孩吗?”
丰都道:“怎么刚才不见你这么急?”
伍洲简直醉了,大哥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毒舌吗?
早点找到人早点回去不好吗?
但显然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廖野溪道:“那孩子没事,但不在这里。”
宫劾:“那在什么地方?”
廖野溪转身望向河道,丰都嘴角勾起,冲着黑犬下颌轻扬:“去”
黑犬甩着脑袋,醉酒般在地上歪歪扭扭的迈着八字步晃悠了一圈,倏然如离弦之箭,飞速蹿过茂盛的草丛,一头扎进河里,似一架长舰破开沧海,只有响亮的犬吠做为指向标,给众人表明方位。
最后在到达河中央时,一头扎了下去。
廖野溪正好补充道:“在河底,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