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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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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各处不满兴元帝的暴政,皆举兵起义,其中以北镇府孙凯、锦阳温旭、阆州郑世肆、西靖祝尧泽为代表。阆州离祁州不远,现下已有牵连,想来用不了多久祁州也得站队才行了。
冯道宏正是急的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没想到向来办事牢靠的李管事竟出了这样的岔子,气得他当场气血翻涌,一脚就将李管事踢倒在地,随即使人找了李知州先抓了卫家大郎,想借此逼出卫氏。
他本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所以先前也没想对卫家怎样,只是没想到那卫大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使了手段,人几乎是废了,眼下不过吊着口气罢了。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与李知州翻了脸,可看他脸色铁青、面色不愉的样子,又觉得还不到能与他翻脸的时候。不过这也给冯道宏提了个醒,人在他的地牢里都能出事,可见这祁州并不牢靠,他的妇人之仁只会害了自己,斩草必要除根。
正当他准备着手的时候,就听说那郑世肆竟这般快要到祁州了。传闻他一路如杀神一般,若是投降还好,顶多是损些钱财,若是反抗……如今反抗的城池城墙上可都还挂着许多官员的头颅呢。
况且大越朝向来重文轻武,朝中本就没有几人擅领兵,兴元帝又酷爱杀兵士取乐,眼下若是抵死反抗,只靠城内三千军士怕是用不了多久自己的脑袋也得挂到城墙上当人干了。
想到这儿冯道宏不由打了个冷战,又愤愤的在心里骂了兴元帝和老天,只怪他生不逢时,好不容易有条路子能回京,牺牲了这般的多,眼下又遇这般生死大事。如今叛军势如破竹,朝中还无援军,他只能先保自己了,就算叛军败了之后有人诋毁他的声誉,他也大可宣扬自己全是为了百姓受辱。
他蹭的站起身来,一刻也不停的吩咐人——一是在城内大肆宣扬叛军的凶恶行径以及朝廷的不作为,让百姓知道他们这些当官的虽然艰难却依然为民着想;二是宣扬卫家大郎品行不端,做点手脚拿到“实证”,再令人抓紧打探,他要知道卫氏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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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冯若南却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她正跟自家墙上的一个黑衣少年大眼瞪小眼。
这几天娘亲的身子依然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总精神不济的样子,却已然能下地走动,干些轻快点儿的活计了。
这日她特地去换了些薏米与百合,打算晚上给娘亲熬薏仁百合粥,大夫爷爷说过,薏仁百合粥能改善失眠多梦的状态,还可以增加食欲,对于肺热咳嗽也有一定的辅助治疗作用。
谁知她一回来,刚关上门,就看见自家院子的墙上蹲着个少年。那少年一身黑衣,看着也就十五六的模样,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此刻更是睁得大大的,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一爬上墙就碰到一位女郎,眼睛不由眨巴了两下。
他似是看呆了,一直保持着蹲在墙上的姿势一动不动,活像一只憨憨的小兽。
“魏十七,你给我下来!”没等二人做出反应,隔壁就传出一声隐含怒气的声音。
魏十七似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立马站起身来往外面跑,边跑还边在嘴里嘀嘀咕咕。
“他、奶、奶、熊,公子之前都说了让我亲手宰了那群人的,四哥你还让我照顾公子,我哪里会啊。”
“都怪这女郎忒俊了,小爷都看呆了,娘的,若不是四哥婆婆妈妈,小爷非得把她抓了当童养媳不可。”
他嘀咕的声音并不像他以为的很小,所以冯若南跟隔壁的人都听到了。
应辰:“魏十七你给我滚回来!”
那少年已然跑出去很远了,却还是立马不再嘀咕,又从冯若南的小院中略过,然后回到隔壁,还不忘对冯若南做了个鬼脸。
冯若南:“……”
如今男女大防并不怎么严重,冯若南作为冯家大姑娘,自是见过许多的小郎君,却从没见过这般……放荡不羁的,一时都忘了反应,愣愣的站在那里,连身上的痛都感受不到了,然后听到隔壁传来“嘭”的一声跟方才小郎君的哀嚎。
“啊,四哥,疼死了,快放开我,我错了错了。”
“公子,你快管管四哥啊,啊,别打了!”
“服从指挥,日后不许胡言乱语,你可记好了?”应辰的声音不急不缓,大概是习以为常了。
“记好了,记好了,我定好好照顾公子,啊,你怎还打我?”
“哦,打顺手了。”
“从前师傅都说了我的性子跟公子最像,怎么公子这般就是赤子之心,到了我这就是冥顽不灵了。”魏十七又没忍住嘀嘀咕咕,气的应辰又打得他满屋子乱窜。
冯若南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竟有些好奇那位“公子”了。
隔壁的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所在之地,不再如方才一般大呼小叫,就听到一道温润却低冽的声音,处在少年气与成年人之间,很矛盾又很契合,如那夏日的寒冰,是第三个人。
“好了,应辰,你且去吧,留十七在这里照顾我就好。”
应辰压低了声音,冯若南这边就听不太见了。
一墙之隔的地方,魏央正躺在屋中,上身不着片缕,只在腰腹缠了几圈紧紧的纱布,一张瓷白的脸让他少了些冰冷,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更像是魏府还在时他的样子。
应辰望着自家公子的脸,又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还是忍不住开口:“公子,您身子还撑得住吗,之前带出来的药都在这边,眼下毒性已控制住了,只是,若是不能快些找到解药,属下担心您……”
“无妨,把尾巴清干净了再回来。”
“是。”
冯若南听到隔壁没动静之后也没继续站在那里了,抱着买来的薏米百合转身向厨房走去。
卫氏还没醒,昨日夜里她睡得很是不安稳,戌时睡下,不到子时便醒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冯若南这几日都睡的浅,到了夜里,听到母亲睡不着,也跟着醒了过来,二人干脆便下榻去院里处理药材。
冯若南慢慢扇着小火,让它熏干草药里面的水分,母女二人一人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相对无言。
祁州的夜晚还是那般,圆月皎皎,群星点点,与在冯宅时并无二致,却还是让人无端觉得怅惘。
双手托腮怔怔望着这院子外的星空,卫氏轻轻开口,像是呢喃一般:“为什么?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冯若南低头看火,没有回应。
卫氏也不是要她的回应,她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她两个多月之前还是祁州城中人人艳羡的通判之妻、卫家长女,女儿聪明可爱、丈夫宠爱,她也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冯道宏的事,可为什么他要杀她,为什么杀她不够还要杀她卫氏全家?而她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处境?
“娘亲,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也能转头便要取你性命吗?”
看着女儿琥珀般的眸子,卫氏轻轻抚上她稚嫩的脸庞,一滴泪在脸上滑落。
“不会,南儿,你记住,真正爱你的人不会打着爱你的幌子害你,一个人对你怎样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是娘亲想岔了。”
冯若南紧紧抱住自家娘亲,“南儿记住了,娘亲,你还有南儿呢,南儿会永远陪着你的。”
等二人处理好药草,再回去睡觉时已是寅时,庄子上安静极了。夏日熬死了蝉,秋夜苦熬着蟋蟀,声声鸣尽生命。东边渐渐泛起了白,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整个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马蹄声打破了片刻的安宁,只见从阙山脚下跑来一头高头大马,乌黑的毛发沾染了清晨的露水,眨眼便到了庄子上。
应辰背着昏迷的魏央下来,马儿打了个响鼻转头就消失在晨光里。
而就在冯若南和卫氏小院的隔壁,十七忙打开门迎他们进来,没有人出声说话。二人忙忙碌碌照顾了魏央许久,这才有功夫闲下来说话。
应辰一脸忧心忡忡,一是担心当今的形势,二是担忧自家公子的伤。“真没想到右相的人竟跟那阆州郑世肆勾结,看来这大越要变天了啊。”
“那群狗、娘养的东西,不过是那狗皇帝的玩意儿,要不是那姓郑的多管闲事那群家伙早就死干净了,如今将公子害成这样,我要去杀了他们。”十七说着就要起身,被应辰拦住。
“你回来,老老实实坐着,眼下公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让他们找到这里可怎么办,那不直接捅了老窝了,我先去将他们都杀了再回来照顾公子。”十七一脸不情愿,秀气的五官皱到一起,跟他说话时判若两人。
应辰沉思半晌,终于下了决定:“你留在这里照顾公子,我将他们召集过来把尾巴清理干净,我再去给公子找药……”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被十七急急忙忙打断:“可是我速度最快,该是我去才是,四哥你在这儿照顾公子吧,我一定早去早回。”说着纵身一跃就攀上了墙头,却又急急刹住脚步愣愣的看着隔壁,知道自家四哥隐含怒气的声音传来——“十七,你给我下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又要走,想起方才在墙上那惊鸿一瞥,忍不住低声抱怨,却没想到被他们都听了去。
“魏十七你给我滚回来!”
一听自家师兄真的生了气,魏十七又不甘不愿但不敢不从的回去了,回去之前还忍不住又看了那女郎一眼,觉得近看更好看了,更想将她拐跑藏起来当小媳妇了。
一道拳风过来,他凭着身体的本能后撤,却因为走神儿没能躲过去,被自家四哥一下撂倒在地,之后,之后他便只好乖乖认错了,毕竟他四哥打人是真的疼,还好公子醒了,公子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四哥果然立马扔下他往屋里去。
魏十七也跟了进去,他想让公子给他做主让他去,可看到自家公子与往日比更加漠然的模样,他又不敢开口了,于是他只能睁大双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公子跟四哥达成一致,然后四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他跟公子两相对望。
不,公子只瞥了他一眼就又躺了回去,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他只好认命好好照顾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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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州城外不远处,黑压压的军队安营扎寨,为首一人身着黑漆顺水山字铁甲,被冷兵器衬得十分硬朗,整个人英姿勃发,正是如今人人闻之色变的郑世肆。
在他右后方有一位与整个军队格格不入的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正与他一同走向主帐。他看起来很是虚弱的样子,似乎随便一个人轻轻一掐他就会立马断气,却听他稳稳开口:“主君,眼下形势复杂,京城更是被那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眼下我们不宜对其下手。”
“那依先生的意思,我们可是要就此先罢手?”郑世肆语气有些不赞同,但还是非常尊敬他,“不是我不愿听先生的,可我们的确是耗不起,养的这些人野惯了,光是军饷都容不得我们在此耗着,况且最近他们都有些杀急眼了,我怕让他们闲着也会出事。”
中年书生沉思片刻,道:“主君言之有理,依某看,不如谋得祁州。”
“祁州?那可是在南面,正与京城相反。”
“对,一来祁州大,且向来富庶,旱情亦不算严重,军饷不愁,二来咱们也可借此麻痹那三人的注意,让他们以为我们无心京城,最好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们最后再去享渔翁之利。”
“那便依先生所言。”言罢郑世肆转身就要找人安排,却被中年书生拦住。
“主君不必心急,那祁州知州素来是个知趣的,想来也不必费太多心思,不如先派人与其交涉,主君也该管管底下的人,再放纵下去怕是要出事的。”
“先生也知道,这些人原不过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愿意跟着我,我也不愿与他们计较,不过先生放心,我会提醒他们的。”
中年书生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们也走到了主帐,便做分别。