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唯一生路》猞猁咪

1、人类的唯一生路

　　小杜今年二十七岁，毕业才没几年，就长出了一个圆圆的啤酒肚，油光光的脸上没有什么青春活力，看起来已经像个中年男人了。

　　凌晨一点半，他还在路边大排档跟几个狐朋狗友聊天吹牛，吃着烤串，喝得红头胀脸。

　　瘦子阿金问他：“小杜，你老婆大着肚子都快生了，你怎么还敢天天在外晃荡到这么晚？”

　　小杜乜斜醉眼看他：“这你就不懂了。正是因为老婆快生了，我无忧无虑的时光要彻底结束了，所以才得抓紧这最后的逍遥时刻。唉。你们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千万别早早结婚生子。我现在了无生趣，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老婆孩子房子车子，就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简直要窒息了。”

　　其他几个都嘘他：“得啦，你这德行能有人要就该烧高香，还在我们一群光棍面前大放厥词！罚酒罚酒！”

　　啤酒涨肚。小杜撑着桌子站起来说：“我得去走个肾。”

　　黄毛说：“走远点去公共厕所，别钻小巷子。听说最近有人在巷子里挨了闷棍。”

　　公共厕所在大排档三百米外，走过去灯黑路远。很多食客嫌麻烦，通常又都喝到夜深无人，就常没脸没皮地在旁边小巷解决。弄得那里常年都散发着一股尿骚味。居民在巷口墙角贴了很多措辞激烈的警示和诅咒，也没起到震慑效果。

　　小杜说：“哦，这么可怕？”摇摇晃晃走了。

　　他刚走出几步，突然发觉不对劲。四周安静得诡异。

　　喧闹的人声，烤肉的滋滋声，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一下子都没了。

　　小杜虽然半醉，也察觉到异常。回头一看，包括那几个狐朋狗友在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整人游戏吗？

　　奇怪，为了整他一个人，大排档的所有客人都愿意配合，就连大排档老板守着个烤炉动作也是凝固的。就不怕串子烤焦？

　　再定睛一看，不对。

　　有一桌几个人正站起来碰杯，喝高了碰得太大力，酒从杯子里被荡了出来，就那样保持着液体姿态停滞在空中。

　　老板养的一只长毛白狗在客人桌下刚捡到一根骨头，正乐颠颠地准备叼着跑开，此刻它的长耳朵往后甩着，爪子扬着，是个得意小跑的动作，也诡异地一动不动。

　　狗总不能收钱办事吧？

　　一个声音在寂静中响了起来：“您好，杜景轩先生。”

　　小杜猛地回过头。

　　几个人出现在他眼前，穿着奇装异服，仿佛科幻漫画上走出来的人物。

　　为首的一个青年说：“请您不要害怕。我们正从未来向您发起对话。等到对话结束，时空就会恢复正常。”

　　小杜说：“装神弄鬼干嘛？玩cosplay的？”

　　他借着醉意，推了一下面前的青年。却推了个空，眼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的酒醒了，激灵了一下：“你们是人是鬼？还是我精神分裂了？”紧接着他恍然大悟，“全息，是全息吧？电视台做节目？”

　　青年说：“我们的能源只能维持五分钟，请您耐心听我们说。”他说，“我们是来向您求助的。全人类的未来，就在您的一念之间。”

　　小杜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末世景象。

　　天空上划过数道流星，火光褪去，是无数奇形怪状的飞行器。无数软趴趴难以描摹的外星生物从里面爬出来。地球的大气被改造，人类一批批绝望又无助地死去，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类在地底建了密闭堡垒，勉强活了下来。

　　青年说：“我们就是躲在地底方舟的人类幸存者。在灭种危机之下，科学取得了飞跃式进步。如你所见，我们实现了时空对话。不仅如此，我们追溯过去，通过无数次推衍，发现杜景轩先生，您就是能改变全人类命运的人。您的选择，会决定地球上会不会出现一个救世主，来阻止外星生物对地球的践踏。”

　　小杜听到这里，紧张地透不过气来：“你们是说，我，我会是人类的救世主？”

　　青年说：“不是您，是您即将出世的儿子。”

　　小杜激动地说：“也行啊！我儿子当救世主，我也跟着光荣！说吧，让我以后怎么培养他，你们能给钱吗？”

　　青年说：“我们只是一个穿越时空的投影，不能给你的世界任何东西。不过，也不用你费心培养他。你只需现在挪动你的脚步。如果你去旁边那个巷子，什么都不会发生，人类仍然会走向现在的命运。如果你去几百米外的公共厕所，会掉进路边一个窨井里，然后，你会死。”

　　小杜说：“什么，我会死？”

　　青年点头：“对，只有你死了，你儿子未来才会自然发生种种奇遇，会逐步成长为全人类的救世主。”

　　小杜说：“那等他成了救世主，能把我复活？”

　　青年说：“死人不会复活。”

　　小杜说：“那未来我会被当成牺牲自己拯救地球的大英雄，永远被歌颂？”

　　青年说：“不，对话结束后，我们的记忆也会被抹去。你在历史上只会是个酒后横死的普通人。但是你的儿子会成为全世界的英雄。他会被万世歌颂，他会统一全球，他的头像会出现在货币上，他的事迹会变成歌谣，诗篇，小说，影像…… 他会是救世主。”

　　小杜说：“那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青年说：“你的儿子会受全人类敬仰，整个人类文明因为你而得以留存。牺牲你一人性命，就能给人类一个无限的未来。不然，你就只能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随着人类文明的湮灭，什么都不会留下。”

　　小杜说：“外星人什么时候来地球？”

　　青年说：“从现在起，七十年后。”

　　小杜说：“哦，你们只能来这里一次是吧？”

　　青年说：“是的，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来与你联系。时光机能源马上耗尽，我们的投影会失效，时间会恢复流动。你的这段记忆在你做出选择后就会消失。”

　　小杜说：“好，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地走吧。”

　　青年激动地点头。说：“你是未来人类的无名英雄！”几个人一起郑重对小杜弯腰鞠躬。他们的身影消失了。

　　世界从凝固中解封，所有的声音又回来了。风吹过来，带着一阵阵烧烤的香气。杯子里的酒洒出来，狗继续叼着骨头奔跑。

　　小杜回头看自己那几个朋友，瘦子阿金笑嘻嘻地说：“你怎么停在那里不动？醉得忘记厕所在哪里了？”

　　小杜说：“怎么可能。”

　　他转过身，对着地面呸了一口：“老子活一天高兴一天，人类毁不毁灭关我屁事。”

　　他抬起脚，没有任何犹豫，向着巷子里的隐蔽墙角走去。

　　……

　　有人问青年：“你为什么要颠倒来说？他那样明理，愿意为人类牺牲。”

　　青年微笑说：“记住，永远不要去赌人性。”

　　他振奋起精神：“现在，让我们脱开时空连接，看看我们的世界是不是已经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